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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素芹一寻思丰王妃的形容,想起那应是祖父范大菜谱里烩篇所记的鱼羹:“这味鱼羹,名菊花鱼羹,由桂鱼做成,要将鱼洗净,加入拍破的葱姜、料酒,上笼用旺火蒸熟,拆肉待用,锅内放入油烧至六成热时,将葱姜粒煸炒,继而下入冬笋、桂鱼肉,烹料酒,加入鸡汤,盐、高汤提鲜、胡椒粉,调好味,淀粉调稀勾芡,倒入搅散鸡蛋清液烧开,装入汤盘内,撒入洗净的菊花瓣。”
在范素芹说道间,丰王妃已执笔细细记下,看着白纸黑字记下的鱼羹做法,丰王妃眯眼笑:“哎呦,这做法真是繁杂了,也不知我府上的厨子能否做得来,要是吃不上这鱼羹,我可是要劳烦范妹妹亲自为我做做这鱼羹。”
范素芹听说要亲自下厨,有些心慌,但想这丰王妃那么亲近称她“妹妹”,她也就徐徐点头应了,不曾想那信王妃忙附和:“不如过些日子邀上贤王妃、南阳夫人,范妹妹给我们做上一桌,方好我们能凑上一桌叶子戏,如何?”
范素芹早就恐于上灶,这些王妃、夫人的要求实在让她为难,她吱吱呜呜地说不出话,幸而兴南夫人昧笑道:“范妹妹方进咸王府,我们就这般带坏她实有不妥,我看往后在说。”
那信王妃和丰王妃想这兴南夫人说得也是,都点头应和。
7
第七话 。。。
那两王妃一夫人知道自己的夫君今日不过半夜是难归了,因此也不作陪,用过饭食,饮了半盏茶皆回了,而那两王一候还留在王府里跟赵汣一起饮酒,续而夜里又有其他王侯驸马上门,赵汣让人在花厅中加上一桌与那些王侯驸马继续畅饮,范素芹则迎见了几个上门的长公主,长公主们倒不是专为范素芹而来,不过是随礼节来看看赵汣的新王妃,见着范素芹只落下两三句不咸不淡的话,连茶都不饮就皆离去了。
晓夜过半,房外几度春风来,房内寂寞良宵时,那到处贴着大红的喜字在半截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鲜红,鲜红中透着寂寥,宽阔的大房内,范素芹穿着身透红的中衣孤零零地躺在婚床上,卷着锦绣鸳鸯被睡着了,应酬了一日她已是真累了。
“王留意脚下,留意脚下。”
“本王,没,没醉,本王还能干下一碗,大婚,开心,呵呵……”
菱角莺莺细语,夹杂着赵汣醉癫癫的话语,与一众脚步将范素芹从睡梦中吵醒,她惺忪睁眼就见菱角跟着两个扶赵汣的小仆入了房,赵汣双眼迷蒙,摇摇摆摆扯着身落坐在了楠木罗汉床上,倾身一倒就靠在了床把上。
范素芹一抓床头上的单衣披在身上,下床奔出床洞,蹙起翠眉:“怎么醉成这样?”
两个小仆还未习惯王府内多了个王妃,低着羞涩的头忙往一旁靠站开,其中一个小仆:“王、候、驸马轮番敬酒灌的。”
范素芹一想也是,这场酒席是从午时饮至入夜哪能不醉。她见他醉得不像样,也顾不得菱角落坐在他身边手里捏着丝帕为他捋着胸口的暧昧,张口就冲菱角:“你去给王煎碗解酒汤来。”
菱角自觉得是被瑞太妃留下伺候赵汣的,一点不逊于她这个方进门,又有着疤的丑王妃,但眼下她自知本命是个丫鬟,瞥了她一眼,就起身出了房。
小仆识规矩,知道在主人房内不能多待,只问过她有没有其他吩咐,她道过“没”,他们就一并下去了。
随着小仆脚步的离去房内变得安静,房内只留下了范素芹和赵汣,她离着罗汉床低望他痴醉粗喘着,眯着熏意盎然的眼眸给来的笑脸,那样的笑是那么迷魅诱惑,如果他没喝酒,这个痴迷的笑足以让她喜欢上他,可他喝了酒这样的笑太过虚,虚得让她不想靠近他。
他抬起一手向她轻轻招了招:“过,过来……”
她怔愣了,不敢相信他会招呼她,她站在原地顶着志气,猜想着他不过是喝茫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挪着身,挺身坐了起来,再次向她招手,舌头打结:“过来,过来,我有话……有话……”
她被他那句“有话”吸引了,她倒想听听看他要说什么,小挪着步她靠上了罗汉床,他抬起一手揪住她一只衣袖,像个调皮的大孩子一样摇晃着她的衣袖,醉浓浓:“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她偏着头蹙眼望着他,望着他这讨人喜欢的调皮样子,她更不懂他了……
他将身凑近她,握住她一只细滑的手背,柔柔捏握在手心中,半含的迷眼望着她,声音沙哑:“抱歉。”
她嗅着他身上飘来的酒气,眼眸微微颤转,望着他凑在眼前的俊脸,急促的心跳让她若要窒息,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抱歉”何出此言?难道是为了之前的事?
她还没想明白他的话,他已将一手抬起轻轻将披垂在她脸颊两边的刘海拨到她耳后,从口里吐出带着酒气的温柔话语:“燕,我真的很想,很想你。”
燕?是谁?
听着这不属于她的名字,她那急促的心跳一下仿若被冻住了,随着那缓下的心跳,她骤然冷得直想打哆嗦,他指尖在她脸上的轻抚简直让她寒毛竖立,她恍然有所明白,可还觉得不够真切,她面上平静,掂着满心疑问:“那是谁?”
他的修指方好从她圆润的下巴游走过,抚到她那烙着红斑的脸颊,随着那钻入耳中的问话,他的眼定在了她的红斑上,眯眼猛立,醉意似醒非醒,他惊将手从她脸上缩回,恼问:“怎么会是你?我的燕呢?我的燕呢?”
她觉出“燕”应该是一个人,一个他在乎的人,可“燕”是他在乎的人,那她又是他什么人,难道是他房里没用的摆物,可以视而不见的东西?她深深提了口气,愤怒:“这是我与王的新房,我不在这里,王想让我去哪里?王真那么讨厌我,不如……”这句话随着她的恼怒不自知冲出口:“就休了我。”
他目光变得愤怒,身子微微颤晃:“如果可以这样做,我绝不会接受这件婚事,但是不能……”他怨叹下:“不能——”就一头侧趴在床上,呼呼喘着,闭上了迷蒙不清的双眼。
新婚不过两日,他真有“休妻”的念头。
范素芹受到这莫大的羞辱,委屈的泪一下决了堤奔落眼眶,蒙了泪的眼在烛光的映照下模糊得看不清任何东西,包括他那张近在咫尺睡着的俊脸,她闭上双眼挤下一窜晶莹的泪滴,她不想再看他,此刻她恨他,但并不是怪他不喜欢她,而是恨他为何要接受这门亲事,如果不喜欢为何不向皇上拒婚,他作为王拒绝这样一桩不合常理的亲事有什么难,如今偏偏娶了,却又这般无情。
房外厅中忽然响起窸窣的脚步,范素芹有所察觉,她不想让人见到自己在哭泣,忙从罗汉床起身,快步躲入了床洞内,避到了床洞的雕花木框边,她清楚知道自己还是新妇,被下人看见在王府里传开恐让人多有猜测。
菱角端着个呈着碗解酒汤的托盘入了房,见赵汣趴在罗汉床睡着了,头往内房探了探望见床是空的,便以为范素芹不在,就将手里的托盘放在罗汉床对面的红木八仙桌上,迈着碎步靠到罗汉床边,俯身扶住赵汣侧躺的身子将他轻轻扳过平躺,嘴里碎念:“哼!那种没个规矩,又丑的女人也配当王妃,这会人也不知去哪里了,也不懂给王盖床被子。”
赵汣醉意朦胧,嘴中含含糊糊呓语着:“燕,燕。”挥着双手一把将菱角搂入怀里。
菱角又惊又喜:“王,哎呀,别。”只将身子在赵汣身上乱扭,也没起来的意思,她想当赵汣的妾已久,赵汣难得喝醉,今让她撞上了,她心里顺着自己的意思,在赵汣身上挣扎了几下,就一头扎入赵汣怀中,任他搂着,她才不管他嘴里唠唠着什么,只自觉地将一手下摸到他的腰间,拉着他的腰带,心里盘算等衣宽下,那丑王妃进来撞见,正好向她哭哭闹闹一番,这王妾也就当定了。
8
第八话 。。。
范素芹透过床廊上镂空雕花木框将那罗汉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她止住了泪,女人的心眼让她明白躺在罗汉床上是自己的夫君,那趴在自己夫君身上的是别的女子,就算自己再不入他的眼,他要和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该在其他地方,不该是在她的眼前。无名火冲上了她的心头,她直想奔出去一把将那丫鬟从他身上揪开,再拿把菜刀剁在罗汉床上将他实实惊醒,叫他清醒清醒。但这只是她恼怒的想法,她清楚自己嫁的是什么人,那闺阁中的脾气,在出嫁那日已随着丢在花轿外的扇子摒弃,她咽下口气回身到床边抱了床被子,急迈着步到罗汉床前低望那顾着为赵汣宽着袍衣的菱角:“你在做什么?”
菱角一下被她突来的嘶哑声音吓着,慌抬头望她间差点没从罗汉床边缘摔下来,菱角一点都没料到她会毫无声息地出现,让人毫无防备地就这么冒出来。菱角挣脱开赵汣那双静止交在她背上的双臂,坐起身抓紧胸前凌乱的衣襟,整了整发鬓,低头一副委屈的样:“王,王,他喝醉了……”
不由菱角多解释,范素芹低声厉喝:“还不出去。”
菱角没想到一直像个小媳妇的范素芹还有这等的威严气势,胆颤抬头望她,直见她乌发披垂间露着那张白净隐怒的脸庞,便觉得有说不出的吓人,那准备了一腹的娇嗔撒泼硬是使不出来,憋闷着一咬红唇紧揪着衣襟跑出了房。
赵汣半梦半醒侧了个身,背着范素芹继续熟睡,她靠到罗汉床边,心里翻江倒海地复杂了一阵,才将夹在一边腋下的红锦被打开铺盖在他身上,然后吹灭房内数盏烛火,独留下一盏微亮的烛光上了床。
一夜难眠,范素芹惦记起明日回门的事,只怕赵汣不与她回门,那在爹娘面前——等于是让范府上下知道她被嫌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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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的浅阳落在厅门外, 范素芹与赵汣面对面坐在房寝厅内食桌前,她一手端着盛有三鲜面的青瓷小碗,另一手还是以一贯握筷的方式挑剔地挑起拌在香菇鲜虾肉丝浸在浓浓鲜汤中的劲道面条,悠悠将筷上面条的汤滤净,缓缓地将面送入自己口中,时不时用有话的眼眸瞄看对面正不停吃着面的赵汣。
赵汣依然冷对着范素芹只顾着吃了面,又夹取桌上的蟹肉包细嚼慢咽地吃着,全然一副不记得昨天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的样子。
早食方饱,老汪跨入厅内,俯身朝范素芹点了下头,走到赵汣身边恭敬作揖:“王,王妃回门的东西准备好了,已让人先抬去范家。”
赵汣从青衣衫袖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不紧不慢“嗯”了声,随之将帕子放在了桌上。
老汪见赵汣没其他吩咐,望向范素芹恭敬问:“不知王妃何时动身?”
范素芹放下碗筷,举起捏在手里的丝绢轻拭了下嘴角两边:“饮了茶就走。”
老汪向范素芹作揖:“那老奴让人去为王妃备轿。”
范素芹望向老汪客气:“有劳你了。”
老汪皱起鼻头一笑:“王妃这是哪里的话,这都是老奴分内的事。王和王妃若无其他事,老奴下去了。”顿了一下,赵汣朝老汪点了下头:“你下去吧。”
老汪无声退下,范素芹撇着头,时不时抿着嘴,瞥望着眼神不知落在何处的赵汣,她知道不论他的眼神在哪里,绝不会落在她的身上,所以她也不用怕与他对上眼的尴尬。她一直有话想说,从昨夜就想到了现在,但就是说不出口,恐又听到他冷冰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