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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纪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飘渺到几乎听不见。
“娻,我曾想过,由此至终,你具表现平静无波,或许从未爱过我,信上契刻具乃谎言……今日,我不过想得过明确答案……”
凝着那伟岸背影,我曾经以为两人或许能走到一起,会牵手散步,依偎着一起看日落日出,一起慢慢变老,我确实憧憬过与他的未来。但,只是憧憬。
将来待他泽及众妇时,我该如何做?我非常清楚自己,素来骄傲,我的底线和原则不允许我再继续下去。
那些恩泽,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的,不过一心人,两人天天同盖一被,天天同食一桌,可许有些小别扭,但绝不是睁眼见他入别的女子居室,那种痛,光想就是觉得痛,我没有勇气去尝试那种明知会鲜血淋淋,还要强撑门面不露苦涩嫉妒的日子,我宁愿所嫁之人非所爱,这样,便没痛。
我垂头不语。
“为何不答?”
“难道说,你是……爱上了他?”
我仍旧没有答,夏虫停下嘶鸣,周围是从未有过的沉寂。
“你是真的……爱上了他,因为他救过你,可是如此?”
只觉口水都难以吞咽,我终究心软,“没有,我没有爱上他,只是我……也不爱你了。”此话说完,心上一阵钝痛。
随着我的话语落下,立在河畔的身影更加僵直。
再谈下去也于事无补,于是,我对着那身影微微行礼,“司工,事己至此,你我二人再无何可谈,就此……告辞罢!”
语毕,猛地转身,忽略掉身后传来的细微响动,快步向馆门行去。
不知何时悄悄起了秋风,拂起裙裾,耳畔有一丝发丝滑落,风一吹,挡住了我己是朦胧一片的双眼。
那风刮过脸颊,只觉那泪似化作一片片秋刀,脸颊被剜得生痛生痛。
快至秋尝了罢……
边走边擦掉脸上泪痕,转过一处芦苇丛,急行的脚步顿然停下,皋站在一丛厚密白茅之后,手拿我的团扇,一脸波澜不惊看我。
刚刚的话,他都有听到了……
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刚刚谈话似有提到他,而且纪似乎对他很不屑。
皋上前,眼光微扫一下我红红的眼睛,突地将手中团扇塞给我,冷冷道,“此是寺人菁让我转交你的!”说完,不待我道谢,转身大踏步离开,裳裾擦过路旁青草,很快消失在一丛竹林之后。
从那日后,皋未再来过别墅,再见他时,是在天子搜田郊祭礼上。
看来,确实是听到了,还生气了。我也不知为何,会在意他是否生气,也许是那日在蔡里,他抱腿坐于角落里时,给我的感觉太强烈了,以至于,我做了任何伤害他的事情,心下总会不由自主感到愧疚。
纪说错了,我的心终归还有柔软的地方。
郊祭,是在辟雍举行。
周时,每次开发大量的荒地作公田时,天子都会如此,告过上天之后。
有鬲人持刀或镰在一片肉香之中将荒地周围树木伐倒,然后开始放火,随着火焰燃烧,周围的气温迅速伸高,一片燥热。
人群开始嘈杂起来,交头接耳。
摇摇扇子,裌肉肉的小身子,早己耐不住远远便见他从天子下首向我行来。
行至一半,却忽地停下来,脸上神色悲愤,握拳死死盯着众女前的几排位置,那里是王姬所在。
见情形不对,心中一紧,赶紧上前。
“裌,何事?”
裌撇撇嘴,红了眼眶,看我一眼,没有说话,小手却紧紧揪着我的衣角。
这时,耳畔传来细语,
一人道,“……那女子……”
又一人道,“然也,命硬之人,正是宋太子代父求娶。”
“嘻嘻,不知此次又能活命多久。心中甚幸宋太子不识得众位姐姐,否则哪日代父再去求娶,可要如何是好。”
“然,如此需得远离宋太子。”
……
卜问
自那日后,裌似乎变得很爱粘我,无事情便喜欢泡在我身旁,有时我忙着一些小事,他也会上前帮忙,更多时候是静坐一旁,那跳脱的性子似乎一日之间全都隐去。
周身,一股浓浓的不安让我霎时怜惜起来,也变得极为有耐心。
那日,火光之下,王姬们不同舆论如今似仍旧荡在耳畔。
我听了那些话,并未出口反驳,而是淡漠扫一眼王姬们的席位,转而当众抱起裌,走至席上坐下。身后,那片嘈杂很快平息下来。
行动永远都比言语来的有力,我如此待裌,意思己经不言而明。看了一会祭礼,转头对上纪扫过来的视线,心中跳了跳,随即佯装淡定,撇开眼眸。
当晚宫人来传话,道翌日三饭,王后有请,听完心中一突,有种预感,终于还是来了。
宫人走后,我心上感到有些压抑想出去走走。
才不过走出中庭,身后裌软软童音响起,“阿母,你要去何处?”
转身,“阿母四处走走,裌先去洗沐,过后阿母教你刻字可好?”
“阿母……”裌挣脱菁牵着的手,不依。
走上几步,将他抱起,“去吧,裌不是一向欢喜洗沐,怎地今日不悦?”
裌抱着我的脖颈紧了紧,“可裌更欢喜阿母,阿母陪裌可好?”
含笑点点他的鼻头,我压下心中涌起的不适感,道了句诺。
裌欢欢喜喜跑进内室,让我帮他拿衣,拿屣,又唤菁道,“裌需用大木盘。”
菁应了,他这才拖着我的衣角进去。
两人洗毕澡,窗外月牙己挂上柳梢。就着宫灯,我教裌识字刻字,握着他小小的手,却忽地发现裌似有些心不在焉。
“裌。”
唤了好几声,小豆丁才回神过来,刚沐浴后的粉嫩脸上似有一抹红晕闪过。
“裌刚刚在想何事?”
头稍抬,裌圆溜溜的眼微微半眯,“阿母,阿母好香……”
这死孩子……
“裌记得那时阿母便是如此教裌,裌永远都记得那香气,还有阿母长长香香的头发,软软的……”
“裌可是在说汝之亲生阿母?”
裌低头,“嗯。”
揉揉情绪有些低落的小家伙的圆圆脑袋,“你还记得多少?”
摇头,裌肩膀垮了下来,“不记得了,裌只记得阿母很香,裌想过一遍又一遍,什么也记不得了。”
他很快抬起头来,“不过,阿父曾言裌之阿母是世间最美的!”
皋?那闷葫芦会说这种话?我有些意外了。
“当然,阿母也好看。”后面的话是对我说的。
我尚未开口,裌又道,“阿母切毋信那王姬今日之言,阿父是世上最好的阿父!阿母,嫁给阿父吧!”说完,在我面前挥了挥小手,本就亮的眼,这下更亮了。
握刀的手一僵,我差不多快喷了。
所以,说了如此之多,最后那句才是重点……
晚上回房,侧卧床榻,我静静想着心思。
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头顶帐幔微微拂动,想起皋的那副俊颜,还有除夜晚外默不作声十分安静的样子,好似……如若真要嫁人……嫁给他我也是愿意的;从小到大我就喜欢安静的男人。
前世也不是没有过男人,只是两人做过几次之后,那人变得极为缠人起来,总去找我,或者作出一些关心之举,本来这种关心是好意。
但我有个怪脾性,害怕别人聒噪,也害怕欠人人情。
也因此总会不自觉的在自己周边划下一个圈,自认为安全舒适的圈,如若来人未经我允许,而跨进这个圈子的话,第一时间,我会将他从朋友或者爱人这个范围里剔除,也因此,那么多年,除了性伴侣,我从未谈过恋爱。
倒不是刻意如此,只是认为注定不会爱上他,多做什么也没有意义的。
第二日,世妇们忙碌极了。
脱下燕居之服,换上阿母早己备好的蓝色吉服,长长的素纱里衣,美丽的深衣上绣着点点杏花,一路缓慢行至馆门,菁早对我道,外面有车备在那处。
只是我没想到,候在一旁的那人,竟是皋。
衣服很重,却也将人衬得很美,看皋不由多看我两眼,我便知晓。
想来世妇们定是听过母亲吩咐,花了些心思的。
裌今日被上卿伯窑请去大司寇家做客,像是特意安排过的。
一路上銮铃叮当,我与皋一同进宫,少了裌,我俩由始至终都未说过一句话。
我是不想说,而他是习惯了不说话。
成王也在,叩首行礼。王后笑眯眯道了句免,我与皋这才起身。
成王赐坐,于是各自择了位置坐下,刚坐下,便对上对面纪的目光,原来他也在的,一旁玑暧昧笑着望我,一脸贼兮兮的,想来此事她也早有耳闻了。
这几日来了秽事,所以虽有传召却并未进宫觐见王后,只让宫妇传了言道身子不适正值行经。王后知晓后,也并未责怪,让我好生歇息,还让人送了些滋补品,滋补之物不多,也就雉肉,但看那雉精壮有力便知是上等的了。
首先王后问过我这几日饮食起居,在别馆之中可住得惯。我都一一答了。
然后,大家各自谈了些近况,又商议了秋尝大礼,当然只是稍稍提起,王后也只问过用牲和占卜,具体的还是由天子同卿士们商议。
说起占卜,王后很快将话头转至一旁端坐的皋身上。
心中一突,我知道重头戏来了。
“彼时,宋候心中焦急,曾与我道愿为皋谋求吉妇……只是未曾想到,后宋太子坠涯身亡,此事便不了了之……昨日,祝史卜过秋尝之后,天子又命他为宋皋卜过一卦,兆书上言贞吉,又将卜辞刻在玉牒之上送往商丘,想来不日宋候便至……”
王后说这些话时,皋一直微垂着眸,王后说起送往宋时,黑长睫毛颤了两下,脸色稍稍有些改变。
不知为何,我心中忽然觉得……皋的身上有种拒绝之意。
我又忽然想起那日蔡里,楚狂曾言,“原来,娥在你心中也不过守得三年……”是否其实,他的心中从不曾忘过娥,只是藏在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曾经有人言,每个人一生之中心里总会藏着一个人,也许这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尽管如此,这个人始终都无法被谁所替代。而那个人就像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被提起,或者轻轻的一碰,就会隐隐作痛。
我的心中有这么一个人,皋的心中或许也有这么一个人。王后虽未直接提起婚事,但却也算差不多是那意思了。
舆车行在大街之上,皋骑着马跟在一侧。
隔着帏帘,我擦擦额头泌出的汗星,舆车忽地停下来。
外头传来熙熟悉的嗓音,“娻,庶母来信。”
撩了帘子,“在何处?”
帘外熙持柄玉胚,不好意思笑了,“为兄忘在旅馆里了。”
扫一眼他手中的玉胚,我笑一下,心中了然,“何以阿母将信送至你处?”
“一同送来的,还有母亲捎的一些秋裳。那信使道阿兄己在往成周路上,过几日便到,让我转告于你。”
酋,微愣,有多久没见了?自那次两人闹别扭后己差不多两月未见了罢,也不知他是否还在生我的气。提起酋,我注意到皋的身子微微动了动。
当天晚上,我刚打算睡下,外头有人敲门。
披衣开门,“君主,外头有人求见。”
“可知何人?”
“小人不知。”
“嗯,你且退下罢,我去去便回。”
菁不愿我独往,帮我掌灯,起了秋风,檐下宫灯在风里荡了起来,草绳似快要磨破了。
开了馆门,就见一人背对着我立在门外,那颀长身影,我再熟悉不过。
尚未唤他,有道清脆嗓音忽地响起,夹着欣喜,“君主!”
是许久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