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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雪挹青霜 纳兰-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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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是什么人……若是要钱,只管拿去,千万不要伤害我!”
  宋知秋有些僵硬地开口:“姑娘不必害怕,我们不是恶徒,只不过偶然到了这里,马上就会离开的。”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眼睛依然紧紧追随着绛雪,小心地注意她的每一个动作。
  无论心中有如何撕裂的疼痛,该了结的终需了结,再拖下去,除了更添折磨也别无其他意义。
  倒不如就这样一剑刺出,毁了她,也毁掉自己这颗本已麻木的心。心已死已僵,就算再化飞灰散尽,也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绛雪仍然跌坐在地上,没有再站起来,长时间的负伤狂奔,血已流得太多太多,多到她已虚弱至无力反击了吗?
  宋知秋不愿想,不能想,甚至于盯紧绛雪的双眼有意无意中不肯再细看绛雪清明沉静的眸。
  剑扬起的那一刻,心猛然一抖,剧烈的颤抖令得他整个身体也几乎战悚了起来。扬剑之时,就似亲手拿着一根长满倒刺沾满盐水的长鞭狠狠抽在心口上。
  为什么还会这样痛啊?
  不是在那个夜晚,看到剑自爹爹体内抽出时,自己也同时死去了吗?
  已经死了的人,已经死了的心,为什么竟还会痛?
  痛得这样厉害,伤得这样沉重,剑却还是没有迟疑地挥了下去。
  即然天意要我亲手为自己建造这样的血池炼狱,除了认命,还能怎样?
  挥下去的剑并没有沽到绛雪的身体,剑势才挥到一半,宋知秋身后七处穴道同时一麻,再也不能有丝毫动弹。
  那本来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却已然转到了面前,笑得妩媚多姿,光照小楼。
  这样美丽的笑容,足能销魂蚀骨,宋知秋此刻却半点欣赏之意也没有,只能在暗中咒骂自己的愚蠢。早该知道,以绛雪的性子,再怎么危险,再怎么慌不择路,也不会连累普通人。既然她逃到这里来,自然这里有他的同党,可恨自己一进来,就被这女子的惊叫慌乱所骗,先入为主地以为她只是个无辜被连累的普通人,以至于根本没有防范,平白叫她偷袭得手。
  舒侠舞一笑之后就再也不理会动弹不得的宋知秋,转身扶正勉力站起的绛雪坐下,撕开她肩上的衣衫看她的伤势,美丽的脸上冷肃之气一闪而过,随即又是笑意如风,一边微笑一边为绛雪上药包扎,一边口里还是数落:“平日里瞧你心高气傲不将我的话听到耳朵里,这一回可是吃了苦头吧。”
  绛雪没有再看被制的宋知秋一眼,垂眸静坐,任凭舒侠舞处理她的伤口,只淡淡说:“你这边已暴露了,待会儿我们一起离开。”
  “离开?”舒侠舞就算是惊愕的表情,也一样美得让人窒息,“何必要离开,把他杀了,天下还有何人知道我与地狱门的关系。”
  说杀的时候,她依然没有看宋知秋,神情淡然平常,不带半点杀气,浑似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宋知秋清楚得听着二人的对答,很奇怪得竟也不觉气恨悲凉,反倒有种解脱的轻松。死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有为爹爹报仇,实在不孝得很,不过,如今也已没了办法。
  宋知秋没有太大震动,绛雪却豁然抬头,“不行!”
  因这一动作太快太激烈,舒侠舞慌得急急说:“有什么话只管好好说,别又牵动了伤口。”
  绛雪还是没有看宋知秋,只是望定了舒侠舞,“不能杀他,他不是该死之人,杀了他是违背门规。”
  “原来你是为了门规才不想杀人啊,不过,我虽负有在必要时为地狱门监法传灯之责,却并不能算是地狱门的人,我不受门规限制,你不杀,我来杀好了。”悦耳的声音说着冷酷的话,竟仍有一种曼妙的余韵。
  宋知秋听着二人对话,竟有一种想要失笑的冲动。这两个女子就这样讨论起自己的生死来了,争执的时候,谁也不曾看自己一眼,就似自己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样东西罢了。那个美艳女子或许根本不在乎我,所以才懒得看一眼,那么绛雪呢?
  是真的已不将我看重,还是,刻意不想再多看我一眼呢?
  苦涩一点一点自心头泛起,自从那个决定一切的霜降之夜后,什么都变了。十余日的追踪苦战,几十次的生死交战,总是把全部的心神放在注意对方的任何轻微动作上,却都一样刻意不想细看不愿细看她的眼神表情。
  为什么不肯杀我?为什么不让我死?
  为什么不叫这可笑的仇恨、可悲的死结就此结束呢?
  何苦、何必?
  还要让这煎熬持续到几时?
  绛雪没有看宋知秋那在一瞬间复杂至极点的眼神,她只是望着舒侠舞摇头。
  无言地摇头,沉重地、缓慢地、甚至有些僵硬,但绝对坚持地徐徐摇头。
  舒侠舞轻轻地笑了起来,在这样肃杀的深秋霜降时节,在这样沉重的气氛里,她笑得美且媚,一笑百花开,再笑满楼春,只是此时的绛雪与宋知秋却只感霜寒不觉春暖。
  “你不杀他,他要杀你!”轻描淡写的声音,直接点出最重要的关键。
  “只因他要杀我,我便一定要杀他吗?”不是反问,而是陈述,陈述这一刻心中的平静与坚持。
  这样平静的语气,叫宋知秋在一瞬间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只觉那强烈的酸涩又开始极速地涌上来。
  舒侠舞回眸,第一次正正式式、认认真真看了宋知秋一眼,也看到了宋知秋复杂目光中那极力掩饰但仍然明显的震惊激荡以及更多更多深得叫人看不清却猜得出的东西。
  “不杀他,后患无穷!”
  “我自第一次开始刺杀以来,恨我入骨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我从未顾忌过后患无穷而想斩草除根。”
  “你的仇人很多,不过能把你逼到这种地步,能追上你的,只有这么一个。”
  两个人的对答都极其迅速,舒侠舞素来是能言善辩之人,绛雪又向来不喜多言,这一次难得如此固执地争执,其意愈是坚决,舒侠舞眼中奇异的光彩愈是炫目。
  “师姐!”低沉的呼唤令得舒侠舞微微一怔。
  自从背离师父的愿望不肯接掌地狱门而加入“无名”组织之后,这个冷性子的师妹就不曾再唤过自己师姐了,这一次却为这个人叫了,甚至语气里还有这样软弱的恳求之意。这样骄傲而倔强的小师妹,就是被人万刃加身,受地狱十八般酷刑,也不会向人低头求恳的啊!
  应该为她高兴吗?高兴她终于不再用坚硬的外壳来掩饰她血肉的心。可是,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呢?
  笑意敛去了,神色也在一瞬间变得肃穆,“他是谁?”
  舒侠舞的语气令得绛雪心中一惊,这个师姐向来游戏人间,谈笑间覆雨翻云,向少如此肃容正色,可是一旦她有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语,天地间,就绝不再容人抗拒。
  “宋远枫之子,宋知秋!”
  舒侠舞的心猛然一沉,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融化绛雪霜封雪凝的心,为什么竟是宋远枫之子?为什么竟有这样杀父的深仇?生平第一次后悔,如果时光可以倒转,断然不会再接下那笔生意。
  无论宋远枫有多么该死,出手的人,也绝不应是绛雪啊。只可惜,发生的事,永远没有扭转的可能,后悔亦是徒劳。不过——这也倒要看看,我有没有这扭转天地的手段了。
  美丽的眉锋一扬,动人的身姿一转,正面对着宋知秋,嫣然一笑,无限风华,“原来名闻江湖的玉剑客,竟是兵部侍郎的爱子,今日真是幸会了。素来听人说玉剑客宋知秋,风华如玉,才智过人,儒雅风流,气质高华,今日一见,竟是个无知蠢物了。”
  宋知秋如刀锋般锐利的眼毫不退缩地回望舒侠舞,“我确是愚蠢,才中了姑娘暗算。”
  舒侠舞失笑,“但凡是男人,不在我面前吃亏的,还真找不出几个,谁又和你论这个了。我说你蠢,是你追着绛雪要打要杀,太过愚蠢了。”
  “为父报仇,是天经地义之事。”宋知秋眼中的锐芒杀气因着舒侠舞这般轻视的笑意而越发强烈了起来。
  舒侠舞闲闲地坐下,曼声道:“话说张三与李四有仇,张三有一天,拿了把刀子,杀了李四,李四的儿子气急败坏地来报仇,不过他不是去杀张三,却对着那把杀人的刀子又踩又打又踢,你说他蠢是不蠢呢?”
  “师姐!”绛雪失声叫了起来,语气中有明显的不赞同。
  宋知秋眼睛里的锋芒却刹时变得幽深了起来。是的,杀手只是雇主手里的工具,地狱门就算以杀救世,也必定要有人出面委托,才会接生意。那么,雇主是谁?或者,要报这样的深仇,不一定非要杀了绛雪。
  心猛烈地震动一起,无比黑暗的前方仿佛出现了一丝微微的光芒,
  “是谁,是谁要你们杀我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说不出的急切,自被制以后一直都镇定平静的宋知秋第一次失态了。
  “师姐!”绛雪提高了声音,又叫了一声。生意不是她接的,她不知道雇主是谁。但无论如何不愿其人与宋知秋为敌,出卖别人纵然换来生命的安全,这一生又如何心安。
  舒侠舞没有理会绛雪的叫声,笑盈盈说:“宋远枫之死确是有人委托我们的一单生意,只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若是将他的名字告诉你,只怕祖师地下有灵,也不能饶了我们。不过,我虽不能直接告诉你名字,倒可以给你一些可能的线索让你查。要知对方是谁,你只专往与你父有仇的人身上去找便可,比如……”
  美丽的眼睛带点儿讥嘲之意,看了看正专心凝听的宋知秋,“比如八年前,你父任地方官时因贪钱财,强判民女卖入烟花之地,那女子悬梁而死,其母伤心疯狂,其弟被卖往远方抵债,说不定就是那可怜的孩子长大成人,前来报仇。”
  绛雪心头一惊,明白了舒侠舞的意思,只是,这样的话,真的,真的,太过伤人了!
  宋知秋本来毫不畏惧死亡的沉静脸色也立时变得惨白一片。
  舒侠舞犹似看不见一般,接着又道:“又比如七年前,王赵二家因祖坟生起争执,你父受了王家百两黄金,便将赵家花重金买来的风水宝地判给了王家,赵父死后的尸骨都被王家挖出来抛开,赵子至孝,拼命阻拦反被枷铐示众,赵母吐血而死,赵妻从此失踪,焉知不是这忍辱偷生的女子,前来为夫报仇?”
  宋知秋眼中猎猎升腾的仇焰变做幽深的毒火,只是这一刻被焚烧的是他自己的心。
  舒侠舞却全无半点怜悯地继续说:“你父任职兵部后,一再主张边城重将云飞扬将军调任京师,后来蛮族犯境,边城无主将,大败于蛮夷,死伤遍野,血流成河……这无数死伤的将士,人人都有家人,都有至亲,其中未必没有几个有手段有能为的,至今不忘深仇。”
  心中的绞痛越来越厉害,痛到宋知秋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丝毫血色,甚至连被制了穴道的身体也因那剧烈的痛而微微颤抖起来。
  舒侠舞眉目生辉,眼波动人,语音清柔,但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如刀,毫不留情地直刺人心,“又或者是当年铁面御史程大人的亲友故交吧。程御史向以不惧权贵直言敢谏而闻名,当初原本要参你爹贪赃枉法,被你爹事先得了消息,先一步栽赃陷害,抄了这位清官的家,害得一位直臣含冤而死,一家老小皆被流放。如此深仇自然不会有人忘记,你不妨多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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