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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莞尔颌首道:“也好,多谢姐姐。”就将元沂交给乳母林氏,和永定帝姬一起送回绮黎宫歇息。
馨仪殿内外俱是一片安静,但想来不远处的碧叶居必已经忙成一团了吧……就凭回禀的宦官方才那般的慌张,莹丽仪这胎,多半就保不住。
殿中众人神色各异,有淡然不关心的,亦有等着听“喜讯”的,如不是琳孝妃在这儿坐着镇,只怕各色议论也少不得。
我们就一直这么静坐着等着,直到深夜。
打更声响起来,三更天了。馨仪殿里犹是一片寂静。
“臣妾和莹丽仪到底曾同住一宫,臣妾去瞧瞧。”馨贵嫔说着便要离座,被琳孝妃一语喝住:“好好等着。不管那边是怎样的情境,你帮得上忙吗?若等得不耐,就回宫去。”
馨贵嫔只好讪讪地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会回宫,此时若帝后到来,见各宫主位都在独少了她,不一定会怎么想。
“馨妹妹也不必太过担忧,莹丽仪吉人自有天相。”韵淑仪瞧着也是倦容,沉沉地道,“何况今日刚行过大傩,按理不会出什么事才是。”
这话自韵淑仪口中说出时许无它意,众人却难免听得别扭。她的孩子,就是在三年多前的那个冬天没的,是个皇子,也是冬至大傩之后,老天却没有保他。
子时末刻,帝后终是进了馨仪殿,瑶妃随在他们身后一并入内。众人见了礼,宏晅坐在主位上略一沉吟,即吩咐道:“晋莹丽仪从六品才人位,封号沿用。”
一片安寂。
她的孩子确实没了,此番晋位,是抚慰失子之痛。
皇后叹了口气,抬眸间目光凌厉:“今日给莹才人抬步辇的宦官,一并杖毙。”
“皇后娘娘且慢。”这清亮的女声终于传入,引得众人看向殿门,皇后微显一怔:“宫正有事?”
怡然带着宫正司的两名司正端然入殿,俯身行下稽首大礼,沉然禀道:“陛下,莹才人小产所涉人员皆已禁足,一切吃食、药物亦已封存待查。”
宏晅不由得眸光一凛,语气淡淡地问她:“哦?你是瞧出了什么不对?”
“并没有。奴婢只是觉得月余来莹才人胎像稳固,皇后娘娘与瑶妃娘娘又对才人格外上心,连抬步辇的宦官都是瑶妃娘娘亲自为才人娘子挑的,实不该出这样的事。”怡然重重一拜,方续道,“奴婢既在宫正位,便不得不多这份心。此事恐有人动手脚,求陛下下旨彻查。”
她一番话朗朗道来,端得是尽忠职守之言。宏晅情绪不辨地迟疑半晌,便点头应允:“就交给你宫正司查,如有疑处,一五一十禀给朕和皇后。”
怡然再叩首,领命而去。
此时,我只是静静欣赏着瑶妃的神色,那般的慌乱,就算她竭力掩饰也掩饰不住。她以为这是她的映瑶宫,一切都是她说了算。岳凌夏失子,她以为不过是晋级安抚了事,本也确实该这样了事,如今半截杀出的宫正司,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御前相熟的宫人传来消息说……怡然已一连四五日没有在御前当值了,一直守在宫正司里,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很快,宫正司向阖宫证明了出了怎样的大事。
莹才人小产的第六日,怡然奉旨封映瑶宫搜查;
第七日,数件人证物证被传入广盛殿;
第八日,皇后下旨,瑶妃禁足馨仪殿;
第九日,宏晅下旨,废萧雨盈从一品妃位,褫夺封号,位降从八品宝林。
是以我在去看望小产后的莹才人时,刚好第十日。
她卧在榻上,虚弱不已,无半点孕时的滋润丰盈,亦无孕前的妩媚动人。如此枯槁的形容,当真与先前判若两人。
如此的变化也在情理之中,这十日来发生的事情她必定尽数听说了,如何能好好养身子?小产本就伤身,她又要为这些杂事劳心伤神,加之这一连串层出不穷的变化之下宏晅无心前来看她,她自然愈加憔悴。
“你害了我的孩子……你害了我的孩子!”她冲我喊着,目眦欲裂,“你害了瑶妃娘娘!”
我站在她两步开外的地方,笑意淡淡地凝睇着她。数日前还是绝代佳人,今日便是这般憔悴虚弱、撕心裂肺的样子,真是天意弄人。
“你来充什么好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宫正司的宫正是什么关系么!晏氏……你不要太得意,此仇我岳凌夏必定会报!我会养好身子,你以为你还能得宠到几时!”
“嗯……”我微笑着转过身走向不远处的漆案,稳稳落座,兀自给自己斟着茶道,“你以为你还能同我争么?凭什么?你的惊世容颜还是你的多才多艺?”
我轻晃着茶盏端详着她,愈发觉得她的自信来得可笑荒唐:“你真以为陛下被你迷住了么?你也不想想,宫里什么时候缺过美人,你的过人之处可有过出那么多么?陛下待你好,不过是给萧家面子罢了。”
“你害了我的孩子……陛下会知道的!无论陛下还是萧家都不会放过你!”她字字切齿而出,那因为激动颤抖的语声愤怒分明。
“你错了,我没害你的孩子。”我抿了一口茶后轻搁下茶杯,一步步踱近她,在她面前俯□子,笑靥不改地告诉她,“我只是没有阻拦别人害你的孩子而已。”
她的神色从无可抑制的愤怒变成不解,我抿唇笑续道:“是萧雨盈。这一点……宫正司可当真没骗人。欺君之罪,我那个好姐妹怡然没胆子担,我也不能让她担。是萧雨盈怕你这个孩子危及她的地位,容不得你,你若真恨难消,就说服陛下赐她一死好了。本宫也委实乐得一见。”
正文 88
“你……你胡说!”她愤然反驳着我,而我从她的眸中寻到了恐惧,“瑶妃娘娘知道我的孩子日后会给她的,她不会害我!”
“我胡说?是你自己跟错了人。”我一声冷笑蔑然,“瑶……哦,萧宝林,她知道你的孩子日后会是她的?只怕不是吧,我倒觉得,她以为你的孩子日后要交给皇后娘娘。”
“不可能!她知道的!萧家跟她说过!”
“那若皇后娘娘让她那样觉得呢?”我短叹着唏嘘不已,“亏得你还是名满大燕的歌姬,萧家这两姐妹斗了多少年,你不知道?蓝菊日日来看你,你就日日见她,你让萧宝林怎么想?你真以为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值得让六宫之主这般上心么?那是做给萧宝林看的。”
“不……不可能……”她不愿相信地摇着头,声声无力地辩驳着,“不会的,她们到底是一家姐妹……”
“但凡是个嫡女就不会让庶出姐妹压在自己头上,但凡是个当家主母就不会允许妾室不恭不敬的讥讽自己这么多年。”我凌然给了她答案,微缓了口气,语气平静几分,“皇后娘娘,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这两条她都忍了这么多年,你觉得她还会容忍萧宝林有个孩子来跟她抗衡么?”
所以皇后起初想让我除掉这个孩子,或是她夺走这个孩子。她做了两手准备,但大概她也知道,她若想要这个孩子便是跟萧家的决定抗衡,所以并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过她有这份心于我便足够了,她待莹才人好,我就变着法地让萧宝林觉得她是要夺子,让萧宝林觉得这是萧家改了意思,然后逼得萧宝林自己动手除掉这个孩子。
所以十日前我会平平淡淡地告诉庄聆:“我什么也没做,审谁都是一样。”
我必须有防心,我不能给皇后在事成之后反咬我一口的机会,只能迫萧宝林入绝境,迫出她的争强好胜,让她动手。
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按捺不住动手的是萧宝林。我只是用一次又一次透出去的口风、一日又一日传出去的谣言让她日渐相信,这孩子归根结底还是皇后的。
她果然是忍不了的。
当然,还有一个少不了的人,沈立。
他是映瑶宫的宦官,红药的哥哥。我当初失宠遭瑶妃罚跪时,便曾得他相助,他的要求很简单,让我不要苛待红药。
我本来也不会苛待红药,就这样又多了个帮手。
那会儿我可没想到这个帮手会有如此大用。
“你也不想想,这两个月来你胎像稳固,为什么会步辇一不稳就动胎气小产?步辇……又为何会不稳?”我逼近在莹才人面前,笑意愈浓地问着她,观察着在吃惊中逐渐黯淡下去的神色。
十二日前,沈立告诉我“瑶妃娘娘近来备了些三棱”,他还告诉我“冬至的宫宴之后,给莹丽仪抬步辇的宦官会挑地最滑的那条路走”。
皇后暗许我用的六尚局与尚药局我一个都没用,最后还是用的我最信任的怡然的宫正司。
动用凤印的事总会留下证据,谁知同为萧氏的皇后会不会反咬我一口亦或是将我推出去给她的族人一个交代。
莹才人的枕边,犹放着一块玉佩,玉色温润上佳,上刻着两个小字:致知。我执起那块玉佩,托在手心里抚摸着那两个小字,缓缓道:“物格、致知、意成、心正……你可知再往后是什么?是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
她眼底已是一片死寂,我仍不留情地继续问她:“你觉得,皇后娘娘送你的孩子这样的玉佩,在萧宝林眼里……是什么意思?”
“所以啊,最终下手害了你的孩子的,不是皇后娘娘,更不是本宫,是她萧雨盈。”我撩了撩她披散的长发,笑意殷殷,“你也可以把这笔账记在本宫头上,反正你我间本也有账没算清楚。”
这是我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但她到底是不配跟我算账了,宏晅像我承诺过不再见她,一个失子无宠的女人,根本无法和我一争。
怡然把这件事办得漂亮,一切查清之后宏晅赐了厚赏,这是她应得的,在那样的混乱中能雷厉风行地一举扣下所有人证物证,这宫正当得有本事。
“姐姐可不知道,我一连做了多少天的噩梦。”她告了几天假,来我的明玉殿向我诉苦,累得倚在榻上眼睛都睁不开,“宫正司的惨叫真是比什么都可怕,我躲着不看也听得到,萧宝林身边还真有几个硬骨头的,死扛着不说,若是我……早招了。”她的眉心蹙了一蹙,叹息道,“可惜了,陛下还是留了她宝林位,直让我觉得这些日子不眠不休实在不值。”
“这事儿,且还没完呢。”我笑意深长地一舒气,“我去见过莹才人了,不管她把这仇算在谁头上,总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过去的。”
而我去见她时说的那番话,也没指望她会心多少。只是为了瓦解她与萧宝林罢了,总不能再让她们联手反击,更不能让她在失去萧宝林这个靠山后与皇后联手除我。
“说起来……这事儿奇了,莹才人小产这么多天,陛下竟然一次也没去看过?”怡然翻了个身抱着被子侧睡着,“连郑大人都犯着嘀咕,就算陛下不像从前那般宠她,也不应冷落至此啊。”
我的轻笑沁唇而出:“陛下为什么冷着她,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她若还有点自知之明,就把这口气咽下去。”。
莹才人在一个月后再度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犹是削瘦憔悴的样子,瞧上去弱不禁风,一身原本正衬她身材的牙色与草绿相搭的交领襦裙显得格外肥大,穿在身上怎么看也不服帖。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