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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的目光扫到当中那个男人的脚的时候,忽然头上一亮,有个清脆的声音咯咯一笑:“主子,这里躲着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光线令聂无双尖叫一声,拼命往里面躲。
“只是个疯妇而已。你惊她做什么?”那个悦耳充满磁性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与贵气。
“奴婢错了。主子,您饿了么?奴婢带了一些小点。”那个丫鬟连忙讨好问道。
“不饿。”那个声音又淡淡响起。聂无双偷眼看去,当目光与那男子目光相接时,不由结结实实愣了下。
只见那男人一双奇异的深眸,眸色呈琥珀色不似中原人,倒似异域的人,他俊颜深目,鼻子高挺,看起来竟有一种十分魅惑的俊美。
他头上簪着一支翡翠凤形簪,古朴大方,玉色莹润,原本十分女气的簪子衬着他的俊颜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袍子,外面穿着同色纱罩衣,腰间饰着一条玉带,五颜六色的宝玉,彰显他身份的贵气与不凡。天气寒冷,他外面披了一袭纯黑的水貂皮披风,披风如墨,他肤色极白,看起来更是俊美到诡异。
聂无双越看心中越惊疑不定,看他的打扮不是皇亲就是贵胄,但是看他的样子又分明不是京城人,甚至不是——齐国人!
她倒吸一口冷气,忽然那男人低低一笑,目光如刀地看着她:“姑娘看样子可没疯呢。心如明镜。”
他一步步走向神龛,俊颜上笑容如水中浅月,朦胧美好:“姑娘不要怕,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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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血美男出场,欧也……
第十六章 春夜寒(二)
他的声音柔和,但是听在聂无双心中却犹如地狱的催魂曲,她心中打了个寒颤,这个男人已经看出她识破了他的身份!
接下来,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聂无双想了想,像他这种人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杀人。于是咬咬银牙,爬了出来。
“公……公子,我我……我只是来避雨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声音沙哑,怯懦可怜。
那男人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眼前的女人灰扑扑的,穿着臃肿的衣服,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是这一双眼睛虽哭得红肿却生得极好,似春水流波,明媚清澈。
他忽地一笑:“姑娘兰心慧质,落难了的确可怜。春芷,给她一点吃的。”
叫春芝的丫鬟明显十分不乐意,哼了一声,从一个精巧的食盒里面拿了一份糕点,递到聂无双面前。
“给!还不谢谢我们主上!”春芷的一双葱玉似的手横在她面前,聂无双别过脸去,即使腹中饥火中烧,但巨大的羞耻感还是令她抬不起手来接下这份施舍来的食物。
什么时候她堂堂司徒家的千金小姐竟沦落到这种低三下四的地步?
“不吃?!”春芷秀眉一挑,冷哼一声:“给你脸不要脸。不吃算了!”她手一翻,整盒的糕点纷纷掉在地上,沾了尘土。
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如墨玉般的眼中掠过玩味。他也不训斥自己丫鬟,似已司空见惯。
聂无双心中一凛,知道此时的所谓的“清高”可能会令面前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更起疑心,连忙低下头,伸出手把地上的糕点一个个默默捡起,低声说:“谢谢公子赏赐。”
“怎么不吃呢?是不是心里还骂着我们主上呢!”春芷似对她的起了兴趣,在一旁半冷不热地讽刺。
聂无双飞快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春芷正得意洋洋,冷不防被她一双美眸盯着,那是怎么样一双含着愤怒与威势的眼睛,冷若冰霜,摄人心魄,看得她不由心中一颤,忍不住倒退一步。
聂无双低下眼,拿起一个脏了的糕点,说了一句:“不敢。”就吃了起来。美味的糕点掺着泥沙,吃在嘴里犹如爆炒蚕豆,她胡乱嚼了几口吞下,沙子咯着喉咙,她想吐,却硬生生逼着自己再继续吃。
春芷见她如此也没什么话好说,悻悻骂了一句,就围着那男子张罗起来。雨淅淅沥沥下了许久,最后渐渐小了。
那一行人走了。寺庙恢复死寂,聂无双挪到了他们烤火的地方,温暖袭来,她渐渐感觉到了暖意。
火光耀起,柴火荜拨,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庞静静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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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求顾郎
第二天一早,聂无双从寒冷中醒来,抿了抿头发就向城东奔去。聂家的大门前冷冷清清,厚重的朱漆大门在一夜之间被刀剑戳得斑驳。门上贴着黄色的封条。
所有的行人都绕道而行,似怕沾染一点晦气。聂无双在街角守了半天,终于失望离开。
街上经过昨夜春雨早已泥泞不堪。她小产后脚步虚浮,一不留神,重重摔在地上。几个街上的小孩嘻嘻哈哈哈地跑过来。
“疯子!疯子!”
“打她!打她!”雨点般的石头朝她身上飞来。
聂无双吃痛,连忙护住自己的头,几个妇人过来连忙制止,但是看见她浑身脏乱的样子也狐疑地避开。
她吃力地站起身来,地上一处水洼照出她现在的样子,头发蓬乱,脸庞黑灰,她苦笑,难怪刚才那些人看她的眼神犹如看见疯子,这模样简直是鬼非人。
一辆绿呢马车从眼前疾驰而过,泥水溅起,溅了她一身一脸。聂无双怔怔看着这马车,忽的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咬了咬牙:如今无计可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万一不成……她面上浮出绝望,万一不成,如果父兄都死了,她也不要独活了!
想着,聂无双踉跄地向一家茶楼走去。茶楼前人来人往,她往后门走去,躲在拐角处。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见一顶绿呢轿子停在了后门,不一会,轿门的帘子掀起。
一抹清朗俊逸的身影从轿子中缓步走出。
聂无双眼眶一红,再也顾不得多想,从藏身处扑出,扑到他的脚下:“顾郎,你当行行好,救救我爹爹!救救我聂家!我求求你……”
她眼红如血,只是盯着他,字字泣血:“顾郎,你我三年夫妻,我自问不曾负你,如今我聂家大难,我知道求你救我父亲太过强人所难,那我求你,你让我进天牢见我父亲一面,求求你,就让我见见我父亲……”
顾清鸿一怔,等看清是她,挥退了身后欲阻止的小厮,俊眸里的神色复杂难辨:“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聂无双抬头,她的狼狈映入他的眼中,顾清鸿定定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叹道:“我都放你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聂无双心如刀绞,是,他放她走了,逼她打掉孩子,休她下堂,不肯庇护她。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父兄通通下到天牢,这就叫他放她走?!
顾清鸿慢慢摇了摇头:“你进去,也是个死。”他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递给她:“如今皇上震怒,我也保你不得,你赶紧走吧。这点银子……”
他的话突然停住,聂无双忽然从地上站起冷冷看着他。他见过她各种各样的眼神,妩媚的,清澈的,纯真的,唯独没有在她脸上见过她如此怨毒地看着自己。
“你——”他忽然觉得一阵说不出的心虚。
第十八章 问斩(一)
“沈如眉是你休我的借口,是不是?”
“打胎药是你早就熬好的,是与不是?”
“我父亲是你陷害的是不是?”
她冷笑着步步逼近。顾清鸿儒雅的面上渐渐变色,他知道她聪慧无双,但是人心就是这样奇怪,她不在眼前时总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她通通不知。
聂无双面容狼狈,但是一双美眸仿佛粹了剧毒的箭,一一射向他的心里。
“你做这些我都不会再问为什么,顾清鸿,我从没求过你。他是我的父亲!我今天来是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让我见我父亲一面。”
她脸上的泪纷纷落下,但腰肢依然挺直,犹如在她孱弱的身躯中有一根百折不屈的傲骨立着:“我不是来找你要银子。你可以休我,可以逼我打掉我们的孩子……但是你不能这样侮|辱我!”
气氛顿时凝固,顾清鸿震惊过后眼中掠过一丝疲惫:“拿去吧,夫妻一场……”
“哗啦”一声,聂无双伸手打掉了他手中的银袋,银子落了一地。
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往日的清贫如洗的顾清鸿,如今也会拿钱打发人了。夫妻一场,原来你也曾记得我们夫妻一场。可你曾记得我当日下嫁与你,你说过什么话?你说你我夫妻一定会白头到老,你会永不负我……当然,这也只是你一句玩笑话罢了……可笑我竟到了今日还对你存有一丝奢望,奢望你能帮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冷笑如刀:“顾清鸿,你狠心打掉自己孩子,难道你就不会寝食难安?”
她抬头看着这茶楼,冷冷一笑:“看来你也不会,你有闲情逸致来这里喝茶品茗。说明你一点也不在乎。顾清鸿,我祝你活得长长久久,聂家若被皇上问罪,上天入地他们的冤魂会夜夜找你索命!!哈哈……”
她说完,转身踉跄走了。一路走,一路笑,竟像是疯了。
“大人,这……”小厮犹豫上前:“要抓住她送去官府吗?”
顾清鸿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必了!”他睁开眼,眼前早已没有了聂无双的身影,只是她刚才的话,依然字字诛心。
孩子……他的孩子……长袖下,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心中有一个地方在分崩离析。
他的妻,他的孩子……通通都被他毁了。
……
第三天了,聂无双盯着刑部威武的石狮子,忍着身上一阵热一阵冷的难受,缩在街角。
忽然,刑部门口涌出一大队官兵,囚车驶来,轰隆作响,她猛地站起身来,看见里面推出几个满身是血的人。
只一眼,她眼前一黑,踉跄一下,要不是扶在墙边,几乎要软倒在地。只见囚徒中她的父亲满面血污,她的二哥,她的小哥铁镣加身,神情木然,脚步沉重……
她的泪哗啦落下,依在墙边,十指几乎生生扣进石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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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问斩(二)
不知哪里来的百姓围拢过来,看热闹一样地对囚车中的人指指点点。她只觉得四肢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一步。
囚车轰隆隆地驶走了,聂无双张了张口,脑中一片空白,泪飞快落下,仿佛没有尽头,她被人群推搡着,跌倒再爬起,追上,再跌倒,再爬起……
反反复复,终于囚车停下。
她怔怔看着那大大的监斩台,终于跌坐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聂卫城……”太监尖利的声音传得很远,说了什么,她统统听不到,她只流着泪盯着父亲苍老的脸庞,二哥,小哥哥……他们仿佛认了命一样面无表情。
不,不应该是这样,不!——聂无双想要喊,但是喉咙怎么也喊不出一句话来。
春日的正午阳光很暖,可是她却察觉不到一丝丝暖意。
直到许多年许多年以后,每当春日,如果可以她都拒不出门,她怕,她怕这三月的天光揭开她死命压抑在心底最血腥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