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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行尸走肉的云雀一见著赶来救援的夏马尔时,猛然挣脱迪诺的掌心。
——不是他轻易放开云雀,而是抓不住。抓不住那犹如孤高浮云的存在。
云雀冲上前去,紧紧揪著夏马尔的领口。
他将掌心里的六道骸的右眼眼球塞给夏马尔。
接著在迪诺的搀扶下,用气若游丝的口吻说完荒谬的话后,便昏死过去。
那时迪诺才发现。
对云雀来说,那些话一点都不荒唐可笑。
对方是带著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做出这个决定?
——把他的眼睛植入我的右眼。
——只要他的眼睛在我的身上,他就会设法要回属於他的东西对吧。
——我要等六道骸回来找我。
虽然迪诺早明白自己在云雀心里的定义。
但他不晓得,为了六道骸,原来云雀可以不顾一切到这个地步。
赶回总部后,夏马尔自是遵照云雀的话语。
只是他带著什麼心情替云雀进行缝合手术,不得而知。
云雀被带回义大利、做完好几场大手术后,昏迷了整整三天才清醒。
天才医生夏马尔对云雀的情况,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如此残破不堪的身体,强行塞入六道骸透过人体实验得到的眼睛。
撇除感染和不相容不谈。
光是云雀恭弥的生命韧性,就足以让夏马尔刮目相看。
昏迷三天,好不容易清醒的云雀,却被检查出“选择性失忆”。
攸关於六道骸的一切,全被遗忘。
彭哥列众人和迪诺商量出最好的对策。
——除非云雀自己想起,否则绝口不提有关六道骸的所有片段。
这显然是对云雀的疗伤最好的方式。
对於失去记忆的人,只能被周遭的人滥用沉默欺瞒。
没人愿意开口向他说明一切,他们自以为保持缄默,对他是最好的方法。
云雀在那个名为沉默的牢笼里,终其一身。
——有时候,比起沉默,谎言才是唯一的救赎。
——倘若失忆,沉默和谎言两者之间,你会选择什麼?
对失忆的云雀而言。
六道骸是一把钥匙,也是一道锁,更是一个桎梏。
他就像只无所适从的笼中鸟,被囚禁在没有六道骸的记忆牢笼里,长达六年。
龟裂、破碎的地板血迹四溢。
鲜红色的血痕从六道骸和云雀身上向四周滚动、扩散。
乾涸殷红的血迹被滚烫的朱红覆盖。
乾了之后又沾染上新鲜的,时间就在这之间缓慢地流逝。
六道骸勾起嫣然笑靥,他躺在云雀恭弥温暖的怀里,一如往昔。
失温让他止不住颤抖。
「……恭弥,我知道你最讨厌盲目地跟在别人身后。」他缓缓地举起瑟瑟发抖的掌心。
满溢出铁锈味的手心停滞在半空中。
连最后一次触摸心爱的人的脸庞都做不到了吗?
「……所以,不要跟来。代替我活著。」鲜血模糊了视线。
六道骸只能凭藉著记忆,细细地描绘出云雀恭弥深邃的五官。
对方现在是用什麼表情在看他?
云雀恭弥肯定很不满吧。
打从水牢出来后没多少年,他又要舍他而去,又要让他等待没有时限的归来。
六道骸仍然,只嗅出了云雀的气味和温暖的体温。
「………」云雀紧紧抿著嘴唇。
他不敢允诺六道骸任何事情。
深怕一但自己答应了,六道骸就会连苟延残喘都放弃。
他紧抓六道骸一再扑空的手。
云雀握著冰冷的手,把六道骸的指间一点一点缓慢地移到自己的脸颊上。
「要我别跟去的话,你就别去。」好吗?
只要六道骸不转身离开,他就没有跟上去的意义。
对方的手心还是一样宽阔、一样温暖。
还和他们第一次牵手时的温度一样,温暖了他的心窝。
「最后能死在你的怀里,就不枉当初我从地狱的尽头回来。」原来呼吸是如此困难的事。
「……原谅我……不能看著你年华老去。」六道骸在气若游丝间逐渐忘记该怎麼呼吸。
原谅我,不能陪你白头偕老。
原谅我,先到下一世等你。
如果还能看见你的淡然一笑,就不枉此生到过你身边。
他渐渐地听不见怀里的呢喃。
云雀恭弥凭靠著六道骸倒在血泊里的身体,紧紧地搂著他。
六道骸的气息随风飘逝。
「……骸……张开眼睛,任务还没完成。」
「……你还没……回到我们的家。」细碎的亲吻犹如雨点,落在六道骸失温的手背上。
云雀已经分不清楚,那是他的吻还是泪。
——不原谅你的话,你还像以前一样紧紧抱住我吗?
明明身体还有温度。
是他的技巧不好吗?
为什麼六道骸不回应他的亲吻。
为什麼六道骸不回答他的问题。
「……张开眼睛……我还没原谅你……」最后他无声无息地哭了出来。
这时候云雀才知道,原来心高气傲的自己是有眼泪的。
原来撕心裂肺是种感觉。
原来失去是这种感觉。
原来孤独是这种感觉。
六道骸,我还没原谅你,你怎麼急著闭上眼睛。
六道骸,你好自私。
六道骸,从你在水牢的时候开始,就不曾顾及过我的心情。
自顾自的出现。
又自顾自的消失。
不是约好等这回任务结束后,要一起回日本定居?
并盛中的樱花,已经开了。
黑曜中的樱花,也盛开了。
我们等的那场樱花雨,凋零了还会再盛开。
你说,我若坚持等著离家出走的你,你还愿意再回来吗?
「……你要睡到什麼……」时候。
你再不醒来,那场盛开的樱花烟雨又会不知不觉在一夕间凋谢。
/END/
五年多前烟硝弥漫的某一天。
刺眼的光线毫不留情地洒了下来。
男人张开漂亮的双凤眼,又不适地随即敛下。
黑眸在数度挣扎后,终於适应了通明的青白色光源。
云雀恭弥再次扬起疲倦的眼帘。
他躺在床上,全身动弹不得。
云雀试著一点一点移动自己的指头,却发现徒劳无功。
他觉得自己,犹如断了丝线的魁儡。
现在的模样,大概就和四散的骸骨没有多大的差别。
——每个不受控的关节都喧嚣著疼痛。
迷蒙的墨瞳在几次缩放下,终於将眼前的光景清晰地尽收眼底。
他的面前,只有一片惨白。
洁白无瑕的墙壁上的挂钟指针,不偏不倚地指向六点。
左手边简易手术台上放置著凌乱的纯白色绷带。
右手边矮桌上,碎琼乱玉般的百合花清香飘散。
随著映入眼帘的景象不再斑驳。
他的脑袋也越发清晰。
墙壁是白色的。
绷带是白色的。
百合花是白色的。
医生的袍子是白色的。
另一个人的西装是白色的。
而他的记忆似乎——也是空白的。
「………」难不成他……
云雀深呼吸一口气。
湖水绿的氧气罩随著呼吸起伏开始泛起白雾。
一向以沉著冷静为傲的他,怎麼可以因为这狼狈的窘迫而陷入仓皇。
他深深地皱眉,逼迫自己冷静。
不对。
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是云雀恭弥,是风纪财团的领导者。
模糊的视线警戒地环顾四周。
他的视线从白的诡谲的周遭,转移到了玻璃窗外零散的人影。
云雀赶紧望向窗外那两个人。
他深怕——他只记得自己。
窗外那两个人终於注意到他的动静。
金发男人明显一愣。
随著他们的身影渐渐逼近,云雀悄然放下高悬起的心。
——还好,他还记得玻璃窗外那两个颀长身影的名字。
迪诺˙加百罗涅和夏马尔。
迪诺率先打开玻璃门。
夏马尔只是习惯性挠了挠头,摆出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可还是跟著迪诺走了进来。
穿著白西装的迪诺˙加百罗涅,比平常更衬托出天生的贵族的这个特质。
每个仪态都是那般优雅。
无论俊容上满溢出堪忧或是喜悦,看来都是那般勾人心魄。
他勾起安心的笑靥,凑到了云雀恭弥的病床边。
「恭弥……你——」他的关心尚未确实地传到云雀耳里,迪诺立刻被夏马尔狠狠地拉开。
他和云雀之间的微妙距离,就这麼被夏马尔取代。
夏马尔面无表情地睨了云雀惨白的面色一眼,什麼话也没说。
医生的反应从来都是那个最让人感到焦急的元凶。
他随手拿起简易手术台上的手电筒。
熟稔的掰开云雀的左眼,用刺眼的光源确认云雀的瞳孔反应。
「虽然我不替男人看病,不过现在的你……」怎麼看都只能用“病人”形容。
否则就算是彭哥列当家首领下令,他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眼下凭藉著呼吸器维持呼吸的云雀恭弥,在他的认知里,只能归类为病人,而不是男人。
虽说,对方从那惨不忍睹的任务里幸存下来。
无论是坚韧的生命力,或是坚忍不拔的意志力,的确让他心生敬佩。
也足够被誉为天才的他,再次为云雀落下“最强云守”这让人咋舌的封号。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云雀。
就各种意义上而言——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夏马尔将手心里的手电筒放回手术台上。
他伸出指头,用带著微薄烟草味的手指比出数字“1”。
「这是多少?」
只有瞳孔反应是不足够的,他还要确认,云雀到底有没有从地狱的尽头走了回来。
「………」云雀抿了抿乾燥的嘴唇。
只能用视线追寻著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就像上锁的音乐盒。
无论是呢喃或是低吟,这种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迪诺见云雀恭弥丝毫没反应,心急如焚地又往病床边靠去。
他下意识揪住夏马尔的白袍。
「喂、夏马尔,我说……」迪诺皱著眉宇,脸上的表情诚实地出卖了他的心情。
作为一名出色的首领,需要足够的领导力和能力。
当然也不能少了沉稳内敛的性格和洞察先机的观察力。
然而。
每当他面对云雀时,早不知不觉失去一个做为首领的资格。
「你别急,透过瞳孔反应,他的确没失明。」就算他只能检测一只眼睛。
夏马尔耸了耸肩,姿态煞是一派轻松。
怎麼,他还要按捺迪诺不成?
医生这工作还真是吃力不讨好,除了照顾病人,还要顾及家属的情绪。
他不著痕迹瞟了眼,被揪住的袖口和迪诺英气的侧脸。
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溢出心疼。
若他要把眼前的迪诺,和那个干练又沉著的加百罗涅当家首领相提并论,还是有些困难。
可他终究是富有医德的医生。
当然管不著病人和病人“家属”间的任何私事。
不过再怎麼说。
若是依“友人”的立场来看,他还是觉得,迪诺对曾经的学生的关心太过多余。
那都能称作是“私心”作祟了。
夏马尔不厌其烦的比出数字。
他的不耐烦,在面对女人和病人时总会暂时烟消云散。
「这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