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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臻爬起,来不及去揉身上痛处,只盯着半截断落在地的玉如意,僵得不知如何是好。
颜莘不由叹了口气,沉声道,“你过来。”
柳臻立在原地,听她声音中有些严厉,心里便怕着。原本不敢不过去,然而若是过去,又更生害怕。只得慢吞吞地起身,也不去看身上伤处,打算尽量拖延地挪过去。
颜莘见他一反常态地温吞,便心知他是怕自己叫他过去是要动手打他。她心里软了软,轻出了口气,却柔和了声音道,“叫你过来。给朕看看伤处。”
柳臻慢步,挪到她面前。见她出手便是向着自己脸上,吓得连忙抬手用衣袖去遮挡。颜莘见他怯怯的样子,心里不忍,强拉下他手来,却笑道,“你呀,毛手毛脚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只这次才知道怕了。”
柳臻琢磨她语气动作再无苛责之意,才放下手来,却仍是不作声。
颜莘一一仔细看过他鼻尖、额头、手掌和膝盖的伤处,见除去手掌上略微有些擦伤得发红,其他各处均是仅有些乌青,这才放心,道,“不碍事。也不需用什么药,好好将养就行了。”
柳臻点头,依旧不语。
颜莘这才仔细看过旁人重又小心抬回桌面上的已成两截的佛像,叹了口气,看柳臻道,“朕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叫你去动手。”
柳臻偷偷扁扁嘴,不敢答话。
容千青也早已放下了手里纸笔,过来看过。他拾起半截摔断的如意,皱了皱眉头,提醒道,“依臣侍看来,这怕是难以回复的了。陛下看是不是得想个法子,万一皇后知道了……”
颜莘明白他意思,只闭目略点了点头,看着柳臻,笑道,“若是叫他知道了,瞧着不扒了你的皮。”
见柳臻面作难色看着自己,她想了想,安慰道,“算了。就跟皇后说,是朕不小心摔落的就是了。”
容千青忙向柳臻做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声谢恩。一面却转向正在收拾的宫侍道,“你们可都听清了。今儿这事儿,若是听到外面有谁嚼舌,你们几个,就都不用回来交差了。”
几人忙垂手称是。
一阵冰泉滴水般的琴声轻挑慢剔而起,悠柔婉转,散泛相错。之后铮然曼衍,抑扬顿挫。直到曲终收拨,却是清逸幽远,入耳动心,教在座听者再也不及算计琴者指法,一瞬时只觉得耳目皆无,心身俱忘。竟慢慢落入操琴者的意境中去了。
颜涵亦静默了片刻,淡了淡心,才将思绪理顺到现实。待回过味来,便忍不住出声赞道,“韩华仪真是好琴艺。倒真应了那句话,‘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端坐在琴后的韩嫣忙着起身谢礼。他看了颜莘一眼,见她亦是满脸欣赏的神色,便笑了开口应道,“长公主过誉了。我这点儿微末伎俩,不过只能在陛下闲暇时,凑些乐趣罢了。断断然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
“你也不用再谦了,”出声的却是颜莘。她调换了姿势,将向左倚的身子偏转到右边,笑道,“只这手琴技,朕就没见过何人能出其有了。”
韩嫣知道她既已开口,自己便不必再谦虚退让,便只微笑颔首。
“他可不仅这一手绝活。”颜莘招手叫韩嫣到自己身边立着,却顺手拿起身旁桌上置着的白梨玉柄折扇,倒转扇柄过来,递给颜涵亦,笑道,“你瞧瞧这手艺,能不能叫你这寸针不拈的人汗颜。”
颜涵亦双手接过,仔细端详了扇尾垂下的小巧香包,点头称赞道,“的确精巧。”待再用手轻捏了捏,便疑惑道,“里面填的是……”
“薏仁吧……像是取利水渗湿的寓意。”颜莘不提防他问这个,看了韩嫣一眼,才不确定道。
颜涵亦皱了皱眉,却将扇面放到鼻端下略闻了闻,确定了的确是麝香的香气,一时便忍不住出声怪道,“你这孩子,为何年纪轻轻便这么不忌讳。什么东西都乱碰。麝香和薏仁都是打胎的药物,这难道都不知道么。”
韩嫣的事情,当事人均不想把事情弄大,因此宫里对外封锁了不少消息。颜涵亦虽知韩嫣是落过胎的,却不知他是再也不能有身孕的,是以并不知忌讳,只径自开口询道。
“他没关系。”颜莘也是顺口答道。然而话一出口,她便略微有些后悔,自己竟专挑了别人的隐疾说话。然而终究是无心,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笑笑不语。
谁不知道。韩嫣心里一瞬黯然。待再回神,却落目在香包上穗子下面自己亲自给打的同心结上,好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道,“麝香……不是有辟恶怡情的功效么。”
颜涵亦何等人物,一言之下便知另有内情,心里便十分恼悔自己适才多言了。于言语上,他是惯于见风使舵的人,便连忙岔开话题,笑道,“韩华仪当年名动京城,可真是名不虚传。臣也是听了操琴了这么多年了,却是发觉,越是秀气漂亮的双手,便越是巧艺。”
颜莘赞同中有些愧疚,冲韩嫣暖暖一笑,眼见着他羞赧的脸略红了一下,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道,“可不尽然。”
“朕给你找一个人。那双手,可算得上是朕见过最漂亮的了。然而却是不大会附庸风雅的。”她顿了顿,仔细想了想,吩咐道,“若韵,你去一趟凤栖宫里,叫一个内殿里侍应的,叫新城的人过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若韵便回返了。然而他没带来新城,却带了个岁数稍长些、品服高的宫侍过来。
见颜莘诧异,他便忙着回禀道,“陛下着奴才去传的叫新城的这人,前些日子已经被没了籍了。奴才简单问过了,中间有些细节。因皇后此刻不在,因此奴才便擅作主张,将凤栖宫内殿的总管带过来回话。”
那总管磕头请安。不等皇帝发问,便自行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开来:“这件事情若不是陛下点醒,奴才至死也不敢言传。新城这孩子,原是凤栖宫的三等宫侍。可巧有一次被皇后瞧见,说他皮肉水嫩不好总做粗活,才被调进了内殿。因着相貌姣好,这孩子便也总是心气高着。后来果然被大皇女瞧好了,要了身子去。这原本算是他的造化,只是这孩子眼高于顶,只一心想着能伺候陛下。一时想不过去,便……寻了短见。”
话音一落,颜莘便怔在了当场。
看着若韵带了总管转身退出,一旁颜涵亦才出声劝道,“这……也不能怪孩子。依臣看来,几位殿下都大了,总是在宫里随着父亲生活,也不方便。是该各自造址选地、建牙开府了。”
蕊寒香冷蝶难来2
上书房无逸轩。
“这个案子,都看过没有。”颜莘环顾一屋子人,却单单点了一直静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大女儿,出声询道,“渊乔。”
听她问起,颜渊乔忙颔首,道,“依母皇的吩咐,儿臣已仔细将全案翻查过了。”
颜莘点头,道,“先说说办得怎么样了。”
大理寺卿按她示意,率先将已审结的案件勘查情况一一禀明。她十分熟悉颜莘思路,便不将全文细读,只是将要紧之处详细说明。即便是这样,也用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讲了个大致清楚。
待她话落,刑部尚书随即便补充道,“臣等也已将早年涉关此事的批本借出来,逐一清查过了。当年关于此案,的确有不少阙疑。多数折子上,均是以办理时双方各据一辞、证据不足,而认定并不牵涉时任官员收受贿赂之事。”
她见颜莘点头,又续道,“此案经中书省、刑部及大理寺合力细查,三法司已拟定个人罪名及应得处分。刑部部议处分一百二十名官员。四品以上十九名。”
颜莘目视她言毕退回,方慢悠悠道,“给朕说说,该如何办。”
参与内阁会议的一众人等,均是精通人情世故的老油条。心知此案皇帝既然钦点了大皇女随同听案,便是有心要考察她学识。即便她岁数尚小,不足以理政,此刻也是明着要让自己这些人陪着看个清楚,做个明断。也是为嫡庶之争,却悠悠之口。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这个风头可是决然不能去抢的。
中间只有陆静柏另有想法。她虽然一向与以温棠为首的莫玄素门生旧交们合不来,却也因对大皇女并无好感而无心插手支持皇位之争,此刻更是十分不想淌这趟浑水。她忙着想要回避,躬身道,“陛下。估计外间转来的奏折该到了。臣该先行去节略一下。”
颜莘自然知她心意,道,“你站着。听听她的见识,也替朕评评。”
陆静柏无言,只得立住。
“儿臣认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该杀,不论多少,绝不能怜恤。”颜渊乔抬头道。
她说这话时,平时的稚气尽行收敛,却换了满脸的严肃。
颜莘皱眉,转瞬却扬脸,道,“这么多人都要杀的话,似乎是重了一点儿……”
颜渊乔心里一紧。
她终究是尚未及笄的孩子,更是不大懂朝政里的这些事情。虽然依着母亲的嘱咐,强着自己去翻那叠在条几上的一本本厚厚的奏折匣子,却总是难以融合进千条万绪的政务中去。而此刻刚一露话锋,便听母亲对自己的说法持否定意见,又怎么能不叫她紧张。
这些日子来,她就没踏实安心地过些好日子。为了康雅宜的事情,她几次随了皇后去文源阁请罪,却都被颜莘拒之门外。即便是后来又发生了新城的事情,她也无意接受她的悔过。
关于这些事情,她自始至终也从没责怪过她一句,没有为难过她,更是从未流露出要和她彻底反目的意思。然而她与许多人一样,算是揣透了她的脾气的。明白与其圆滑迂回,还不若正本清源,依规矩办事,才能得她认可。
颜渊乔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不论那之后母女之间的对话有多么和谐,却总是觉得有些别扭,也总觉得彼此之间的怨隙,并不能彻底冰消瓦解。
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改善这些。然而颜莘不仅不肯接受,甚至十分不愿提及这些事情。她便也只能无可奈何。
事前在没有她明确的意思指示之前,颜渊乔只能叫自己朝向大公无私、明正典刑的方向办事。此刻她听她的意思有些回旋的余地,便又道,“儿臣……其实也一直觉得若是杀戮太多,便定然引起些波折。”
她顿了顿,又道,“且‘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国家又有议亲议贵之制,也可考虑酌情减免。”
颜莘冷笑了声,道,“‘刑不上大夫’?她们是不是也该配得上这‘大夫’二字?”
她这话已是明显寻衅了。四下里站着的众人已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盘诘之音。颜渊乔心下也明白这多半是母皇在掂量自己,尽管碰了个软钉子,她却依旧胸有成竹,道,“甘山本就是离京最远的省份之一。吏治混乱也难免。儿臣还记得,去年南疆的乌罗国战乱,朝廷通过甘陕巡抚关防咨会通政司,要拨银一百万银子征用军饷。而藩司最后落数,却仅剩下了三十九万两银子。”
颜莘点头。她亲自朱批明发的上谕,自然记忆犹新。当时急需一百五十万两粮饷费用,京里拨银一百万,地方五十万。然而仅下放一途,便被几经克扣,削减大半。若不是从邻近省份府库中另调了库银资用勉强敷数,一时之间便再也难得筹齐了。也正是因为这事儿,在她一怒之下,当地巡抚发军前效力,通政使赐自尽。
她对女儿此时提出此事颇为欣赏,却听她又道,“所以儿臣认为,不仅要清理官员,吏部几位辅臣,也该议罪。”
“她们已经请过罪了。”颜莘点头,却道,“朕意此事另议。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