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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眼瞅着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也是该有儿女的岁数。样貌虽不是十分出众,却也是俊俏漂亮的。一身的富贵挺阔之中,却又不掩婉约雅静。他穿了一身大红滚芙蓉色边儿的软绸直身长袍,袖口有葱黄色盘金镶边儿,设计得十分精致。
柳臻是知道京城显贵家中夫侍着装规矩的。一眼便看得出这位身着大红正装的也是位正房夫君。只是颜莘无意给他介绍,他也只能自己在一旁暗暗好奇。
他是从没见过这位皇帝最宠的燕郡公主的。同样的,颜映亦也完全不认识柳臻。自打柳臻进门起,他便一直把他当作是文源阁的宫侍,不过料想可能只是个品级高一些又得宠的,不用穿宫装罢了。
然而颜映亦是从小便得颜莘喜欢的。又嫁得了算是位极人臣的妻主,富贵自在得要命。自打颜莘登基以后,他更是如鱼得水,肆无忌惮地一发不可收拾。
先前为了他腊月违禁入宫,和温敢言的母亲温棠发生争执的事情,颜莘好一顿不高兴。然而却心疼他,不舍得直接说他,却叫了他妻主路静柏来好一顿训斥。结果倒仍旧惹了他一个老大不高兴,闹起了小脾气,近半年了都不肯再入宫请安。
好在颜莘也一直忙,无暇顾及他,倒也没觉得怎么样。
如今他在颜莘面前虽然没发牢骚撒娇,却也明里暗里没少指派温棠的不是,继而便表达了希望颜莘疏离温棠的儿子温敢言的要求。颜莘自然把他这些话当作笑话听了,却把一旁不明就里的柳臻弄得心里发紧。
二人闲话了一阵子,颜莘又安慰了他几句,便叫柳臻重新给添上茶。
原本柳臻便是品级并不算低的侍君,只要伺候颜莘就好,是不需要给客人上茶的。如今这规矩也改了,显见她是彻底打算拿他当下人使唤了。
柳臻倒不是十分在乎这个。只是他原本就不是手脚稳重的性子,现在心里想着事情,手上便更是有些不利索了起来。一盏茶端起来时,便晃了不少在外边。
待到了颜映亦对面,却又发觉他手里一幅绢帕可巧正满满地覆在面前的桌面上。直叫他将手里的茶盏落桌也不是,开口让对方收拾也不是。然而想自己动,却又腾不出手来,竟有几分把持不住,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颜映亦眼见他在自己面前晃了几下,却并未意识到原因,只抬头略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
然而柳臻心里惦记着温敢言的事情,对他心里便难免有了芥蒂。叫他这一眼看得更是心慌意乱,偏偏却又要抬手去擎茶杯,手上一下子便被烫得把持不住,忍不住便是“啊”地惊呼一声,一脱手,将满满一盏茶尽数倾倒在颜映亦身前。
夏日里原本就穿得单薄,颜映亦更是离得近,这一下被烫了,不由得跳了起来,早已将什么公主气质、皇室尊严统统抛在脑后,连“啊”的声音也远远超过了柳臻那一声。
那一瞬间,柳臻脑海里一片空白,心里怕得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刚才的言谈中,他已经知道了被自己烫到了的人是皇帝最宠的燕郡公主,也是堂堂内阁首辅的正房夫君。他明白这下自己的篓子算是捅大了。
他清楚,一旦公主受了伤,皇帝也好,路静柏也好,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对自己善罢甘休。且不提别人,单是她一个,若是昔日尚且受宠时还好说,时值今日,什么往日恩情、旧日夙爱,统统脆弱得不堪一击。等待自己的,怕是只有那一个下场。
而她,怕更是连心疼都不会心疼一下。
他第一次凭空感觉到死亡离自己是那么的接近。他不敢去听公主的哭泣呼叫,更是压根连看都不敢看皇帝的脸色。他只能和闻声过来帮忙的宫侍一起,快手快脚地将桌上、地下擦干净。
颜莘没有理他,只是叫了人火速去传太医,又安排人将公主抬到里面处理伤口。
柳臻低着头,擦干地面的水渍。之后便静静地跪到地中间,脑袋里胡思乱想着。
这些日子惠侍君病得日渐沉重,眼瞅着便是不行了。她的情绪也一度低迷到不想说话,不想做事,也拒绝再碰任何人。以至于整个宫里的人都屏息敛气,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闹事。
现在自己这样火上浇油,她也迟迟没有发话,也不知道是气还是恨。
况且对他来说,如今本来就该是万分谨慎,小心翼翼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自己却还弄出这样的事体,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按照宫里的规矩,出这种差错是想也不用想地该被处死的。但柳臻毕竟不是宫侍,没人知道有没有按照这种规矩处理侍君的。一切全看皇帝心情了。
即便是如此,柳臻心里也仍旧担心地想着敢言哥哥的忙儿自己恐怕是也帮不了了。要是能有机会告诉他,叫他小心仔细一些就好了。
就在忐忑和胡思乱想之间,颜莘回来了。然而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他身边,淡淡道,“你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
柳臻知道她说这话时定然是像以前那样皱了皱眉,然而他却听懂了她话里不是那么深切的责怪,心里突然一松,知道自己不会死了。
其实他知道那茶水没那么热的,只是怕她会选择为了公主出气,而要了自己的性命。
在这宫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而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命运也的确是没有什么把握。所以他不敢应声,更不敢抬头,只低着头,看着她裙裾边儿上的秋香色纱质的凤鸟菱纹出神。
不想她却顿了顿,叹了口气,之后轻声唤了句,“柳臻。”
他抬头,却只敢看她一眼。果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她蹙紧了的眉头。他又忙低下头。
“滚出去。”
柳臻愣在了当地,一时竟有些转不过弯来。
一旁立着的宫侍也都听了个分明。他们都知道颜莘是从未对他说过这种话的。话一出口,便定然会叫他伤心万分,倒远不如拖他出去打上一顿。众人心里都不免滋生了几分同情,见他愣着,竟无人忍心上前催促。
柳臻只觉得心里剧痛。伤心至极,眼里更是泪珠翻滚,怎么忍也忍不住。只得胡乱抹了一把,匆匆地磕了个头,也不答话,起身走了几步,便要冲出门去。
“站住。”
柳臻又是一愣,却强制自己停了脚步,僵硬地立在那里。
“你这几日……都不用再过来了。”语气依旧淡淡的。
他哽咽着,从喉咙里勉强挤出来了个“是”,便夺门而出。
看朱成碧思纷纷2
花妩坊。京城里最大的柳坊。
之所以有这样的说高雅却又附庸风雅、说柔媚却又撩人心弦的名字,其中的缘由,却是所有京城人都知道的。
每每秋日,满地落花被风卷起,转几个圈儿,绕几个弯儿,便随风悄然离去,好似从未曾存在过一般。
然而待到再一年春暖花开之时,便会有新生的花儿,带着他们娇美的容颜与婀娜的姿态出现。所有的繁华与热闹还会卷土重来,所有的诗情画意也都会重新登场。
如此年复一年,不停地演绎着一出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故事。
人也如此,青春凋零,便不免憔悴和沧桑,也只能留下那些“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惆怅。
然而有些人却始终不肯放弃美好的希望,只愿意把持着无畏而固执的心情,困守着渺远而坚定的念想,执着地走过寒冬。
昭珠是花妩坊的老板。严格来说,是幕后的。他从来不肯与外人来往,有什么主意想法也只是通过手下人传达出去。因此在这样人多口乱,鱼龙混杂的地方,外界便不免对他浮想联翩。
他是个才华出众的。他的文章诗词都想象别致,飘逸灵透。就偶尔外传出去、被花间柳巷竞相传颂的那些词句来看,他的哀愁婉转,他的敏感伤怀,处处渗透了出来。
然而据说他好像总是在等一个什么人。那人很少去花妩坊,来了之后也不一定要他陪;又据说他总是喜欢穿着一袭黄色的花衣,用郁金作薰香,只因为那人喜欢。
大部分的人其实都是不相信的。毕竟像他那样出色的人,又有样貌,又有名气,更是有那么好的生意,自然该是会早早嫁个不错的人的。即便是不喜欢那些为人夫侍的拘束,守了自己偌大的家业,也该过得很悠闲,不会再被什么人、什么事情束缚拘禁了。
然而花妩坊里的顶层,却的确有以个很大的单间。那里总是有很多人看守,不会允许客人靠近。即便是进门的楼梯和打扫的下人,也都是与别的房间和楼层区分开的。
那里每晚灯都是亮着的,远远看去便可以想象里面的一片富丽堂皇。
有人便猜测,昭珠是总会在那里等那位恩客的。
人们于是对他更加充满了期待和遐想。便有许多好奇却又不知深浅的纨绔子弟或达官贵胄们,以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想办法叫他抛头露面。最终却都是以失败告终。
人们便多少相信他背后是有些什么势力和背景的。尤其是发生了宜芳公主驸马和晋阳王府公然为了谁先点了一个头牌而当众大动干戈,闹出了人命的事情,Qī。shū。ωǎng。不仅当即便有官兵前来调解斡旋,花妩坊只在事后几日内便又修葺一新,重新开门纳客,便更是叫人深信不疑。
然而面对各种挑衅和质疑,昭珠从不出面,也不会去解释什么。他只是一心一意地做自己的事情。好像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与他无干。
他的这种心态自然勾起了人们更大的兴趣。有很多去花妩坊寻欢作乐的人,起初也不过是慕了他的名,想自己或许会有缘一睹芳容的。然而日子久了,他虽然从未露过面,反倒更加促进了花妩坊的繁荣。
因为生意好,便自然提升了层次;因为提升了层次,小倌儿的素质也蒸蒸日上起来。这几年来,竟有好些个出色的,不仅容貌美丽、气质高贵,并且知书识礼、精通音律,非文雅恩客不接了。
就在这年复一年的骄傲和期待之中,昭珠,这个玲珑曼妙得好似谜一般的人儿,无奈地蹉跎了他的岁月。
“主子。”一身浅黄色绢衣的风韵男子,在面前身着四合云纹的月白地单袍女子的目光示意下,轻轻将手里的茶放落在她身旁桌边,便侍立在一旁,不再多话。
她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周身虽是单色衣系,却打满了连理、缠枝等繁杂花样,显是富贵却又不改初衷的深意,便笑了笑,唤他也一旁坐了。
他屈身道了声“奴才不敢”,却也在她接连的示意中勉强坐了。
她一进门便仔细打量过他。很久没见了,他看起来还依旧很年轻。也许是岁月偏爱,留给他的痕迹是那么的轻微,轻微得超乎她的想象。
那款款旋身行礼之中的动作,轻盈柔雅,随着动作一阵阵浅浅荡漾而出的纯澈洁净、不染纤尘的郁金香气,倔强而又幽雅。
她承认她常常会忽略了他。
她看着案几上放着的那个曾经是她很久以前给他的贡品的透明琉璃酒杯。绿中带了些许蓝色的半透明。她知道,若是那里面被倒入了特制的葡萄酒,便会改变颜色,如同深紫色的水晶一般,神奇精妙。
那曾经是两个,是一对儿,是被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的。后来她有一次生气,在这儿摔打东西,便将其中一个杯子拂倒在地。
她不记得当时是为了什么事情,只记得他脸上的难过,蔓延了好久好久。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男人总是卑微的,卑微到连她们手上把玩的器物也比不上。至少一个精致的琉璃杯可以让人终生珍藏,而无论如何精致的男人,在她们的一生中,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