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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他进来罢!”
将床榻上摆着的东西收拾干净,小家伙己是风风火火进来,“阿母!裌亦同去!”
说完一屁股坐上我的床榻,鞋都没脱。
捏捏他肉肉的脸颊,笑笑,“裌是不是忘了什么?”
提醒一下,这孩子自我嫁入宋后,与我更是亲近,完全拿这里当自个儿屋了,像所有的稚童一样,淘气得屋中不时散着他的各式玩具,直让稚收拾得抱怨头痛。
脱了鞋子在脚踏上,小家伙继续道,“阿母,听阿父说下月初便出发往陈,裌亦要同去!”
“裌不是新拜了师氏学易么?下月初,便有小考,裌确定要同往?”
一听说小考,裌刚刚还十分嘹亮的声音立马萎了,“可,裌想去,阿母……你同祖父道一声,裌不愿做太子……”
愣了愣,心中惊讶,不想裌竟有此想法,摸摸他微垂脑袋,“为何?”
“裌讨厌做太子,师氏常道裌身为太子该如何如何,此事不可为,此话不可说,裌欢喜之物,师氏每见之皱眉摇首,还道裌切毋同纣祖父一般沉溺酬酒,又道宴如何如何了不得……裌讨厌宴!”
这孩子!心上涌起一阵心疼,他太小了,小得还不能承受那些压力与责任,如此教下去,只怕最后会成为个平庸之人不定。
此事得找皋谈谈。
说实话,裌做不做太子,我并不在意,但……
“裌!”掰住他的小肩,我望进他的眼底,郑重道,“这种话现在说,为时有些过早,裌毕竟年幼,往后会改变想法也不定!待裌冠礼之时再说不迟,至那时裌如若仍不愿做太子,阿母定代你去求汝祖父,不当便是!但裌要明白,当太子与学习是两回事,不管师氏说何,你不能因为师氏不赞同便对学习生出厌恶!裌可想长大后保护阿母?”
小家伙一听要保护我,那眼亮得跟两百瓦灯炮似的,重重点头。
“既然裌想保护阿母,便需努力学习,做个对宋国,对王室有用之人!”
裌歪头,“如何才称得上有用?”
笑笑,如何才称得上有用,说实话,我亦不知何为有用,我在他这个年纪时,父母很少管我,沉迷考古。
待想起要管我之时,我己不需要他们管了,个性己十分独立,也因此,由始至终不曾教过我太多东西,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如何才能称得上有用,我……有用过么?
“阿母……亦不知,但阿母却知,倘若裌欲护佑一人,需让自己变强才行!”
“如何才能变强了?像会用阿母袖中的器物一样吗?”
呃……错愕,这东西,裌是如何知道的?
“裌如何得知阿母袖中之物。”
裌眨眨眼睛,“自是小阿父知会裌的,小阿父还道让裌趁阿母不备,窃了去呢!”
说完不忘学着宋皋摸摸下巴,装深沉!
闻言,我忍不住的咬牙了,宋皋!
这一夜,皋被我踢回少寝,我不会教孩子,但却知道孩子是不能这般教的!竟然唆使他去窃取东西!
睡至半夜,门被人敲得咚咚作响。
“娻!娻!娻!速速开门!此事非皋为之,乃裌对我心生不满之才故意污陷于我!”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顿时火大,猛地披衣起身,咚地将门打开,瞪着门外吵嚷不停的某只,冷笑一下,“此话说得,莫非皋以为娻乃三岁稚童,如此好欺!裌不过四岁小童,如何污陷于你?!”
这一质问,黑皋摸摸额头,支吾着答不上来。
见他语塞,我不再说话打算直接关门。
不过;门却卡进一只脚来。
当然,我从不讲客气,冲着那大脚猛力踩去。
门外一声哀嚎,再开门时,皋抱脚直跳,边跳边叫,“娻!娻!你你竟狠心至斯,为夫的脚废了,废了!”
我才懒得理他是否废了,关了门继续睡去。
明日还需早起继续收拾东西,我想着此时春花虽己开败,但囿园处总归还剩些红的紫的,或许能做些胭脂送于陈国贵妇们,本来想着要去大街买些燕脂,但这时燕脂金贵又不好寻,如此这般倒麻烦了些。
我素来不喜麻烦!
如此细细拾掇几日,寺人宫妇们忙里忙外,宋夫人虽有来帮忙,却也不过动动嘴皮子,细细道何物备得不妥,需换成何。
淡淡应了,我便没再理。
不过倒是皋的媵者来得勤快,大概皋时常歇在这里,来看看能不能得些幸运罢。
这不,又来了。
“姐姐,可需妹妹帮忙?”
陈国媵者妫姒,自听说我需往陈,便不时来探。
来了,自然要招待的。
于是唤稚摆席,“毋需劳动瑰。”
瑰,这个女子怎么说呢,总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或许是她太油滑了,不好掌控,所以与她一起,我向来话是十分少的。
对方点点头,笑得温和无害,温言道,“不知姐姐何日出发?”
“下月初。”
瑰面露难色,我当没看见,心底明白就算我不问,她也会说的。
果然,沉默一下,瑰又踌躇一下,方道,“如此,不知姐姐可否行个方便?”
“嗯?”抬抬眉毛。
“瑰有一物,需姐姐帮忙转交阿母,不知姐姐……”
“何物?”
“不过些女子物什,燕脂黛眉罢啦!”
燕脂……一听这词,我立马警觉起来……燕脂如此贵重的东西,她不过陈国一位宗女,嫁来宋宫也不过几月,如何得了?
不过,这忙也不是不能帮的,瑰这人……好似几次都是她带头闹事……当然用闹字严重了些。
但不顾礼仪,无视我的身份地位闯进我的宫室里,这笔帐我记着呢,待得时机到了,我自会讨回。
思索一下,我方缓缓开口,“既是些小物什,你便拿来罢!”是否怀了坏心,一试便知,引蛇出洞也未尝不好。
说完,不再理陈妫姒凝向宫室外的碧蓝天空,一副送客神情。
陈妫姒见此,十分识趣告辞离去,微眯着眼凝向那窈窕背影,风带起的衣角飘飞擦过庑廊侧的石栏。
无声叹气,自古以来,不管身处何处!有权势的地方便有争斗,女人之间的战场有时比之男人更为阴暗疯狂,这也是为何我一直不喜与女子相处的原由,女人疯起来,往往是无法预料的。
入陈
銮铃叮当,五彩丝线织的帷帘如缎般顺滑,如此繁丽的翟车,我偏坐得直想呕吐。
裌最终被留在宋宫之内,寺姆徴一道被留下照顾他,走时他哭得红肿兔子一样的眼总在我脑中徘徊,不知为何,心中总会有股莫名的不安,揪得手心直发冷汗。
又扶壁吐了一次,闭目靠在车壁,不发一语。
“娻,可还难受?”
睁眼,不过幻觉,此是白天,皋回复冰冷的性子,见我吐得厉害,只稍稍安慰一下,便策马走在前头;吩咐人探路或询问路况,哪会如此问我。
不知为何我忽尔十分想念他黑夜的样子,至少我吐得如此生不如死时,他不会放任我不管,当然白皋有安抚过,但我却觉不够,他那些客套的问话本是好意,却让我莫明生出股委屈来,鼻头涌上股陌生的酸意。
他是我丈夫啊,妻子生病了,丈夫不是应该片刻不离的守着么?
以前受伤被送进医院时,屡次见过同一病房里,妻子靠在病榻上,做丈夫的在一旁端茶送水的情景,阳光下,丈夫低头细细地削着苹果,偶尔抬头温和问一句床榻上的妻子好点没有,妻子会答好一点了,然后笑得幸福地一如那从透明玻璃窗中透进来的纯净阳光,即使如此简单的话,也会让我生出无限感慨和向往。
而这种话,白皋都不曾问过我,夫妻相处,不是应该这样么?即使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只要随心而问,一切便不太相同了,端看有无心了。
是我理解错误,还是开始奢望起来了?
仍旧闭着眼,风从柳木里穿了过来,吹在颊上,撩起一丝清凉。
稚正坐在舆夫一侧,见我生病了,白皋不过不咸不淡问了几句便策马离开,此情形,她很是惊讶,“小君,你与公子可是争吵了?”边说着,边将车中盆盂端了出去,看一眼稚手中盆盂,我感觉自己没吐出什么东西来,但里面却是一盂的淡黄秽物,差不多将胃酸都给呕了出来。
稚看一眼那秽物,将之倒掉。
复又转头看我,眉心夹着担忧,不时伸手打帘探我,偶尔问一问是否好些,这些话,本应该是皋问的。
她惊讶,我却是不惊讶。
白皋与黑皋即使装得再像,但近距离相处久了,总能看出点什么差异来,比方说,晚上性子活些,白天则木些。
曾经稚问我,“小君,公子似乎有些违和……”
那时我道,“稚,毋要瞎想,此全因汝尚不了解公子。”
不过次数多了,稚的狐疑是越发的大了。
没什么心思答她,我淡淡道了个嗯字,就让她误解是吵架了罢,身子不适,我懒得再找理由搪塞了。
帘外,稚不放心,又道,“小君饥否?可需现下准备饭食?”
淡淡答了嗯字,我想了想,问,“稚,现下是何时辰?”
“约摸哺时。”
对我来说,第一次觉得时间有些难过,哺时,差不多四点左右,不知黑皋要多久才能出来。
恹恹戳戳簋中黍米,吃了几口我便没再动过。
只靠着车壁,等着夕阳西下。
“娻!”随着叫声,我的心跳了跳,却没睁眼。
“娻!你是不是病了?”一股清风,黑皋跳了上来,摸着我的额头,黑黑的眸子里盛着担忧。
那温热的手不过刚刚抚上额头,我心中的烦躁不安随之退去,淡淡嗯了一声,就势靠进他的怀里,睡了起来。
“娻,可是吃坏了肚子?”
“娻亦不知。”半晌我才答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时我的声音竟莫名地柔软,当然这话是黑皋后来告诉我的,还道那时我的神情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我也只不过是个脆弱的女子,后来只要一想到我,便会想起我那时微撅着嘴似很委屈的样子。
每次谈起此事,我总会不自禁歪头回忆一遍,好似我真没发现那时竟会如此娇气的。
“还是……”说至这里,身子忽地被皋抱至腿上,半靠近他的怀抱里,“娻是否有了孩子?”
愣了愣,这……两人几乎每天亲热的不行,我倒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身。
本能摸摸腹部,这里真的会有孩子?
一想到这种可能,全身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一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一个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人……好似不错!
不过待皋兴高采烈的唤来医师疹断之后,两人或多或少有些失望,我并未有育!
虽然有些失望,但我却并未放在心上,孩子这种事不能强求,说不定明天便能怀上了……
倒是皋,用膳时总在耳畔不时嘀咕,一脸迷惑,或偶尔刨刨后勺,“怎么可能呢,明明……明明……怎会如此呢?”
那个明明二字我本没在意,但这天,他又在嘀咕却忽地道出一句,明明以前也是如此啊……
那时我正握着简册半靠枕上看书,旁边燃着的是烛燎,黑皋则躺在我的身侧。
一听到以前二字……我握简册的手一顿,差点快要握不住了,脑中随之立马想起了娥!想起两人也如这般亲热,心上一阵淡淡的刺痛,明明他是忘了的,明明我是不在意的!
这以前二字让我实在不舒服,于是熄灯睡觉。
第二日,我的话开始少了起来,当然本来话就不多。
但这一刻面对着一位潜意识里欢喜的是旧妇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的时候,我莫明会感到烦躁,一刻也不想见到他。
于是自然而然的,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