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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诈降。这天晚上,马世耀派人秘密送信给李自成,请他回师潼关,自己从中响应,内外夹击,以击破清军,不料密使却被多铎早已布置好的清军细作给截获了。第二天,多铎以打猎为名。在潼关西南十里的金盆口设下埋伏。然后谎称举行宴会。把马世耀部下的马匹器械全部解除,一声号令,埋伏的清军突然冲出,把马世耀和他部下七千余名大顺军将士全部剿灭。
所以说,作为清朝开国的头号名将,多铎这个人在军事方面可以说是集熊、狐狸、狼的三种特性于一身——勇悍强大如熊,狡黠诡变如狐。残忍冷酷如狼。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极端厉害的人物,此时坐在我对面大快朵颐时,却是一个荒诞不羁,让人又羞又恼,却着实恨不起来地家伙。
他一不小心,被灌汤包里滚
汁给烫了舌头,于是赶忙夸张地吐出舌头来,伸手当狂扇着。“唔……哪有你说得那么神奇?你是三国演义看多了吧?其实打仗方面地事儿。并不像小说里那样,好像只靠兵将多寡,主帅的聪明和军师的锦囊妙计就可以取胜。假若把那些窝囊没用的明军交给我指挥。在没有彻底训练和严格控制之前,也照样会一败涂地的。不要小看了那些普通士卒和下级军官,两军交锋之时,倘若稍有风向不对,这些人出几个害群之马一起哄,多大的阵势也照样溃败。到时候就是名副其实的兵败如山倒,做主帅地就算有三头六臂都控制不住,哭都来不及。”
“嗯,是这么个理儿。倘若部下都是些惊弓之鸟、乌合之众,就算是孙武重生,吴起再世,估计也得傻眼。”我点点头,深以为然。
八旗大军之所以精锐无比,除了风气彪悍之外,和统帅的治军手段很有关系。不论是后金还是大清,不论是努尔哈赤,皇太极还是多尔,无不严整军纪,赏罚分明,将士卒的战斗力尽可能地提到最大限度,一个出色的主帅加上手头有这样一支厉害的军队,无疑是如鱼得水,也难怪所向披靡了。
多铎继续说道:“所以说呀,这治军的重要,赏罚上面的掌握,甚至要超过战时的韬略。我虽然不喜欢读书,然而也知道一些古代地例子,其实身为主帅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地,说不定连命都捏在普通士卒的手里。比如春秋时候,宋国有个叫作华元的主帅,打了胜仗后晚上给手下分羊肉,却单单遗漏了给他驾驶战车地车夫。结果那车夫怀恨在心,第二天上阵之时,居然直接赶着车把主帅一路拉到敌军阵营里去了,让主帅当了敌军的俘虏。你说这事儿荒唐不荒唐?”
“呵呵呵,是啊,看来这治军的学问,还真够高深的呢。”我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有意无意地将话题转移到眼下的战局上来:“看来,如何拿下扬州城,你心里早已有数了?”
多铎笑了笑,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来捏在手里,慢悠悠地欣赏着上面的花纹,“别看我现在好像无所事事,其实这扬州,要不了多久,就是我的掌中之物了。”
“说得轻松,要真想拿下扬州,却非易事。扬州城高,厚、濠深,我军兵力单薄,不宜强攻,况且只要有史可法在,扬州城就会继续死守,非要你用大批士卒的尸首去填在城墙下堆成小山当梯子,你才能登上城墙,到时候可是血流成河,损失惨重呢。”我轻描淡写地使出了激将法,想看看他接下来对战局和夺取扬州后的处理问题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这方法没有奏效,多铎抬起眼皮,波澜不兴地看着我,说道:“嫂子过虑了,只恐怕史可法和他的部下们也没有这个本事。我到扬州城外已经六天了,这段时间里,几乎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将官领兵出来投降,现在城里剩余的军队估计连三万都不到,还能抵抗多久?你信不信,只要我下令正式攻城,恐怕用不了一天,我就可以当扬州城中高坐了。”
“要是真这么容易,你还费劲巴拉地频频写书招史可法投降干吗?其人既然是个庸才,得到他归顺也没有什么大用。”我悠悠地说道,“只不过他是南明重臣,又是弘光朝廷用来抵挡我军的幌子,其名望要比实际用场大很多罢了,所以皇上才不惜亲自去书劝降,眼下又再三叮嘱你如此这般了。相信你也快要烦透了吧?”
多铎无奈地回答:“嫂子分析得极是,可我明知如此,又有什么办法?那史可法明明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也未必投降。偏偏我哥又和汉人一样喜欢沽名钓誉,非要把史可法这个幌子‘请’过来给南明伪朝的皇帝和大臣们瞧,看他的意思,是想通过招降史可法,来兵不血刃地解决南京了。”
接着,他又带着明媚的笑容,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我倒有一个痛快而有效的办法,保证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南京。”
“什么办法?”
“当然是夷平扬州,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屠戮殆尽。让那些软骨头的人看到秦淮河的水变红,浮尸阻塞了运河,焚化尸体的浓烟遮蔽了日头,就像佛家所说的阿鼻地狱。你说说,他们是不是要乖乖地投降?”说到这里,多铎朝嘴巴里扔了几粒香豆,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仿佛谈到这样的话题反而会令他食欲更好似的。
我一愣,接着对于他这种态度实在恼火。可偏偏他又是这样一副开朗而快乐的表情,仿佛是个三尺幼童,蹲在地上用花样繁多的手段弄死成批成批的蚂蚁,看着蚂蚁们在死亡线上竭力挣扎时,不但不会有半点怜悯,还要其乐陶陶。
我把差点脱口而出的“***”三个字硬生生地压了下去,瞪大眼睛看着多铎:“这就是你的好办法?扬州城里现在恐怕有七八十万人吧?你一次杀光,这等‘功绩’,足以让黄巢羞愧,白起汗颜,可以永载史册了吧?”
多铎完全不把我的讽刺放在心上,还要故意装傻,“那当然,屠尽扬州繁华地,立马金陵第一峰,我想不名垂青史也难呀!”
我手里捏着茶杯,忽然很有把整杯热茶泼他一身一脸的冲动。不过,冲动是魔鬼,更要紧的是,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也绝对有着魔鬼的基因,他可以在谈笑间让八十万生灵灰飞烟灭,这绝对不是虚言。
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荒唐的念头,我冷笑着问道:“你难道忘记了项羽黄巢白起等人的下场?”
他微微一哂,反问道:“曹操屠徐州,铁木真屠西域,忽必烈屠北方,也没见得哪个遭报应。”
“你的记性还是不好,你们信奉的萨满教义中,不也有杀孽重者死后该去的地方吗?”这个问题我疑惑了很久,在这个迷信的古代,但凡嗜好杀戮者,难道真的不信鬼神报应吗?
多铎的笑容中忽然有了不明含义的意味,就像那皎洁柔和的月亮,忽然罩上了一圈诡异的风晕,那是沙尘暴即将到来的前兆,却偏偏朦胧而瑰丽。
“我虽然不知道地狱究竟有几层,但我将来要去的肯定是最后一层。只不过,我哥哥也会和我作伴的,当年济南城内伏尸十三万,正是他的得意之笔。”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四十八节 屠夫的养成
”我猛地放下茶杯,想说点什么,然而话未出口,却下去。是啊,我有多少底气来教训他?多尔衮当年毁边入关,横扫北方三省,擒亲王,斩总兵,屠戮十余万,大明湖上的浮尸多如雁骛,那累累白骨,涓涓血河,只为了成就他战绩薄上光辉的一笔。要不是多铎提起,我几乎遗忘了这件事。我当年既然没能指责多尔衮,那么现在又怎么能理直气壮地指责多铎?
多铎苦涩一笑,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那上面满是长年来刀柄马缰磨出的老茧。
“我这辈子,都不记得究竟杀过多少人,这双手上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了。我只记得我十三岁时第一次杀人,粘糊糊,热腾腾的血沾得满手都是,我蹲在雪地里,拼命地用雪来擦洗着,却好像怎么也去除不了那浓重的腥气一样。我哥从后面走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不用怕,以后杀多了就习惯了,到时候只有别人来怕你了。’虽然如此,我却仍然不敢继续杀人,直到我真正上了战场。那匹失了控的马疯狂地将我带入敌阵,又将我狠狠地甩下后,面对着团团包围和无数刀锋,我终于红了眼。手里的刀拼命地挥舞着,砍下一颗颗头颅,将那些想要我死的人一个个开膛破肚,就像被战神附体了一样,着魔似地冲杀着……
直到我躺在军帐里,看着烛火跳跃。影子重叠,身上的伤口还火辣辣地作痛时,我才意识到,活着真好。我当时就对着天神起誓:从此以后,我要做杀人者,绝对不做被杀者。哪怕我地灵魂会因此而堕入地狱,也不愿倒在别人的刀下哀号,成为一个死于非命的悲惨者……”
他越说越是失神。好像根本无视我的存在。这如同梦呓一样的话都是对他自己说的一样。我愣住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恍惚,这般失态。莫非,杀人真的会成瘾?从一个连手上沾点血都惶恐万分的少年到一个坐在白骨堆上快意饮酒地屠夫,其过程就是这般简单?他是如此,多尔衮又何尝不是如此?想到我这些年来周旋于这些杀人不眨眼地屠夫之间,居然还怡然自得、懵然不觉,就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你不必自暴自弃。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以后多做点善事,才能保得一生心安。”奇怪,我怎么会说出这么没新意地话来,先前想好的那些个说词怎么全部忘到九霄域外去了呢?
多铎终于缓过神来,用空洞呆滞的目光看了看我。并没有答话。忽而。他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隐约带着那么点凄凉。还有可以一直渗透到骨髓里的冰冷。我不禁微微一颤,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他现在的表现,实在有点反常,或者是莫名其妙。
“你或许明白,或许也并不明白。这世上的东西,有些即使永远也得不到,可有些人还是执拗地想去得到。如果他未能如愿,就会将他的固执和偏激发泄到别地地方去,哪怕他会因此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也终究不曾悔过。”
我有些恍然,又有些迷惘,问道:“你说的这人就是你吗?你现在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还有什么不肯满足的?”
对于一个拥有着名誉,荣耀,地位,亲情,娇妻美妾,儿女成群,且又风华正茂的男人来说,他还要执拗地追逐着什么?也许,就像'石头记'中的那位公子哥,在风光繁华的同时,仍要唱一曲“叹人间足今方信。纵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他垂下眼去,沉默了一阵,终究没有回答。
……
四月二十四日下午,多铎在尼堪和博洛的陪同下到了斑竹园地前线阵地巡视了一遍,然后登上了距离扬州西门仅仅三里地小山上,在茂密树林的掩蔽下,举起望远镜,观察着扬州城内的情形。
“这扬州城地红毛子大炮,似乎比咱们的炮还要大上一些,起码要再重出七八百斤吧?”多铎问这句话时,仍然继续用望远镜观察着,并没有侧脸。
博洛为人精细,每次征战都要用各种间谍手段将对手的底细摸个清清楚楚,方才放手一搏,所以这战前作业,还是准备得相当充分,“明军的大炮,虽然较为精准,然而射程终究比咱们的大炮短了那么一点点,所以大将军不必担心。据说他们用于炮队训练的每件神器,需要上百人花半天时间把这些巨大的器件从军械库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