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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四娘道:“可是你现在还活着。”
萧十一郎道:“这实在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风四娘道:“逍遥侯呢?”
萧十一郎道:“他已死了!”
风四娘的眼睛里发出了光,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战胜他的,你的武功也许不如他,可是你有一股别人比不上的劲。”
萧十一郎苦笑道:“只可惜我就算有一百股劲,也不是他的对手。”
风四娘怔了怔,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萧十一郎道:“不是。”他叹息着,又道:“我最多只能接得住他两百招,两百招后我已精疲力竭,若不是他存心想让我多受点罪,我早已死在他掌下。”
风四娘道:“可是你现在还活着,他却已死了。”
萧十一郎道:“那只因就在我快死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救了我。”
风四娘道:“谁救了你?”
萧十一郎道:“她!”
“她”当然就是冰冰。
风四娘动容道:“她怎么救了你的?”
萧十一郎道:“那条路的尽头,是一片绝崖,我们就是在那绝崖上交手的。”
风四娘在听。
萧十一郎道:“那片绝崖两面壁立如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风四娘叹道:“那一定就是他早已替你准备好了的坟墓。”
萧十一郎道:“他自己也这么说,他说那片绝崖,本就是杀人崖。”
杀人崖,好凶险的名字。
只听见这名字,风四娘就似已想像到那一片穷山恶谷,谷底还堆积着累累尸骨。
萧十一郎道:“那本是他的杀人崖,他一向喜欢在那里杀人。”
风四娘叹道:“因为在那里杀了人后,连埋都不必埋。”
萧十一郎道:“他已不知在那里杀过多少人,那万丈深渊下,已不知有多少死在他手下的冤魂,所以他一听见绝崖下的呼唤,他的胆子虽大,也不禁吓呆了。”
风四娘道:“呼唤?什么呼唤?”
萧十一郎道:“他正准备杀我时,忽然听见绝崖下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风四娘道:“他也有名字?”
萧十一郎道:“他并不姓天,他姓哥舒,叫哥舒天,本是安西哥舒部的后裔,并不是汉人。”
风四娘叹道:“难怪江湖中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实姓,想必他也不愿别人知道他是个化外的夷狄。”
萧十一郎道:“就因为世上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实姓,所以,他听见绝崖下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才会更吃惊。”
风四娘道:“他想必一定是以为那些被他打下绝崖的冤魂,在向他索命来了。”
萧十一郎道:“所以这呼唤的声音一响起,他整个人都似已僵硬。”
风四娘道:“你当然不会错过这机会的。”
萧十一郎道:“那时我的力气将尽,就算有机会,我也无力杀他的。可是我一刀砍在他背上后,他自己忽然好像疯了一样,向绝崖下跳了下去。”
风四娘黯然叹道:“一个人手上的血腥若是太多了,迟早总有这么样一天的。”
——老天要毁灭一个人时,岂非总是要先令他疯狂?
一个人的亏心事若是做得太多了,岂非总是会有疯狂的一天?
风四娘又忍不住问道:“在绝崖下呼唤他的人,究竟是谁呢?”
冰冰道:“是我。”
风四娘当然也已想到是她:“可是你怎么会在那崖下的?又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名实姓?”
冰冰道:“我知道,因为……”
她美丽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奇特而悲伤的表情,慢慢的接着说:“因为我是他的妹妹。”
◆ 《火并萧十一郎》 第十二回 嫡亲兄妹 ◆
冰冰竟是逍遥侯的妹妹。
风四娘怔住:“嫡亲的妹妹?”
冰冰道:“嫡亲的妹妹。”
风四娘道:“你怎么会在那绝崖下的?”
冰冰的表情更痛苦,黯然道:“是我嫡亲的哥哥,把我推—F去的。”
风四娘又怔住。
她已发现这其中必定又有个秘密,一个悲伤而可怕的秘密。
她不想再问,她不愿伤人的心。
可是冰冰却在问她:“你一定在奇怪,他为什么要推我下去?”
风四娘承认,于是冰冰就说出了她那段悲惨而可怕的秘密。
“我是他最小的妹妹,我生下来时,他已成人,自我从一生下来,他就在恨我。
“因为我的哥哥姐姐们,都是畸形的侏儒,而且除了他之外,都已夭折。
“但我却是个正常的人,所以他恨我、嫉妒我,这种感情,你们想必也能了解的。
“幸好那时我母亲还没死,所以我总算活了下来。
“我母亲死时,也再三嘱咐他,要他好好的待我,我母亲还告诉他,他若敢伤害我,那么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他心里虽然恨我,总算还没有亏待我,因为他什么都不怕,但却很怕鬼,他始终相信人死了之后,还有鬼魂的。
“这也是个秘密,除了我之外,只怕也没有别人知道。”
——常做亏心事的人,总是怕鬼的,这道理风四娘也明白。
冰冰喝了杯酒,情绪才稳定下来,接着又说了下去:“他供养我衣食无缺,但是却从不许我过问他的事,我是他的妹妹,当然也不敢去问。
“我只知道近年来,每到端午前后,总会有很多人来找他。
“这些人每个都是蒙着脸来的,行踪很神秘,他们看见我也并不在意,说不定以为我也是哥哥的姬妾之一。
“因为我哥哥从不愿别人知道,他有我这么一个妹妹。”
——所以风四娘也不知道。
冰冰接着道:“他当然不会告诉我这些人是谁,也不会告诉我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可是我见得多了,已隐约猜到,他们必定是进行一个很大的阴谋,这些蒙着脸来找他的人,必定就是他已收买了的党羽。
“我知道他一向有一种野心,想控制江湖中所有的人。
“但我总认为那只不过是种可笑的幻想,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真的控制江湖的,以前的那些武林盟主,也只不过是徒拥虚名而已。
“可是他自己却很认真,而且还好像已有了个很特别的法子,所以那些蒙着脸来参加秘密集会的人,也一年比一年多。
“两年前的端午时,来的人更多,他的神情也显得特别兴奋,我在无意间听见他在喃喃自语,说是天下英雄,已有一半入了他的彀中。
“到了晚上,所有的人全都在后山的一个秘密洞穴中集会。
“这也是他们的惯例,每年他们进去之后,都要在那山洞里逗留两三天。
“他们也是人,当然也要饮食,所以每天都得有人送食物和酒进去,这差事一向是由几个又聋又瞎的人负责的。
“那年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想进去看看,被他收买了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于是我就乘他们送东西进去时,也穿上他们同样的衣服,混在他们中间。
“我也学过一点易容术,自以为扮得很像了。
“谁知他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可是我也总算看见了那些人的真面目,因为他们一进了山洞,就将蒙在脸上的黑巾取下,我虽然只匆匆看了一遍,却已将他们大多数人的面貌都记了下来,我从小就有这种本事。”
——逍遥侯自己,也是个过目不忘的绝顶聪明人。
冰冰又道:“我以为他发现了我之后,一定会大发脾气,谁知道他居然什么话都没有说,而且第二天居然还约我到后山去,说是带我去逛逛。
“我当然很高兴,因为我始终都希望他能像别人的哥哥一样对待我。
“所以我还特别打扮得漂亮些,跟着他一起到了后山,也就是那杀人崖。
“到了那里,他就变了脸,说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说我太多事。
“我以为他最多只不过骂我一顿而已,因为他们的秘密,我还是一点也不知道,就算记下了一些人的容貌,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然后他才告诉我,那些人全是武林极有身份的人,不是威镇一方的大侠,就是名门大派的掌门,也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些人已成了他的党羽,我答应他,绝不将这件事告诉别人,绝不能让任何人坏了他的大事。可是他……他却乘我不留意时,将我推了下去。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无论谁掉下去,都一定会粉身碎骨的,我做梦也想不到我嫡亲的哥哥,会对我下这种毒手。”
说到这里,冰冰的眼圈已红了,眼泪已慢慢的流下面颊。
风四娘也不禁叹息,说道:“可是你并没有死。”
冰冰道:“那只因为我的运气实在好。
“那天我特别打扮过,穿的是件刚做好的大裙子,是用一种刚上市的织锦缎做的,质料特别结实,裙子又做得特别大。
“我掉下来的时候,裙子居然兜住了风,所以我下坠时就慢了很多,所以我才有机会,抓住了峭壁上的一棵小树。
“那棵树虽然也承受不住我的下坠之力,虽然也断了,可是我总算有了喘口气的机会,而且经过这一挡,我落得当然更慢。
“峭壁上当然也不止那一棵树,所以我又抓住了另外一棵。
“这次我的下坠之力已小了很多,那棵树居然托住了我。
“但那时我已差不多落到谷底了,下面是一片荒地和沼泽,除了一些荆棘杂树,和被他推下去的死人白骨外,什么也没有,无论谁也休想在那种地方活下去。
“山谷四周,都是刀削般的峭壁,石缝中虽然也长着些树木杂草,但就算是猿猴,想从下面爬上去,也难如登天。
“幸好那些被他击落的死人身上,还带着兵器,我就用他们的兵器,在峭壁上挖出一个洞来,作为我的落脚之处。
“可是,那地方的石壁比铁还硬,我每天最多也只不过能挖出二三十个洞来,而且到后来挖得越来越少。
“因为每天晚上,我还是要爬到谷底去歇夜,第二天早上再爬上去挖,越到后来,上上下下花的时间就越来越多。
“何况谷底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我每天只能吃一点树皮草叶,喝一点沼泽里的泥水,所以到了后来,我的力气也越来越弱了。
“这样子挖了两个多月,我只不过才能到达山腰,眼见着再也没法子再支持下去了,谁知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他在上面说话的声音。
“那时我正在山腰下,所以才能听见他的声音,我希望他还能顾念一点兄妹之情,把我救上去。
“我就用尽全身力气,喊他的名字……”
后来的事,不用她再说,风四娘也可以想到了。
逍遥侯当然做梦也想不到她还活着,所以听见她的呼声,才会认为是冤魂索命。
等他掉下去后,萧十一郎当然忍不住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呼唤,看到峭壁上有个人后,当然就会想法将她救上来。
萧十一郎黯然道:“我救她上来的时候,她实在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我甚至连她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看不出。”
冰冰咬着嘴唇,还是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那两个多月是怎么过的,现在她简直连想都不敢去想。
萧十一郎道:“那时我只知道一件事,我这条命,是被她救回来的,所以我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让她活下去。”
那时她实在已是九死一生,奄奄一息,要让她活下去,当然不是件容易事。
萧十一郎道:“为了要救她的命,我一定要先找个大夫,所以我并没有从原路退回,就在山后抄小路下了山。”
风四娘叹道:“所以沈璧君沿着那条路去找你时,才没有找到你。”
这难道就是命运?
命运的安排,为什么总是如此奇怪?又如此残酷?
冰冰忍住了泪,嫣然一笑,道:“无论如何,我现在总算活着,你也没有死。”
萧十一郎看着她,眼睛里又露出了那种怜悯悲伤的表情,勉强笑道:“好人才不长命,像我这种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