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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账本……他可不是那万般皆能的怡王爷,这事还是交由江春比较妥当。
巡盐司是管不了档册的,胤禛的侍卫便携了腰牌去找巡抚。没过多久,一摞发黄的册子连同巡抚大人一并赶到。胤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心底火气早消了大半:“坐罢。横竖今日休沐,无须拘谨。”
庄有恭唯唯诺诺地应了,老老实实呆在一旁伺候着。若是这位爷再揪出些什么错,那他可真得告老还乡了。
“今两淮米价自一两七八钱至二两,令该盐政将平粜米价每石总以酌减三钱为率,不得过少……”
胤禛将那道圣旨好生揣测了一番,心中颇不是滋味。弘历那孩子早年也是不差的,为何到了后来竟……
“……近来淮商急公输课,颇为踊跃。今吉庆既有此奏,着加恩于引额之外,每引增给十斤……”
淮商急公输课,颇为踊跃?
胤禛对乾隆残留的半点好感霎时无影无踪。每引增给十斤,每年数百万道盐引下来,何止千万斤众!再说……
等等!
胤禛顷刻之间变了脸色,盯死了档册的下一道圣旨,“提引”二字触目惊心。
乾隆昔年下诏,许盐商们预提盐引,但需交纳息银充公。盐商们固然是卖多赚多,乾隆自己也收足了银子。可每道盐引增盐十斤、盐商预提盐引两事一凑,可就不大妙了。
盐商暴利百倍千倍暂且不提,但至少这些年自己执掌户部,从未见过两淮息银入账!这道旨是十二年颁的,当时自己并未入世,也从未听人提起过。可盐商行贿、盐政贪污……
只怕盐商们行贿的目的便是预支盐引、拖欠息银!
胤禛霍地站起,面上隐隐有了些怒意。
“爷?”庄有恭跟着站起,心里着实没底。
“芳谷,查查历年预提盐引的息银入账数目。”胤禛漠然吩咐道。
江兰应了一声。有目标的检索效率终究要比先前高很多,算盘珠子拨拉的分外清脆。没过多久,他便向胤禛道出了结果:“回主子,历年预行提引商人交纳余息银两,共有一零九十余万两,均未归公。”
“仅是明帐上的积欠便有万余两,可真真是了不得了!”胤禛怒极反笑,伸手一指庄有恭,“去查,自乾隆十二年提引旨意降下那天开始查,盐田、盐井产盐提盐几何,海盐、岩盐提引又几何,无论官盐私盐、总商散商,俱要给爷查个彻底!”
您老人家总算记起我了么?
庄有恭麻利地应了一声,知道自己被这位主子爷抛弃的可能性直线下降。但见巡抚大人健步如飞,三阿哥面色铁青怒意翻涌,整个巡盐司战战兢兢小心伺候,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爷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胤禩踏进巡盐司,口气颇有些遗憾:“这脾气还真是半点没改。”
胤禛微微蹙了眉,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事:“你早知道?”
早知道还如此安之若素,廉王的脾性果真是半点没改!朕是否当称赞一声廉王殿下果真了得?
“不算早,也就是昨夜。”胤禩似是心疼似是埋怨,“早知你有这本事,爷也不必累着小九。”
这几天胤禟可累得不轻。
胤禛微微一顿,胤祥那酣畅淋漓的墨迹在脑海中层层漾开。他偏开目光慢慢平静了心绪,再出声时早是一派平静如水:“是么?倒也不差。”
诶诶?居然真的“戒急用忍”了?亏他还兴致勃勃地要拿这事来添把火!
胤禩心下大奇,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如若此时无事,不妨寻个清静地儿,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胤禛思忖片刻,应了。
胤禩究竟是在江南呆久了,神通广大得很,不多时亭台楼阁、画廊案几、棋具香茗一概备齐。胤禛颇有些心神不宁,思绪飘啊飘地往西北而去,盯着棋盘看了好半晌,方才问道:“执白执黑?”
“随意。”胤禩一直留意着胤禛的神色,横竖他也并不想下棋,“你挑罢。”
“黑。”胤禛一见白子就想起白花花的盐田,烦心得很。
胤禩笑笑,拈起一枚白子按在棋盘上。
甘肃旱报、两淮提引……
川、滇、黔并缅甸亦有不安……
西藏土司不日即将动身东行……
“周围无气,这一子废了。”胤禩细细看遍了占满大半的棋盘,“你竟走神了?”
胤禛凝神看了片刻,又看看自己方才落下的一子,黑白棋子如若洪流滚滚,交织纠|缠。
纵横厮杀,智谋迭出,惟盼不输天下。
“便是这里了。”胤禛神色安然,指头缓缓拨弄着一串念珠。
“那需怨不得我了。”
不多时棋盘之上白茫茫一片,黑子似无路可退无处可倚。胤禩才要笑话胤禛棋艺倒退,却蓦地听闻胤禛言道:“也只是如此而已?”
黑子接连落下,白子大片大片沦陷。胤禩只看得手足冰冷,连声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果真了得!……”
“怕是风头太盛,反受其害罢?”
胤禩似评说,又似自语。
“非是风头太盛反受其害,而是纵览全局力求生机,诱敌、自戕、谋变、隐忍缺一不可;最最要紧的是,当心有四方……”
“即,兼爱天下……”
“草原苍茫,漠北风乱,黄河九泛,南岭不寒,川贵苗众,苏浙商安……”
“……寸土亦不敢忘!”
胤禛洋洋洒洒将话说尽,落下最后一子。
“更有一心人,甘与共河山。”
胤禩看了棋盘许久,执了白子迟迟不落。
“半子。”胤禛毫不留情地道出。
“半子便半子,爷不至连半子也输不起。”胤禩将棋子扔回去,“也不过半子而已。”
堪堪只逊半筹。
“至于那‘一心人’……”
胤禩望着亭外飘飘扬扬的新雪,悠然神往:“当是好生疼着护着的,哪像你,尽往死里使唤?”
胤禛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亭外廊间,锦衣男孩探头探脑,俊俏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胤禩眼尖,朝他招了招手。
胤禟磨磨蹭蹭地挪过来,看也不看胤禛,别扭地一头扎进胤禩怀里。胤禛竟也不恼,只望着一方残局发愣。
天下棋局,沉浮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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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草坝建得如何了?”胤祥放下他家四哥的亲笔手书,与陕甘总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胡侃。
陕甘总督吴达善面有愧色:“倒是建了大半,可来来去去总是不好。数月之前大雨连绵,黄河水涨,冲毁了不少草坝。而今冰天雪地的,也不好修整。”
“黄河之事你须得多留个心眼。不过大雨连绵?……”胤祥诧道,“甘肃不才上报了旱灾、免了二十四年的额赋么?”
“竟有此事?”吴达善愕然。
“你被人架空了。”胤祥口气有些不善,“先是‘召回京’,再任甘肃总督……呵,那人当真了得。罢了罢了,你且安置好陕西一带事务,爷替你寻个好的来。”
吴达善称是,心下有些惴惴不安。被人架空绝不是件光彩的事,尤其这事还得自家主子爷亲手料理。当真是无能之至,无能之至。
胤祥见状一阵好笑,正待安抚几句,却见自家亲卫一身常人服色,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庆桂?”胤祥认出来人,不免心下诧异,“今儿不是你当值罢?出事了?”
章佳•;庆桂,尹继善嫡子。本领的是御前侍卫差,偏生自家阿玛随了二位阿哥爷,他便被胤祥顺手带到军中磨练磨练。好在天分不错,将来也是个能耐的。
“爷,怕是不好。”庆桂压低了声音。
吴达善急急告退。他可没胆子听下去。
“别忙。”胤祥叫住了人,道,“好歹是在你的地界里,且听听罢。庆桂,你说。”
“今日奴才得闲,便寻思着上街走走,寻些新奇物事。”庆桂终究是个半大的少年,“可奴才却听见小乞儿们拍手唱童谣。”
庆桂顿了一顿,似是在斟酌字句。
“若是莲花落,奴才也就不深究了。可他们唱的却是什么‘苍碧其调,黄玄其源’。奴才觉得怪异,便细心听了几回,记下了词。”
吴达善张了张口,却发现此时插话不该。胤祥眼尖,问道:“雨民,可有话说?”
“不过一首童谣,怕是小题大做了罢。”
他是文人,自来对文字狱很是不喜。
“不对。”胤祥微微蹙眉,“‘苍碧其调,黄玄其源’,不像信天游的调子,反有南方书生们的酸腐气。庆桂,剩下的字句呢?”
“‘天日昭昭,天云卷卷;将食其廪,将醒其恹;死亦无怨,生者福延。”
“大欠火候。”科举出身的吴达善一时口快,评价此谣。
“亦雅亦俗,怕是些落第秀才心下不忿,写了些歌谣传世。”胤祥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只莫名地不喜欢那“苍”“黄”。他顺手提笔蘸墨,将童谣逐字写下。翻来覆去写了好几遍,心里莫名焦躁不安。他长于政事,对文字的感知不算敏锐,也揪不出什么错处来。
藏头诗?不像。若果因此下令清查,那自己可当真是文字狱的元凶了。可这童谣明显内容连贯不上,倒有几分字谜的意味。元宵还远着呢……
颠来倒去地写,横输平斜地写,一句一行、两句一行、三句……
胤祥蓦地睁大了眼。
苍碧其调,黄玄其源;
天日昭昭,天云卷卷;
将食其廪,将醒其恹;
死亦无怨,生者福延。
“苍天将死,黄天将生”!(备注)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东汉末年黄巾军大起义,可不正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么?
此时非但胤祥,另外两位也瞧出来了。吴达善背上冷汗涔涔而下,这当是多大的罪过?
“甘肃、陕西、宁夏一带决计做不出这等字句,起码也得依着‘信天游’的调子。”胤祥此时竟是异常冷静,“回疆、青海文人寥寥,则更不可能;此谣必自四川流入!”
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
“传书川陕总督开泰,秘查此谣!”
备注:明永乐十八年、明天启二年、清嘉庆元年,白莲教三次大起义。“苍天将死,黄天将生”是乾隆中期白莲教的口号。乾隆十五年到十七年,安徽白莲教已经起过一次义了,不过很快被镇压。
第32章 旱赈西北,盐引江南 六
辛辛苦苦到了甘肃,便只是弄走个人这么简单?
陕甘总督满肚子疑惑地回了陕西,怡王爷依旧留在皋兰谋划事宜。照他的想法是,既然来了,那便索性将甘肃治好了再回去,省得日后再生出些糟心的事儿来,譬如今日的江苏。
可人终究是人,谁也不会在脑门上顶个贪字或清字。即便这会儿爱民如子,难道就能保证来日便廉洁奉公了不成?莫说阅人无数的怡王殿下,纵是在大街上顺手拉个孩子来问问,那也决计是不信的。
于是,无事可做的庆桂给十三爷出了个不算太馊的馊主意。
胤祥这些日子被江苏、四川二地的书信往来弄得有些疲惫,暂时腾不出脑子想什么好法子。庆桂此时正处在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便扯过胤祥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大意是主子您要处置人,那人还是顶顶狡猾的贪官一枚,如何会在六阿哥眼皮底下造势云云。况且此时甘肃千里冰封,他也使不出什么手段来……
胤祥觉得有理,遂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是好?”
“奴才听闻,皇上也是厌极了贪官的,逢贪必诛?”庆桂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是狡黠与不安分。
胤祥闻言一怔,随即明了了这小子的意图,在他脑门上重重敲了一记:“糊涂!”
庆桂揉揉脑袋,颇有些委屈:“奴才话还没说完……”
“不必了,你的意思爷知道。‘六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