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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红袖的大丫鬟落脚无声,手上的粉彩孔雀牡丹纹托盘里是一碗绿豆荷叶粥并腰果虾仁等几样小菜。她将碗碟一样样地放上小桌,柔声道:“姑娘,夜宵来了。”
连语涵懒洋洋地接过白玉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粥。忽然就开口问道:“红袖,你多大了?”
侍立在侧的红袖一怔,答道:“奴婢十八了。”
屋内一阵沉默,连语涵将勺子半举起,打磨得极是光滑的玉勺在光亮下竟是有些透明。她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那倒是比绿袖还大上一岁。”转了头看红袖,脸上是人畜无害的天真笑意:“十八岁,该嫁人了。绿袖是她主子那儿得力的,婚事倒是轮不到我操心……你呢?想嫁个什么样的?”
红袖心下骤然一紧,身体已经比脑子更快反应,“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红袖脸色发白:“奴婢想一直伺候着姑娘,求姑娘不要赶奴婢走!”
“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看你急的。”连语涵又喝了一口粥,这才慢悠悠地吩咐:“起来吧,别跪着,这么硬,跪着估计挺疼。”
红袖颤颤起身,背后衣裳已是被冷汗浸湿,她深吸一口气,想起正事来:“姑娘,您让下头去查的事有了结果,京郊清心庵确实有一位李氏女,十四年前被送进去的。”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并没让绿袖察觉。”
“十四年啊……”连语涵闭了闭眼,脸上仍是那样天真愉悦的笑,连眼神都清澈得仿佛一眼就能望见底:“这可真是巧,我马上就要十四岁了呢。”
听着语气轻快,红袖却不敢接口,甚至连抬头看一眼小主子都做不到。她真是怕极了这位永远看不出深浅的小姑娘,分明是个足不出户的千金贵女,却仿佛什么事都明了,什么事都在掌握之中。
*
拔寨回京前一日,连语涵很意外地得知了一个消息——
“你确定你说的是韩林越?”连语涵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我外祖家的二表哥韩林越?”那个脂粉堆里混大的娇公子竟然要去参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刘延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小脸,顺手从御案上抽了封折子出来,放进她手里:“喏,你自己瞧。是你外祖父上的折子,毕竟你那二表哥年纪还小,估计家里也不放心,特特来禀了我要塞进顾将军麾下,也算是个保障。”
阅遍折子里的内容,连语涵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是现在呢?我记得上辈子他是在娶不成连语湘以后才去的边疆,那时候他怎么也得十八、九了,这会儿,他才十六岁呀!”
刘延怔了怔,他上辈子没怎么注意过小丫头这位表哥,所以这些事儿还真不知道。
“咱们改了这么多事,他提早一些去也是有的。”刘延搂紧小姑娘香香软软的身子,蹭了蹭她的耳畔表示安抚。
连三长长叹了口气,神色复杂:“你可能不记得了,他去边疆后整整十年未归。戎狄大举来犯那年,楚王出征后凯旋而归,他却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边疆,连尸骨都没找回来。”她不想再看到这样的结局,所以才插了手,阻止他同连语湘的相见,没想到……
这种事,刘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她的脸色,英明神武的陛下试探着开口:“那……我驳了这折子,让他去不成?”
“你拿什么理由驳回?”连三又叹了一口气,“我外祖父为人清正,一生兢兢业业,他也没怎么求过你,你要真驳回了,让他的脸往哪儿放?”
这话还真是。毕竟刘延不是昏君,连三也不是祸水,这俩人都看得太清楚明白了,很多事都不能真由着性子去做。
看到小心肝儿叹气,刘延心都要碎了,想来想去,他又出了个馊主意:“要不我给你表哥任务,让他单独出京,之后派人埋伏在出京的路上,你表哥一经过就伪装山贼跳出来,把他打伤……”
“呸!”连三姑娘毫不犹豫地白了他一眼,嫌弃道:“什么馊主意呀!”
陛下委屈了:“那你要怎么办嘛!”
连语涵无奈地笑了笑:“还能怎么办,让他去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私下让顾老将军多照看他一些就好了,别让他上前线。”
刘延亲亲小脸蛋,笑道:“这简单,一句话的事儿。”
*
韩林越走得很急,顾老将军驻守幽州,而幽州又远在千里之外,从京都到幽州,普通的行脚下算来,少说也得两个月。而燕云十六州冬季多寒冷,为免碰上冰天雪地的冬天,韩林越这一行在夏末时就出发了——几乎就是在连三刚从上林苑回京时。
韩氏很是疼爱这个外甥,得知他要去戍边,眼泪不知掉了多少,一边抹泪一边赶着亲手给他缝制厚衣裳,待到送别那天,单就韩氏一人准备的包袱就大得不可思议。
连语涵许久未见韩林越,此番再见,却是离别。她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已变得英气勃勃的少年,心口沉甸甸的难受,一屋子的女人都在哭,她被哭声压得喘不过气来,转身悄悄出了门。
韩林越一直想私下跟这个娇气的表妹说说话,却苦于寻不到机会。自打他要离京的消息传出后,几乎天天都被女人包围着,寿阳侯府老中青三代女人逮着机会就把他拉到面前抱着哭,哭得他都想哭了。
“表妹,好久不见了。”韩林越站在她身前,冲她笑出一口大白牙。
连语涵细细打量他,发现不知何时,他竟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她还得仰起头才能看到韩林越的脸。
“是好久不见,你竟都长这么高了。”连语涵看到他心中就很难受,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复杂。
韩林越以为她又恼了,忙笑道:“你比我小好几岁呢,过上两年你就同我一样高了。说不定等我回来,还得仰着头看你呢!”还是哄小妹妹的语气。
连语涵忽然就更加难过了,直直看向他的眼睛:“你做什么要去幽州?京里不好吗?”
“好,京里当然好。”韩林越知道她的脾气,当她是舍不得自己,于是宽容地笑了笑,轻轻摸她的小脑袋:“京里繁花锦簇,歌舞升平,自然好。从前我只愿自己一生都在府里后院待着,姐姐妹妹们都陪着我。但这几年,我跟祖父祖母走了许多地方,看过很多不同的人和事,这才发现,万里江山,我却始终蜗居一隅,这一生如此庸庸碌碌地过了,终究又有什么趣?”
“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也想不出能做些什么,只是我出身如此,韩家深受皇恩,如今大哥走了仕途,那我便去军中保家卫国罢!”韩林越的眼睛亮到无法直视,他捏捏连三的小脸,打趣道:“现在你舍不得表哥,说不定将来你会以表哥为荣哟!”
作者有话要说:韩表哥其实是个好少年~
PS:谢谢daiye1989和阿迷的地雷!》3《
PPS:我忘记说了,后天考试,明天不更新【抱头鼠窜
☆、第四十一章
“现在你舍不得表哥;说不定将来你会以表哥为荣哟!”
他的眼眸清澈明亮,满腔热血;豪情万丈。连语涵想要说的话几番到唇边,最终却只是笑着望向他:“会有那么一天的。”
送别那天起了微风,城外十里亭,少年一身青袍打马而去,一直不曾回头。
亭内哭声一片,究竟一贯端方沉肃的韩舅舅也红了眼圈;轻轻抬了袖子擦拭眼角。寿阳侯夫妇不曾来,韩舅妈同韩氏靠在一块儿哭成了泪人,连语涵静静站立,遥遥远望——
我也不知这一次是对是错;只盼你平安归来,莫叫我再一次对你失望。
坐上马车回府时,韩氏已经擦干了眼泪,情绪也缓和了好些。见连语涵歪着头看她,韩氏将她搂入怀中叹气:“生儿子就是这么不好,不放手是误了他,放了手呢,却跟心上剜下块肉来一般。”将连三好一阵揉搓,“幸好我生的是闺女呀……”
“可我总是要嫁人的呀。”连三笑着蹭上母亲的手臂。
韩氏轻轻拍了拍白嫩小脸蛋,笑骂道:“你才多大呢,就想着嫁人了!”又故意沉下脸,斜着眼吓唬她:“实话告诉你吧,我跟你爹早就商量好了,这辈子都不许你嫁人,我一直没给你重黎哥哥说亲,就是等着你呢!”
“嘁!”连语涵小小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信呢,前天爹还跟我说沈家哥哥马上来京了,叫我好好招待他。又说今年他打算收一批弟子,让我仔细挑呢!”
韩氏是个爱笑的,本来故意端着脸就难受了,这会儿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母女俩头碰在一处笑不可遏,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马车走的是御街,路上倒是颇为安静。
车里笑声渐歇,连语涵靠在母亲怀中,轻声问:“娘,爹是不是病得很重?”往日连世珏是极给娇妻面子的,寿阳侯府有事他必到,逢年过节各种礼物从来不落下,但今日韩氏很是疼爱的外甥离京远赴边境,他却不曾来得。
韩氏一愣,脸上的笑便有些勉强:“你别多心,你爹他不过是有些伤风咳嗽,今天也是我叫他别出门的,好好将养些比什么不好,心意到了就行,林越也并不计较这些虚的。”
“你们都瞒着我。”连语涵语声幽幽,长长的睫毛如羽翅般垂下:“我已经是大人了。”
韩氏搂着她劝慰道:“我自然知道你是大人了,你从小便聪明的,谁也不敢瞒着你什么。你爹的身体是真的无甚大碍,只是他早年念书熬得狠了,外放那几年又吃了不少苦,底子便有些虚,年纪愈大就愈发显出来了。这不,只是那晚吹了些风,就咳嗽起来了。”
这话半真半假,连三听得明白,面上却露出释然神色来:“那我就放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连语涵再不出门,越过父母直接去求了祖父安国公,让安国公替连世珏写了病休折子。一边是最疼爱的小孙女要求,一边是儿子的身体,老公爷哪有不应的,当即就提笔写了,用连世珏的名义呈了上去。
岳丈病了要休养,刘延一看就批准了,还十分贴心的给加了假期,注明是带薪休假,让连爱卿在家中好好休息,全好了再来上班。
待连三爷得知此事时,一切皆已尘埃落定,他只能叹息一声,苦笑着一口饮尽宝贝闺女亲自端过来的药。
连三出马,一个顶俩。
连世珏是个女儿奴,女儿说的话比圣旨还管用。连语涵给他订下了严苛的作息表,都不用监督,他自己就一样一样地遵守了,看得韩氏哭笑不得。
等到沈熙入京时,连世珏竟是面色比病前还要红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年那剂虎狼药早就弄垮了他的身子,仔细调养着寿命倒是无忧,只是要有多康健那是不可能了。
连语涵足不出户许久,于外间的事多不了解,便是安国府内其他房的事情她也知之甚少。她还不知道,就在她专心守着家里的这段时间内,连语湘已经马不停蹄地完成了和楚王的熟识,并正在大步迈向红颜知己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位置。
这日正是沈熙上安国公府拜访的日子,他先是去了外书房,安国公并连二爷连三爷都在,连老大公务繁忙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连四爷小舅子娶亲,早早就领着四夫人和连语嫣一道去了岳父家。
安国公早就私下得了秦老夫人的话,此时看沈熙的眼中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