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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性也,怪不得诸路群豪中谁若打出“均田地、分女人”的口号,势力便会大涨,当然那女人分不分得每个人都心满意足,另当别论。
只不知若是女人揭竿而起,打出“均田地、分男人”的口号,这天下又会乱成什么样?
我正坐在窗下胡思乱想,山寨议事厅方向已是锣鼓喧天。
拜堂的时候终于来临。
象拜堂成亲这种事,如果单是新婚夫妇没有经验还好办,可如果包括司仪在内的人都没经验,就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乱。
虽然拜堂这件事情我有经验,可毕竟这世上还没有新娘子指挥如何拜堂的,所以只能随他们摆布。
于是这亲成得甚是热闹,哄笑声吓得鸡公山的野兽有一年半载都不敢出来遛跶。若不是狐狸请了邓婆婆过来,拼尽力气指挥野狼们要如何如何,只怕这堂拜到明天早晨,都入不了洞房。
邓婆婆怕我饿着,往我手里塞了两个馒头,可我也吃不下,倒是入了“洞房”后,见那合欢酒,狠狠喝了数杯,又嚼了几粒干果,便胡乱往床上一躺。
豹子头很晚才醉醺醺地回来,往我身边一躺,鼾声大作。
二三寨主还想闹洞房,被狐狸带着五寨主和七寨主拉走,狐狸临走时还认真地将房门关紧。
待所有人都走远了,豹子头的鼾声也慢慢停住。我想我定是先前喝了几杯酒,醉了,不然为什么会听见他在抽泣呢?
转身一看,却是真的。但刚将他的泪痕看清楚,他却又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美娘,我成亲了,新娘不是你。
美娘,我害死了你,今天却和别人成亲。
或许,他将我从柴堆上挑下来的那一刻起,便不自觉地把我当成美娘了吧。那么高大威猛的一个汉子,抽泣起来象孤苦无依的弃婴。
我心中恻然,依旧躺下,待觉得身边之人的身子不再发抖了,才低声问:“要不要喝点水?”
他隔了许久才答:“不用,这点酒,我挺得住。”
又问我:“你呢?好象什么都没吃,饿不饿?”
我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鸡公山的匪首这样子躺在一起,象几十年的老夫妻一样絮絮叨叨地说话,说着说着,眼泪便要涌出来。
过了许久,我听见他在翻身,便问:“饿不饿?你好象也没有吃东西,光喝酒。”
他呵呵笑了声,说:“没事,不怕没饭吃,就怕没酒喝。”
远远的枣树下有人在大声说话,是狐狸在安排哨兵换防。他的声音很清隽,甚至和那人的声音有点象,都是不缓不急,象他写的字一般从容。
我觉得泪水又快要涌出来,便想岔开心思,胡乱和豹子头说着闲话。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当家的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
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一些,仔细想一想,他若是将脸上收拾干净,话语放轻柔一些,倒也算是仪表堂堂的汉子。
“你呢?”
“虚岁十八。”
“嗯,比老七还小一岁。”
七寨主是个瘦个子少年,不太爱说话,看见我就会脸红,没想到比我还大一岁。
豹子头的话匣子打开便停不住:“老二老三老四同年,都属虎,老五属羊,老六………………老六我还真不知道他是哪一年的。”
我好奇地问:“不是所有人进山时都要交拜名帖,喝盟誓酒的吗?”
豹子头在枕头上摇了摇头,说:“六弟不是自己进山,是被抬上山的。”
我侧转身望着他。
他将手枕在脑后,回忆着:“我上了山,千辛万苦做到了大当家,自然要回去报仇。江修听到风声,便躲到黑州大牢里去了。他以前做过黑州大牢的牢头,往牢里一躲,谁也找不到他。”
“黑州大牢重兵把守,本来我也没办法。谁知那年哀帝南巡,被暴民杀死在熹州,跟着哀帝的羽林军一窝蜂散了,有三千人便到了黑州,把被诬陷下狱的前羽林将军蔺不屈救了出来。
“我听到风声,便赶了过去,尾随他们进了黑州大牢,逮到了江修。江修知道我迟早要逮到他,装成犯人藏在死牢里,还是被我认了出来。
“和江修关在同一间死牢里的,便是六弟。说起来,我当时都不相信他能活下来。”
豹子头伸出双手在空中比划着:“除了脸和手,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依我看,黑州大牢的十大酷刑、三十六大刑具,只怕在他身上用了一个遍。”
我毛骨悚然,狐狸那晚说的话恍如就在耳边。
“黑州大牢的牢头是我旧相识,什么十大酷刑、三十六大刑具,都曾见识过一番,正愁没机会试一试。”
原来竟是这么个旧相识。
“但他纵是那个样子,却一直在笑。我佩服他的硬朗,便找到他的案卷,上面写着他叫杜凤,是熹州人,中过举人,做过哪里的参事,因为写反诗而入狱。我想写首反诗也不至于要这样动大刑,只怕他是得罪了什么通天的权贵。见他实在够汉子,又饱读诗书,便起了将他请上山做军师的念头。
“把他抬上山后,大伙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救过来,也不用我多说,他便留在了鸡公山。我曾经问过他,想不想回去找亲人,他只说亲人都死光了,以后一心一意跟着我打天下。”
可能还是喝多了点,豹子头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六弟是好人,你别看他沉默寡言的,很会为弟兄们考虑。今天我成亲,最高兴的便是他,饿着肚子指挥一切,啥东西都没吃,还来帮我挡酒,这小子………………”
我也渐渐迷糊起来,一时似乎还被绑在柴堆上,一时又看见那人握着罗婉的手在说“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一时却又莫名其妙地看见狐狸的脸在眼前摇晃。
风从窗口鼓进来,带着清淡的花香。
夜很静谧,静谧到我怎么也无法熟睡。
迷糊中,我似乎又听到那个声音在淡淡地说:烧吧。
烧吧。
心尖似有什么东西在绞,绞得我无法呼吸,猛然坐了起来。
豹子头居然也没有睡熟,被我吓得一弹而起,道:“怎么了?”
他若没有坐起,我也许便会重新躺下,但他这一坐起,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寨子里出奇的静谧,静谧得不象是素日的鸡公山,更不象有大批青楼姑娘们到来时的鸡公山。波浪似的尖叫、野狼们满足的笑声,统统没有。
我望向豹子头,喃喃道:“大当家,今天不是有很多女人上山吗?”
豹子头挠了挠头发,呵呵笑:“老子成亲,也不好让弟兄们………………”
不愧是惨烈的血光里拼出来的大寨主,他瞬间反应过来,以闪电般的速度往外冲。等我冲出去,只见他已接连踹开了数间房的房门。
惊心动魄的月光下,每一间房里的人,都似喝醉了酒般软倒在地上或床上,无论怎么拍也拍不醒。
豹子头急得眼睛都红了,我却想了想,道:“为什么我们两个人没事?”
我和他都只喝了酒,没有吃饭菜。
整个山寨,今晚只喝酒、没吃饭菜的除了我和他,还有狐狸。
豹子头转身就往狐狸房间跑,狐狸显然已喝醉了,正趴在桌边,嘴里还念着什么。豹子头手足无措地乱吼:“水!水!”
我居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以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到灶下,提了一桶水气喘吁吁地跑来,不等豹子头来接,提起桶子,哗啦啦将狐狸淋了个落汤鸡。
豹子头略带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我谦虚道:“在娘家时,提过比这还大的桶子。”
狐狸很应景地猛然站起,象打鸣的公鸡一般晃了晃脑袋,睁开眼来。
不愧是狐狸,他很聪明,不用多说,看过几间屋子,当机立断:“是蒙汗药,醒来后也会手脚发软使不出力气的那种。一定是上山的妓女带进来混在饭菜里的,只怕后面的人马上就要攻上来了。”
“怎么办?”豹子头喘着粗气,我看见他背心都湿透了,麻黄色的布衫紧贴在粗壮的身躯上。
“鸡心洞!把他们淋醒,撤到鸡心洞去!”狐狸急道。
可未等他话音全落,“哔”的一声巨响,美丽的烟花象地狱的曼陀罗花,在夜空中璀然绽放。
豹子头一声大喝,顺手抄了一根木棍,穿窗而出。待我和狐狸赶将出去,只见他正站在枣树下,棍尖深深戳入一名妓女装扮的女子胸中。
他运力一收,鲜血喷溅,在他衣衫上染成一片猩红。
他缓慢地转过身来,眼睛里似有火焰在烧,话语却如铁一般坚决:“六弟,青瑶,你们继续淋醒他们,我去鸡爪关那里守着,拦得一时算一时。你们能淋醒一个是一个,统统躲到鸡心洞去!记住,力气没恢复之前,千万不要出来!”
不等我们说话,他似一阵风般卷进房中,握了那根丈二长枪,一阵风似地往山下冲。
狐狸凄惶地叫了声:“大哥!”
豹子头并不回头,丢下一句:“六弟,我若回不来,由你当寨主!”
奔出很远,他又遥遥丢下一句:“好生待青瑶。”
月儿很美,照着狐狸伸在半空的手,也照着豹子头逐渐消失的身影。
洞房花烛夜,杀人放火时。
刚与我拜堂成亲的夫君要去杀人,别人亦要杀他。
鸡公山的野狼们放火烧了很多地方,现在别人也要来烧他们的老窝。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夜,豹子头杀得那般惨烈,鸡公山被烧得如此彻底。
前前夫来看前夫
狐狸转过身时,面色很平静,于是我也变得很平静。
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均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灶房,幸好这日邓婆婆将几个大水缸都挑满了水。
也幸好还有十来人只喝了酒没吃菜,被淋醒后仍然有力气。狐狸镇定地吩咐他们,火速赶往鸡爪关帮大寨主守关。
其余被淋醒的,皆有气无力地哼着,个个面上写满惊惧与恐慌。
狐狸仍然是言简意赅:“大哥有命,全体撤往鸡心洞。”
我扶着邓婆婆,狐狸扶着七寨主,其余人象被绳子串住的蚱蚂,也不敢点火把,互相搀扶着,就着蒙蒙月色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大山深处走去。
刚走到水塘边,有人惊呼了一声,上千人回头,遥远的山腰处火光依稀。
那里,应当就是鸡爪关吧。
不知是谁,竟然哭出声来:“大当家………………”
七寨主挣脱狐狸的手,就要往回冲。我眼急脚快,猛然伸出右脚,他被跘了一下,踉踉跄跄倒在地上。
狐狸过来将他用力抱住,也没说话,拖着他继续往前走。
经过我身边时,狐狸似乎是看了我一眼,我隐隐听到他象说了声“多谢”,可又好象没有说。
再走一段,二寨主铁牛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再也不肯向前走。
所有人也都停住了脚步。身后山寨方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我还是北上投奔江府经过黑州的时候看见过这种大火。火焰象恶魔般吐着舌头,将天空中的圆月都吞进肚中;又象一个妖娆的红衣魔女在空中翩翩起舞,让一切在她的舞姿中蚀魂销骨。
呼喝声也隐隐听得见:“他们一定没有逃远,给我搜山!”
可以想象,如果晚一点点才撤,或者没有豹子头挡上一阵,这上千匹野狼就会被人烤成香气四溢的“狼肉串”。
当然,我很可能会是其中风味最独特的那一串“母狼肉串”。
狐狸放开七寨主,走到二寨主面前,抽出长剑,架在他脖子上,声音冷得象一块冰:“大哥有命,都撤到鸡心洞去,二哥若是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我上山时,大哥给过我权力,如果有不听从命令者,允我先斩后奏。”
听到“先斩后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