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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少朋一手拿着小酒盏儿,抬头望望杨少华,攒眉道:
“杨兄和秦兄干杯,小弟不会喝酒,只好随意了。”
举杯沾唇,轻轻喝了一口。
杨少华和秦少卿干了二杯,举筷道:“大家吃菜。”
三人边吃边谈,从各地风物人情,说到文学武学,路少朋举止斯文,谈吐幽雅,杨少华博览群书,学识极丰,素少卿出身武林世家,见闻渊博,大家愈谈愈觉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杨少华目光一抬,问道:
“路兄身带宝剑,想必精通剑击,不知出身那一门派?”
路少朋脸上一红,道:“小弟昔年曾跟一位方外老师傅练过几天拳脚,此剑也是那位老师傅所赐,仅供防身而已,那有什么门派?”
话声一落,凝目道:“杨兄、秦兄呢?”
杨少华笑道:
“秦兄是中条秦家堡的少堡主,出身武林世家,至于兄弟,和路兄的情形极相近似,家师自号南山野叟,从未与武林中人交往,也不在江湖门派之列。”
秦少卿道:“这么一说,咱们全是武林中人,今日之会,虽是相逢萍水,但也极非偶然,大家既有结交之意,何不改以兄弟相称,这样岂不更为亲近?”
杨少华对路少朋早生好感,经他一提,不觉喜道:
“兄弟相称,何不干脆结为兄弟?”
秦少卿拍手道:“对,对,咱们武林三少,义结金兰,正可为武林添一段佳话。”
路少朋脸上一红,道:“小弟初涉江湖,欣逢良友,二位兄台厚爱,小弟敢不从命?”
秦少卿大喜道:“来,来,咱们先叙叙年龄,看谁是老大,谁是老幺?”东方玉《湖海游龙》第十八章
三人各自说了年龄,这一叙,秦少卿二十三岁居长,杨少华二十一,路少朋十九最小。
这—来,由萍水相逢,变成了大哥、二哥、三弟,客套全免,自然更谈得投机。
堂倌撤去杯盘,又替三人沏上了香茗。
这时,高升楼上,酒客渐散,留下来的,还在品茗清淡,上楼来的客人,也换了一批茶客。
茶客就比酒客斯文,没有闹酒的喧哗。
五间大厅,顿时清静了许多。
有几张桌上的老客人,已经落子丁丁,下起棋来。
杨少华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抬目问道:“路贤弟是初到京华?还是一向住在京里?”
路少朋道:“先父从前在京为官,寒家曾在京里呆过,那是多年前的事了,这次小弟来京,原是奉家慈之命,投奔一位舍戚来的,怎知来的不巧,舍戚已在三个月前外放,离开京师。”
秦少卿道:“那么贤弟住在哪里?”
路少朋道:“小弟落脚在对面迎宾客栈。”
迎宾栈是残缺门在京里的一处暗舵,秦少卿暗暗皱了下眉,说道:“愚兄住在西牌楼来顺客栈,那里清静得多,杨贤弟是住在他世伯家中,贤弟如不嫌弃,何不搬到来顺栈去?”
路少朋微微摇头道:
“秦大哥好意,小弟心领了,小弟已经付了迎宾栈十天房钱,住在那里,倒还方便。”
秦少卿看了杨少华一眼,低声道:“路贤弟可知迎宾栈是江湖帮派中难惹出名的残缺门的人开的,路贤弟初次出门……”
路少朋展齿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不待他说下去,点点头道:“小弟知道。”
三人之中,秦少卿出身武林世家,经验较丰,他听路少朋这“小弟知道”四字,心头突然一动,暗暗忖道:莫非路贤弟是冲着残缺门来的!心念闪电一转,点头道:“贤弟知道就好。”
杨少华转脸朝路少朋道:“路贤弟,咱们萍水论交,既然结为兄弟,就是自己弟兄了,不知贤弟是否有需要咱们相助之处?”
秦少卿接口道:“正是,咱们自己兄弟,路贤弟有什么事,咱们义不容辞。”
路少朋忽然间眼睛有些湿润,勉强笑道:“多谢两位兄长,小弟此次晋京,确是办一件事来的,但目前还……”
他眼角一扫,突然住口不言。
秦少卿同时警觉,侧脸看去,但见一个身穿青绸长衫的年轻相公缓步走来,就在方才路少朋坐的那张桌子横头,坐了下来。
这人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容貌清俊,衣饰讲究。手中轻摇着一柄湘妃竹摺扇,不但生得玉面朱唇,目似黠漆,就是走几步路,也显出他的俊俏风流,潇洒已极!
今天这高升楼,当真是人文荟萃!
秦少卿、杨少华,已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但后来来了一个路少朋,更是明珠玉器,貌似潘安。
如今又上来一个风流俊逸的青衫相公!
这四个人就好像约好了的,无巧不巧,都会在这里遇上,凑到一起。
那青衫相公敢情一上楼,早就看到秦少卿等三人,心存好感,才朝他们邻桌走来。
此时一见秦少卿转脸朝他看去,立即脸含微笑,站了起来,颔首笑道:“幸会,幸会,古人说得好,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三位兄台人品如光风霁月,必是雅人,学生这厢有礼了。”
秦少卿起身拱拱手道:“兄台过奖,在下兄弟愧不敢当。”
青衫相公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贤昆仲,哈哈,真是洛中三杰,王氏三珠不足以专美于前矣。”
此人年纪不大,但读的书却是不少。
杨少华接口道:“在下三人乃是结义兄弟。”
青衫相公摺扇往手掌上轻轻一敲,笑道.“这就更难得了,金兰缔交,必先情投意合,气味相同,人生得一知已,可以死而无憾,异姓兄弟,实胜手足,真是羡煞学生了。”
他一双俊目,随着话声,朝三人脸上徐徐扫过,不待三人开口,接下道:“在下冒昧,还未请教三位尊姓大名呢?”
杨少华一抬手道:“兄台请坐。”
青衫相公略一颔首,便在三人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堂倌见他和三人好像老友重逢,谈笑甚欢,就把他的香茗送了过来。
秦少卿总觉此人不请自来,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但杨少华已经请他入座,只得含笑道:“在下秦少卿,这是二弟杨少华、三弟路少朋。”
青衫相公连连点头道:“久仰久仰,秦兄莫非就是人称扇环双绝的秦少堡主么?”
秦少卿看他一口说出自己外号来,心头更是一动,忙道:“兄弟微末之技,怎敢当得双绝外号,那是许多父执当面夸奖之言,作不得数。”
青衫相公大笑道:“秦兄太谦了。”
他望着杨少华、路少朋二人,接着笑道:“杨兄、路兄,是秦少堡主结义兄弟,不用说,自然也是武林中的少年俊彦了。”
杨少华道:“兄台夸奖,咱们和秦大哥,只是意气相投,结为知交,那里谈得上武林俊彦?”
目光一抬,问道:“只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青衫相公朗朗一笑道:“惭愧惭愧,学生华云龙,一介书生,只是读书学剑两无成,生平最倾慕的就是朱家郭解,今日能和三位兄台相遇,真该浮一大白!”
他笑的爽朗,明明是个恃才傲物,脱落形骸的狂妄之士!
秦少卿虽觉此人来的突兀,但仔细观察,又觉他双目明亮,只是黑白分明,并无练武人的精光充足,步履之间,也并不稳健,不似武林中人。
华云龙举起茶盏吁了一口,因路少朋一直没有开口,他又目光一溜,转过头去,含笑道:“这位路兄,真是静如处子,不苟言笑,来,来,咱们一见如故,总是有缘,古人寒夜客来茶当酒,此时虽非寒夜,但面前只有清茗,学生就以茶代酒,敬你一盏。”
果然又举起茶盏,大大的喝了一口。
路少朋较为拘谨,被他说的不禁脸上一红,说道:“小弟拙于词令,华兄幸勿介意。”
也举盏喝了一口。
华云龙道:“兄弟一向脱略惯了,不拘小节,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便风流,兄弟不敢自诩名士风流,但我辈应该有肝胆相照的英雄本色,三位兄台都是少年侠土,兄弟这交是攀定了。”
说完,不觉得意的朗朗大笑起来。
座上有了他这么一个意气飞扬,不拘俗礼的人,当真谈笑风生,颇为融洽。
不知不觉已是谈得日影西斜,时近黄昏。
茶客渐散,酒客又陆续上来。
华云龙猛一抬头,不禁笑道:“咱们谈得投机,不觉白驹过隙,今晚且由学生作个小东,共谋薄醉。”
说罢,不待三人开口,招来堂倌,随口点了许多酒菜。
堂倌唯唯而退,过不一会,点的酒菜,陆续送上。
华云龙豪迈不羁,杯到酒干,不时发出纵声大笑。
秦少卿等三人,对他虽不无疑忌,但人家情意殷切,也不好过份冷落,大家也就开怀畅饮起来。
这一席晚餐,直吃到月上东山,大家都有了三分酒意。
华云龙举首看看月色,忽然口中低“啊”一声,站起身道:“今日欢聚,快慰平生,只是兄弟另有事去,须得先走一步了。”
说完,连连拱手。
秦少卿道:“华兄有事,那就只管请便。”
华云龙连说“少陪”,别过三人,急步下楼去。
秦少卿望着他后形,说道:“这位华兄来的突兀,去的匆忙,为人豪迈,却又使人有些莫测高深。”
杨少华道:“他人还算不错。”
路少朋嘟嘟嘴道:“这人眼神不正,不会是什么好人,不信,我们也跟他下去瞧瞧。”
秦少卿被他一语提醒,点头道:“路贤弟说的不错,他走时显得匆忙,可能有什么事故,咱们不妨跟他下去瞧瞧。”
杨少华道:“这个不大好吧?”
秦少卿道:“这也没什么,咱们只是跟在他后面,瞧个究竟,万一他遇上困难,咱们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路少朋探首望望街心,说道:“秦大哥说的不错,他朝西去的,此刻只怕已经去远了,我们快些走吧!”
三人匆勿下楼,酒账已由华云龙会过,出了高升楼,就一路朝西赶去。
不多一会,已经出了市区,依然不曾追到华云龙的影子。
秦少卿住足道:“那位华兄是不是朝这条路来的?”
路少朋道:“小弟看他出了酒楼,就急步朝西奔行,决不会错……”
话声未落,杨少华忽然低“嘘”一声,伸手朝前指去。原来前面一条横路上,忽然转出四五条黑影,朝西北方向疾奔而去。
秦少卿道: “是了,这些人可能追踪华兄下去的,咱们快走。”
举手一挥,当先拔步跟了下去。
杨少华、路少朋随后跟了下去,双方距离,只不过间隔了十丈之遥,但因夜色朦胧,前面的人,又急着赶路,是以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转眼工夫,已经奔到城下,前面的人纷纷纵身跃起,翻城而出。
秦少卿怕被对方发现,伸手朝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直等对方翻出城垣,城头上也并无人影,才招呼两人,一齐纵身而起,飞登城墙。凝目看去,但见前面四五条人影,已经奔出十数丈外,夜色之下,几乎脱出视线之外。三人飘落城外,紧紧尾随疾行,只觉对方几人,掠出城垣之后,脚下已经加快,个个步履轻捷,奔行如风,只要看他们轻功身法,武功均非弱手。
约莫奔行了一刻工夫,前面几人忽然舍了大路,投向左边一条小径,继续奔去。
路少朋讶然道:“他们是向妙峰山去的。”
杨少华道:“妙峰山在哪里?”
路少朋伸手一指道:“前面那座高山,就是妙峰山了。”
几句话的工夫,前面几人已经绕过一座小山。
秦少卿听了路少朋的话,他江湖经验较深,心想:这些人的巢穴,可能就在妙峰山了。
赶到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