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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大笑着,好像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他的笑声却又突然停顿。
就在他笑声停顿的这一瞬间,窗外已有个人缓缓道:“无论你们谈什么交易,我都抽三成。”
说话的声音并不大。
因为他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无论多轻,别人都一定会注意听的。
只有那些对自己的力量毫无自信的人,说话才会大声穷吼,生怕别人听不见。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又遇见了个很难对付的人。
这个人看起来却并不像很难对付的样子。
他看来并不太老,也并不太年轻,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太华丽,也并不太寒酸,身材并不太胖,也并不太瘦,说话很温柔,态度也很和气。
他正是那种你无论在任何城市中,都随时可能看见的一个普通人。
一个很普通的生意人,有了一点点地位,也有了一点点钱,有个很贤惠的妻子,有三四个孩子,也许还有一两个婢妾,很可能是家小店铺的老板,也很可能是家大商号的掌柜。
他看来甚至比牡丹楼的吕掌柜,和这客栈的牛掌柜更像是个掌柜的。
他惟一不像生意人的地方,就是他走进这屋子来的地方。
开始说话的时候,他还在后面的一扇窗户外,但是这句话刚完,他的人已从前面的门外走了进来。
他走得并不快,却也不慢,恰好走到萧十一郎身旁时,就停了下来。
微笑着抱了抱拳,道:“我姓王,王万成。”
王万成,这也正是那种你随时都会听到,也随时都会忘记的普通名字。
萧十一郎并没有说“久仰”,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江湖中有这么样一个人。
王万成微笑着,又道:“各位想必都没有听说过江湖中有我这么样一个人。”
萧十一郎承认。
王万成道:“但我却已久仰各位了。”
萧十一郎道:“哦。”
王万成道:“各位都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人物,尤其是风四娘和萧十一郎。”
心心忽然道:“你既然知道他就是萧十一郎,他跟我谈交易,你还敢抽三成?”
王万成微笑道:“就算是天王老子,在这里谈交易,我也抽三成。”
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态度还是很和气,但这句话却已不像是生意人说的了。
心心眨着眼,道:“这是你的地盘?”
王万成道:“不是。”
心心道:“既然不是你的地盘,我们谈交易,你为什么要抽三成?”
王万成道:“不为什么,我就是要抽三成。”
心心笑了,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很讲理的人,谁知道你简直比强盗还横。”
王万成道:“我不是强盗,强盗十成全要,我只抽三成。”
心心道:“你知道我们谈的交易是什么?”
王万成点点头,道:“是风四娘。”
心心道:“这种交易你也能抽三成?”
王万成道:“我只要她一条大腿,半边胸脯,一双眼睛。”
心心笑道:“你把她当做什么了?一只鸡?”
王万成道:“若是一只鸡,我就要脖子,不要眼睛,鸡眼睛吃不得。”
心心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好,我让你抽好了。”
王万成道:“我抽的本不多。”
心心道:“却不知你要她左腿,还是右腿?”
王万成道:“左右都行。”
心心道:“左腿的肉松些,你若要左腿,我还可以奉送一双耳朵给你。”
王万成道:“多谢。”
心心道:“你有没有刀?”
王万成道:“没有。”
心心道:“萧十一郎有,你为什么不借他的刀一用?”
王万成居然真的向萧十一郎笑了笑,道:“我用过就还你。”
萧十一郎一直静静的听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这时才淡淡道:“无论谁要借我这把刀,都得要有抵押的。”
王万成道:“你要什么抵押?”
萧十一郎道:“我只要你一双手,半个脑袋。”
王万成声色不动,微笑道:“那也得用刀才割得下来。”
萧十一郎道:“我有刀。”
王万成道:“你为什么不来割?”
萧十一郎道:“好。”
他的手已握着刀柄。
就在这时,那牛掌柜忽然冲了进来,大声道:“这里是客栈,大爷们若要割人的脑袋,千万要换个地方,若是在这里杀了人,这地方还有谁敢来住?”
他冲过来,挡在萧十一郎面前,打躬作揖,差点就跪了下去:“求求大爷,你千万做做好事,千万不要在这里动刀。”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脖子后的衣领里已射出了三枝“低头紧背花装弩”,左右双手的衣袖里,也各射出了三根袖箭,手腕接着一翻,左手三枝金钱镖,右手三块飞蝗石。
三五一十五件暗器,突然间已同时发出,击向萧十一郎上下十五处要穴。
两人距离远不到三尺,暗器的出手又狠又快,无论谁想避开这十五件暗器都难如登天。
所以,萧十一郎根本没有闪避——也根本用不着闪避。
刀光一闪,三根花装弩、三枚金钱镖、三块飞蝗石、六根袖箭,竟都被他一刀削成了两半,雨点般落下。
刀光再一闪,已到了牛掌柜的咽喉。
牛掌柜的脸色已发绿。
只听一个人冷冷道:“我这把刀虽比不上割鹿刀,但要割掉一个人的脑袋,倒也很容易。”
这是吕掌柜的声音,牡丹楼的吕掌柜。
他手里也有柄刀,刀已架在冰冰的咽喉上。
冰冰的人似已结成了冰,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
再看王万成,已经到了风四娘身后,微笑着道:“有些人不用刀也一样能够杀人的,我杀人就一向不用刀。”
萧十一郎的人也似结成了冰。
心心看着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次你已输定了。”
萧十一郎道:“你呢?”
心心叹道:“我也输了,而且输得很服气。”
萧十一郎道:“哦?”
心心道:“我已来了四五天,竟一直都没有看出这两位掌柜的全是高手,所以我输得口服心服,根本无话可说。”
王万成道:“现在的赢家是我们,只有赢家才有资格说话。”
萧十一郎道:“我在听。”
王万成道:“你想不想她们活着?”
萧十一郎道:“想。”
王万成道:“那么你先放了牛掌柜。”
萧十一郎道:“行。”
一个字说出,他的刀已人鞘。
王万成道:“还有你的刀。”
萧十一郎道:“刀在。”
王万成道:“交给他带过来。”
萧十一郎道:“行。”
他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解下了他的刀。
割鹿刀。
牛掌柜接过了刀,眼睛立刻亮了。
就是这柄刀,曾经令天下英雄共逐,刀上也不知染了多少英雄的血。
就是这柄刀,在江湖中也不知造成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
现在这柄刀竟已到了他手里。
他紧紧握着刀,全身都已因兴奋而发抖,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心心眼睛里也不禁露出羡慕之色,轻轻叹息,道:“若有人肯为我而舍弃割鹿刀,我就算要为他死,也是心甘情愿的了。”
王万成微笑着道:“想不到萧十一郎竟是个如此多情多义的人。”
他的眼睛也盯在刀上。
牛掌柜迟疑着,终于捧着刀,走了过去。
萧十一郎突然道:“等一等。”
牛掌柜没有等,他的身子已窜起,但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在他肘上轻轻一托。
他的人竟不由自主,凌空翻了个身,落下来时,手里的刀已不见了。
刀又到了萧十一郎手里。
他随随便便的就将这柄刀送了出去,随随便便的又将这柄刀要了回来,竟好像将这种事当做了儿戏一样。
王万成皱眉道:“你舍不得了?”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刀本不是我的,我为何舍不得?”
王万成道:“既然舍得,为何又夺回去?”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能送出去,就能夺回来,能夺回来,也能再送出去。”
王万成道:“很好。”
萧十一郎道:“只不过我想先问清楚一件事。”
王万成道:“你问。”
萧十一郎道: “据说近年来江湖中出了个很可怕的人,叫轩辕三成。”
王万成也在听着。
萧十一郎道:“无论黑白两道的交易,只要被他知道,他都要抽三成,若有人不肯答应,不出三日,就尸骨无存。”
王万成叹道:“好厉害的人。”
萧十一郎道:“据说这人不但武功高绝,而且行踪诡秘,能见到他真面目的人并不多。”
王万成道:“难道你想见见他?”
萧十一郎道:“据说他很喜欢姑苏这地方,每当春秋佳日,他总会到这里来住一阵子。”
王万成道:“所以你也来了。”
萧十一郎道:“我想来跟他谈个交易。”
王万成道:“什么交易?”
萧十一郎道:“江湖中每天也不知有多少交易,若是每笔交易都能抽三成,只抽一天,就已可终生吃喝不尽,何况他已抽了两年。”
王万成道:“所以你也想来抽他三成?”
萧十一郎道:“抽他七成。”
王万成道:“七成?”
萧十一郎道:“他既然只要三成,我就让他留三成。”
王万成道:“他肯答应?”
萧十一郎道:“他若不肯答应,不出三日,我也叫他尸骨无存。”
王万成笑了,道:“幸好我不是轩辕三成,我是王万成。”
萧十一郎道:“但你却一定是他手下的人。”
王万成道:“哦?”
萧十一郎道:“你岂非也只抽三成?”
王万成终于叹了口气,道:“看来无论什么事都很难瞒得过你。”
萧十一郎道:“的确很难。”
王万成道:“你想要我带你去找他?”
萧十一郎点点头。
王万成道:“你想我会答应?”
萧十一郎道:“你若不答应,现在我就要你尸骨无存。”
王万成又笑了,道:“你不怕我先杀了她们?”
萧十一郎道:“不怕。”
王万成沉下了脸,道:“先割下这位冰冰姑娘一只耳朵来,让他看看。”
吕掌柜微笑道:“这柄刀虽然不如割鹿刀,要割人耳朵,倒也方便得很。”
他的刀锋一转,竟真的向冰冰左耳削了下去。
冰冰一直都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好像是只任人宰割的小鸽子。
但就在这时,她脚步忽然轻轻一滑,左手在吕掌柜肘上轻轻一托。
吕掌柜竟也不由自主,凌空翻了个身,手里的刀竟已到了冰冰手里。
只见刀光一闪,左耳忽然一片冰冷。
等他落下来时,冰冰竟又将刀塞回他手里,刀尖上赫然挑着只血淋淋的耳朵。
不是冰冰的耳朵,是他自己的耳朵。
冰冰又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好像是只只能听人宰割的小鸽子。
但吕掌柜已知道她不是只鸽子了。
无论谁的耳朵被人割了下来,都绝不会再将那个人当做鸽子的。
他看着刀尖上的耳朵,再看了看从耳朵上滴落下来的血——滴在他衣服上的血。
稍后他才觉得一阵剧痛,就像是一根尖针般,从他左耳直刺入脑里。
他突然晕了过去。
牛掌柜的脸色又开始发绿。
一个人在真正恐惧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发青,而是发绿。
一种很奇怪的惨绿色,若没有亲眼看见过的人,很难想像那是种什么样的颜色。
心心的脸色也有点变了,叹息着道:“看不出这位弱不禁风的姑娘,居然也是位身怀绝技的高手,看来我这双眼睛简直该挖出来才对。”
冰冰看着她,柔声道:“你真的想挖出来?”
心心立刻摇头:“假的。”
冰冰道:“我不喜欢听人说假话。”
心心一句话都不再说,忽然扭过头,像只中了箭的兔子般,窜了出去。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他忽然发现要女人对付女人,通常都比男人有效得多。
王万成也叹了口气,道:“我一向以为风四娘已是江湖中最凶的女人,想不到还有你。”
冰冰道:“你还想不想要人割我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