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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啦,既然回了,便同夫人打个招呼罢,这些时日,不知为何夫人总念叨着你与裌,只道偌大个宋宫,竟无可谈话之人……”语气有些忿忿。
“父亲!”宋候……原还有赤子之心,一把年纪还同我争风吃醋。况,在宋宫时,他便一天到晚沉浸庶务,与母亲交谈不多,母亲如此说本也无可厚非。
“去罢!”
“父亲,娻有一事。”
“何事?”
“父亲可知子郜现下境况?”
宋候捋须的手一怔,半天才涩涩答了句,“生死不明……”
答案早在预料之中,却仍不免为之一震。
“父亲,可想子郜平安归来?”
“自然。”
“那么,父亲,请准通关符节与娻罢,娻定不辱命!”说这话时,语气极为坚定。
宋候却是定定看我半晌,最后缓缓点头,不想此事如此轻易便成,我一时大喜。那头宋候道,“只是娻倘若此去未寻得子郜,除非解封,否则,便不能再回宋宫罢,汝往密之事……与夫人报备方才动身罢……”
握通关符节的手一顿,良久,终答了个诺字。
宋候到底是宋候,此次从那等地方出来……确实不宜立时回宋,只是我仍旧需去寻我夫君。
从大殿出来,裌正站在檐下等我,见我,高兴咧嘴,“阿母,看,雪!”
白胖手指指向阙台处。
指眸望去,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雪,白雪飘飘洒洒落在庑顶阙台。
“阿母,裌想阿父了,阿父离去时对裌道下雪之时便归宋。”
笑笑,“然也。”抱起小裌向宫室行去,我没再说话,心中却想,阿母定会帮汝寻回汝父……
丽邑
往密前,自然得打点一方,虽然时间紧迫。行装是现成的,并不需御下来,直接吩咐驭夫将翟车换成轻简的辂车。
报备夫人时,夫人虽有憔色,却还好面目平静,只对我道,行踪自有她帮着遮掩,放心去寻便是,只是裌此次却需留下,宫中之人亦只能带走近人与几个侍卫。
点点头,这些我自然明白,“母亲,娻独自一人便可,不需侍卫近人。”
听了这话,夫人一怔,“娻一弱女子,本不应出宫寻夫,然则我族子息薄弱,如今子郜生死不明,裌身为一国太子年纪又尚幼自不能往,小叔亦需处理庶务。能用之人极少,倘若不是君上与小童道娻乃可信之人,又岂会任尔如此胡来?”
说罢却是眼眶湿润起来。
与夫人谈了刻钟,便告辞退出寝室。
回至宫室,徴正繃脸站在阶上候着,见我越过闱门,脸上神情稍稍舒缓迎了上来,“小君。”
“嗯,徴,两旬未见可还好?”两人边行边入了宫室,室内,窗明几净。
“小人一切安好,小君费心了。小君,徴有事要禀。”说这话时,神色又变得严肃。
瞧了瞧左右,摒退出去,又留稚守了门口,裌早己被领进太子宫中安置,待得众人退出宫室,室内顿时一片沉寂,长长的帷帐,不时随风拂动,摆在各处媵器仍旧华光流采,很好,不在期间,寺人与宫妇们并未偷懒。
徴压低声音,凑了上来,“小君,那人与我道,娥失忆时,又嫁过一次的,不知为何再次见时,却是独身而来。”
握盂的手顿了顿,我低下眸子,就着盂沿喝了几口新沏参茶。她是林修然寻回来的,又是宋皋的心结,林修然自然不会让别人知娥己嫁过一次,只是,为何娥却不老实?难道真是女人的虚荣心在作祟?
又喝了一口,我方懒懒答了句“哦?!”,接着又道,“可寻着她夫君?”娥……现在看来,尚不知是找死,还是送死,不管其中原由为何,她却是林修然用得最让我忌惮的棋子,我不想娥成为我与子郜之间不能谈的话题,那么究竟是悄悄弄死,还是揭发呢?倘若揭发,只怕子郜的声名最后……会更狼籍,当年那段往事就己经让他背负过弑妻灭子的罪名…
“未曾寻着。”
“未寻着?”歪头思索一下,“可己返宋?”陈磊既然被调往密,那么与他同往成周的娥,自然需护送回来。
“尚未。”
尚未?“如此,徴可知娥此时在何处?”
“有人道,见着她与公子同车前往密了。”
听了这话,我忽尔重重置下手中陶盂,盂中参茶洒了出来,溅至案上,一团濡湿。同往密?!冷哼一声,眼眸变冷,连带着心上也刮起了股凉风。
“我倒要看看,娥此次是否还能归宋!”
徴见我神色微变,小吃一惊,“小君,小君不是一向不在意娥么,为何此次返宋却是态度大变?”
“徴,有所不知,公子写信与我,道于娥己无男女之情,不过存在夫妻之义,我却不想娥竟如此欺骗于我等,既己改嫁,嫣有隐瞒不报之理!再者,公子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此举是何心思?行军征伐鄢能携妇?”
语毕,徴犹疑,“那竖子定知小君与娥不和方才如此挑拔离间以图好处?然则娥乃独自潜行而至不定?”
抬眸,“徴说得有理,公子即便在娻面前举止轻浮,却也非不知深浅,于国务绝不可能行此之举。而让人甚为怀疑之事便是,倘若此事乃娥偷潜独往,何故执意相随?”
徴沉吟片刻,“此事,小人不知。”
徴不知,我却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心中的不安也放大起来,娥这颗定时炸弹不知子郜何时才能发觉,不,他早己发觉,但却因心中有愧,纵容于她,过往之事总一副不深究模样,我只怕他间接中了林修然的诡计。
不行,得从速往密才行。
不理裙角湿了的地方,我起身随意拂了拂衣,“徴,你且备好上次我晒着的花,还有一些小的物什,对了备几套寻常些的衣物于我。”
是去寻夫君,自然得轻装便服,身上的佩也取了下来,又让稚进屋,用牙梳帮我梳了个简易的发型,用布包了,完全一副乡妇打扮,又将暗器之类纳于袖中。
正打理着,外头却是有人道,媵者齐姜来了。
她怎地来了?自从上次罚跪之后,她便收敛了许多,也不敢嘴啐了。
“姊姊,许久未见,姊姊可还安好?”齐姜甫入宫室,便笑得开心,一脸热乎。
这…愣了愣,她不是一向怕我得紧么,这,唱得哪出?
“齐姜来了。”面对她的热忱,我脸上表情淡淡。如此热情,非奸既盗,寻着一方茵席坐下,随意指指对面的位置,“坐吧,齐姜不用如此殷勤待娻,有话不妨直说。”
被我直接道破,齐姜毕竟天真,脸上笑意挂不住了,“姊姊,婢子欲。。欲同姊姊齐往密……”
说罢低头绞衣袖,十分不安的样子。
扫她一眼,“可是陈妫让你来的?”
齐姜猛地来说,睁圆了眼,“并非…并非…”
“并非陈妫唆使你来的?”轻轻笑了,我捡起不知何时置于案上的箭簇,对她露齿一笑。
齐姜见我将箭簇握于指间,脸色刷地白了,结巴起来,“婢子,婢子,是陈妫…”说完丧气低下头去。
“齐姜,在娻面前,诚实方乃正理。此次往密只夫人与国君知,汝从何而知娻将往密?”
“是陈妫说的。”
“为何要与我同往密?”担心子郜,我却是不信,虽然齐姜或许喜爱子郜,然毕竟相处甚少,这个时代对瘟鬼甚为恐惧,她……没那勇气罢?
齐姜坐于席上,深深埋头不语。
两人之间霎时一片沉静,过了一会我估摸着问不出何来,便作罢。谅她也耍不出个么娥子来,“罢啦,汝既执意同往,且收拾行装罢,此事母亲可知?”
齐姜的肩膀颤了颤,“……婢子怕母亲阻挠,不敢告之,婢子可否扮作寺人模样与姊姊一同出宫?”
冷冷笑了笑,“齐姜以为娻此次往密,有几人愿随行?母亲一早知娻会独往,又哪来的寺人?既然如此,你留在这宋宫等候消息也是不错。”说罢撇头,一副送客模样。
齐姜却忽地起身跪下,不住磕头,“婢子,婢子不过实在无法忍受这宋宫生活,己一载有余,夫君却……此次定是凶多吉少,婢子求您,帮帮婢子罢……况且小君难道不愿众妇中少一人与您争宠?”
“所以,汝此意是在求我助你逃脱?”
齐姜脸色苍白,泪痕新啼,一双秋水眼眸委实看起来诸多委屈,眼睛对上那双幽幽的眸子时,我心中长叹口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罢啦!虽然我不喜这些媵者,倒说到底,又有几人身心由己的,轻轻将她扶走,“汝且从速收拾行装,不,不用再收拾了,去内室换装罢……只是,倘若出了这宋宫,便这辈子也不能再回来,否则……”
眸中寒光闪过,帮她可以,我却不想搭进自己去,倘若被抓了,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齐姜刚笑开的脸僵住,怯怯进了内室去换装成寺人打扮。
齐姜裙裾刚消失帷帐之后,我便哼了一声,对一旁的徴道,“徴,陈妫其人,不可留……待我往密之后,便动手罢。”
徴愣了愣,布局如此之久,不知小君心思,如此忽然发难,却是为何?
我紧了紧握着的拳头,真是太不喜欢这种被人猜中心思的感觉了,陈妫,要怪便怪你懂得太多了些。
是,我是希望这盈门众妇全部消失,然则,却并不是以这种方式。或许对生命从来没有过敬畏,又或许以往与我交往之人都是些强悍的,现下对着一群弱女子,我倒使不出手来,因我知,那种任人宰割的无助感。
齐姜坐在辂车之内,刚出宋境便拜别而去,此后再没见过,有人说,见过她出现在齐境之内,面色倒还红润,过得也不错。
一路疾弛,马不停蹄,日子悄然滑过,总算到了密,只是那路上满是乡人,役车载着家当,反方向行去。
行人过多,我只好弃马徒步行走,由于换过装扮,很快便融入人群之中,到了这里,周六师此次战线拉得很长,其实我亦不太清楚子郜到底在哪里,望着抱儿随波逐流的乡妇们,竟一时有些茫然。
“阿妹!”忽地人群里一声熟悉嗓音。
寻声望去,对上熙大大的笑脸,惊愕不己,再看见坐于熙肩的小裌,气急,他怎么就跟来了!
裌倒笑得天真浪漫,“阿母!“
不应,没好气瞪他一眼!定又是瞒着母亲出来,也不想想此时宋宫或许己经急得翻天了。
或许熙见我脸色不好,叫了一声之后,不再敢唤我,只不停推搡人群,负着裌一步步移进。
“娻!”
气极却又不知如何训斥,最后无奈敲他一个爆栗,“来便来罢,为何将太子拐了出来?”
熙现出无辜,“是太子蛮横纠缠,否则为兄此时还不知娻竟瞒了我来寻子郜。”
“你且带太子返宋,此地不可久留!”
“阿母,汝竟又想撇下裌独自走了!”
面对裌的控诉,无奈一叹,从熙手中接过他,“裌,此次不同以往,凶险万倍,汝身为一国太子,身肩重任,岂能随意偷跑出宫,此时汝祖父定心急如焚,快些回去罢。”
裌一听,不开心了,“可裌要去寻阿父!”
“裌!”见劝不听,我生气了。以往裌如此任性倒也罢了,我能理解他心中不安,但却不能纵容他如此过于依赖。
见我冷脸,裌又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赶上阿母,本以为阿母见着自己或会欢欣,却没想得到的竟是一顿喝斥,满腹委屈,当下扯喉大哭,“阿母坏,阿母不要裌了……也不要阿父了,阿母坏…哇哇”
这不哭还好,一哭,刚刚还不停往前走的人群纷纷驻足,不时对我指指点点。
“此女子…”
“竟作出抛夫弃子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