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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深知自家福晋的性子,见此情景,愈发肯定了先前的念头:兆佳氏必定看出了不少事情。他重生已有十余年,竟未曾明里告知过兆佳氏,心底也是有些愧意的。再加上胤祥已打定了主意亲自教导孙子,无论如何也是绕不过兆佳氏的。倒不妨见上一见。
胤祥思量停当,便悄悄递了帖子上去,只说求见太王妃。
怡王府内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弘晓的眼睛。六阿哥这般逾矩的举动一出,怡亲王登时怒不可遏,抛下新婚的继福晋,也不带奴才,只身一人去了自家母亲院里。
下人们俱被遣了出去,院中只留着弘暾未过门的嫡福晋富察氏伺候。
胤祥见了富察氏与空荡荡的院子,神情恍惚了片刻。
倘若弘暾未曾亡故,她当是自己名正言顺的三媳妇。只可惜当年一场惊变太过突然。未过门的媳妇硬是入了怡王府,甘以未亡人的身份伺候着怡王妃,守节一世。
“六爷可算是莽撞。”
苍老的女声自屋内传来,隐隐携了些未知的哀伤。
她唤的是六爷,而非六阿哥。
胤祥慢慢推开房门。
兆佳氏背对着他,端端正正地跪着。面前一尊金佛宝相庄严,三柱香若明若暗地燃着。
富察氏对着赶来的弘晓慢慢福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弘晓对这位未过门却守节一生的三嫂还是敬着的。此时便果真安静地站着,看住了那两位的一举一动。
“如何算得莽撞?”
胤祥的声音有些沙哑,如若喉中哽着些什么。
兆佳氏微微抬起头来,却不转身,声音中多了几分凄楚:“如何便算不得莽撞?怡王续弦之日贸然递贴拜见太王妃,莫不是授人以柄么?您这般精明谨慎,如何竟……”
胤祥微怔,心底有些疼,言道:“福晋是信不过王府亲卫,还是信不过递贴之人?”
福晋……
兆佳氏知晓胤祥已做了彻底摊牌的打算,也不再绕弯子,只道:“风烛残年,无需再见,六爷且回罢。弘晓、永杭、永琅素日不成大器,怕是要劳烦六爷费心了。”
胤祥叹了口气,道:“你又在与爷置些什么气?”
置、置气?
弘晓只觉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大有令人找不找北之势。
“明葭如何敢与王爷置气?”兆佳氏轻轻叹息一声,起身转向胤祥,步步走去,依旧沉稳大方。
待有三步之距,兆佳氏止了脚步,向胤祥深深一福:“爷,明葭已待您多时了。”
“你果然看出来了。”胤祥苦笑,“明葭,爷是当赞你聪颖,还是当叹你忍得?”
“明葭自来不聪颖,也自来不能忍。”兆佳氏叹道,“倘若明葭能忍,当教导儿孙如爷一般才干过人、分君之忧;倘若明葭能忍,今日便当回了六阿哥的贴,假做我二人半点瓜葛也无,以免落入有心人眼中,平白挡了爷与那位爷的道。”
言毕,兆佳氏望向胤祥身后,朗声唤道:“甘珠尔、玉滢,且来拜见父王。”
弘晓只觉一个晴天霹雳打下,脑子里混混沌沌,不知天地南北。
那人、那人竟是……
难怪额娘对六阿哥青眼有加,难怪额娘好不怀疑六阿哥关照怡王府的居心,难怪额娘肯放六阿哥进入内院……
方才六阿哥与额娘一问一答熟稔自如,分明有着数十年的默契。况且……
阿玛,果真是阿玛么?
弘晓踉跄着进了院里,努力眨了眨眼,想要看清眼前那人,跟前却只剩了朦胧一片。六阿哥音容身形与记忆中的阿玛渐渐重合,再不分彼此。
分明心里满蓄了委屈,却数十年苦苦压抑;分明孤儿寡母勉强存活于皇室倾轧间,却唯恐一步踏错,陷阖府于囹圄。只记得那时阿玛倒了、皇帝伯父也倒了,整片天空呼啦啦崩裂了去,再无凭依。
弘晓将胤祥死死抱住,呜咽不止。
怡王府的天,总算是回来了。
“孩儿无能……”
弘晓便若昔日那八岁的幼童一般,抱着自家阿玛泣不成声。
“孩儿无能,上负皇伯父、阿玛之望,下不能教导儿孙……”
偌大的怡王府,如今竟成了一般的闲散宗室!
“阿玛为何不肯早些相认,为何竟……”
“甘珠尔。”胤祥轻轻抚拍着弘晓的脊背,劝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莫惹新福晋不快。”
“阿玛!”弘晓似有些气恼,“若您……孩儿又何须如此荒唐!”
何须终日埋首于故纸堆中不问世事。
何须限制儿子们接触朝事、接触皇子。
何须平白纳了这许多妻妾令后院争斗不休,令血脉一一漫过了冥川!
胤祥一怔。弘晓终究比不得他,无法游刃有余全身而退,便也只能向弘昼、弘瞻看齐,只求护得阖家安宁、血脉得续。
他昔日贸然指了弘晓袭爵,算不算一桩大罪过?
既然知晓了六阿哥是自家阿玛转世,弘晓哪里还有顾忌?没过几日,永杭、永琅甚至才出世不久的永迈都一股脑儿打包送了过去,丝毫不肯理会妻妾们的苦苦哀求。在他看来,能得自家全人阿玛亲自教导,那是儿子们百年修来的福分。
永杭、永琅自不消说,立时便被胤祥送去了丰台大营。健锐营与火器营的将士们皆是血里火里淬砺出来的,他也怕那两人初来乍到地吃不消。至于襁褓中的永迈,胤祥则毫不犹豫地给弘晓送了回去。
怡亲王原本还是暗地里给六阿哥加码。这些日子失了顾忌,怡亲王便明里暗里俱与六阿哥亲近起来。弘晓本以文名著世,脑筋转过几转之后,便替胤祥笼络起了寒门仕子。
过了些时日,五台山传过话来:太后礼佛已毕,提早回京。
胤祥倒真是懒得理会那位“老佛爷”,他正忙着替乾隆收拾烂摊子。横竖是自家四哥的儿子,先前也是皇父与四哥极为看中的,他也不好过于为难。江南的案子已进入了尾声,胤禛不日便要回京了。
胤祥踌躇许久,终究是对胤禛提起了童谣之事。
胤禛不置可否,对乾隆的恼怒却又甚了三分。
若非此子不恤民意、不体民情,天下何来这许多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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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
纯贵妃淡淡地笑了开来,眼中隐约有着一股凌厉狠辣。
“既然老佛爷回京,皇后便当坐不住了罢。”纯贵妃慢慢开口,“令妃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腹中胎儿身上,哪有心思顾及这许多?愉妃也当是坐不住了的……”
“娘娘竟如此笃定?”和王妃惊讶莫名。
“自然。”纯贵妃道,“皇后是老佛爷扶正的,五阿哥也向来是老佛爷的心尖子。真假格格闹得沸反盈天,老佛爷如何能放过?……且瞧着罢。”
“娘娘这是……”
和王妃思忖片刻,似是下了决心,“娘娘这是要动手了么?”
“总不能教三贝勒、六贝勒一番苦心白费。”纯贵妃是个聪明人,“他二人既有本事让我抬旗,必定是存了那样心思的。非但他二人,四贝勒也是存了心思的……”
她头一次以诸位阿哥爵位相称。
和王妃恍然大悟。
“如此,和王府便当‘引荐’名医,助娘娘‘早日康复’。”
第37章 将兴山雨,初封诸王 二
这些日子宫中出了几桩大事。
先是三阿哥带回一桩盐引大案,朝野震惊;乾隆随即下令清查全国盐引息银,以正国纲。
再是太后突然自五台山回宫,乾隆亲率后妃皇子相迎。胤禛、胤祥身为皇子,自也逃不开。怎料场面混乱、闹剧迭起,着实教人郁闷。
起先五阿哥迟迟不来,中途却悄无声息地钻进队伍之中,勉强站在阿哥们后头;太后回慈宁宫途中碰上了两位容妆不整、满脸绿漆的格格,据称是皇帝最宠爱的明珠格格与还珠郡主。
太后勃然大怒,将那二人狠狠教训了一番。乾隆看看三阿哥、六阿哥,又看看五阿哥,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失望。
没过几日,孤单寂寞的十二阿哥碰上了孩子王还珠郡主与母性泛滥的明珠格格,三人对了性子,就此玩儿到了一处去。可惜此时皇后忙着扳倒令妃,丝毫不曾觉察出异状。
又是,五阿哥时常与还珠郡主厮混在一处,宫里宫外,毫不避嫌。虽有婚约在身,举止也太过情况,惹得太后不喜。
又是,内定的六福晋富察氏微染小恙,总不得痊愈。
又是,后宫之中便多了几位小主。乾隆将人尽数安置在了承乾宫。承乾宫内多了些人气,纯贵妃的身子也似乎好了不少。
愉妃很着急。
五阿哥被还珠郡主蒙了心智,整日里见那四人结伴出宫。这些日子五阿哥非但不进上书房,也不大理会朝中事。如此一来,可怎生是好?
令妃也着急。
倘若无法借此良机上位,自己腹中胎儿便算不得嫡子,筹码可就又少了一分。
皇后更着急。
令妃一直不倒,圣宠长久不衰。若她诞下皇子,日后宫中哪里还有十二阿哥的容身之地?
此时此日,阿里和卓携女进京,既有表衷心之意,亦有趁大选为自家女儿求妃位之思。至于含香公主心里长久住着个人,却不在和卓大人考虑范围之内。
儿女情长,如何抵得过回子营万千将士、回疆无数子民?
乾隆乍见含香,着实被迷了一阵,张口就下令封其为香妃。重规矩的皇后面色一黑,几位蒙古来的小主心情也不大爽利。恰好这日是初一,皇后便将封妃的弊端细细揉碎了说:科尔沁贵女们入了宫门,也只能从贵人做起;您不管不顾地封了这回女为妃,可不是要教科尔沁心里不痛快么……
胤禛最恼的便是这儿子不顾家国恣意妄为。故而那夜三贝勒府上人人自危,六阿哥安抚了许久才缓过劲来。胤禛嗤笑一声,道:“他不是要如松接掌丰台大营么?也成,让他接便是。你先去掌了西山通州大营的印,京畿兵马可不止丰台大营一家!”
“爷心急火燎地自江南回来,可不是专程替此子收拾残局的!三个月,顶多三个月,爷定教此处翻覆了天地!”
声音幽幽冷冷,想必雍正爷已是心寒。
次日,宗人府接了乾隆旨意:封回疆公主为庶妃香妃,玉碟上记着的是——和贵人。
含香身上背负的使命,可不正是“和”么?
阿里和卓极为满意,留下弟弟照应回子营与香妃,就此回了西北。
香妃一封,令妃便坐不住了。
可令妃终究是令妃,忍耐的本事无人能及。她几乎立时便寻到了承乾宫,与纯贵妃一拍即合。那头令妃借着还珠格格的手挑唆了皇后与香妃,这头纯贵妃便柔声细语地与乾隆说道:“皇上昔年俱是大选过后便抬了妃子份位,今日蒙古小主们因着香妃,在臣妾这哭闹好些时日了……”
受宠的小主们一个接一个地在乾隆耳边哭地梨花带雨:您独独为和贵人修了宝月楼,何其不公!
立时,后宫诸妃晋位。纯贵妃晋皇贵妃,封号纯惠;令妃晋令贵妃,赏玉如意、送子观音;其余诸如庆嫔、忻嫔等皆升妃位。除皇后之外,皆大欢喜。
少顷,乾隆驾临皇六子永瑢第,大勉其功。
也恰在此时,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燕子在会宾楼拜了师。
如此一来,五阿哥出宫的时间愈发多了,愉妃也愈发焦躁不安。
纯惠皇贵妃笑吟吟地给愉妃提了个醒:五阿哥也当立个福晋了罢?他不娶妻,六阿哥可也没法子立福晋了。听闻西林觉罗家的女儿不错,我今日正念叨着替三阿哥留个侧福晋呢……
愉妃可真真只慌了神。
此番诸妃晋位,乾隆偏生漏下了她;愉妃不傻,她已然觉察出乾隆对五阿哥隐约失望。
也赶巧了,太后硬邦邦地在嫔妃们面前给乾隆撂下了话:“他们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