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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奶奶的,你这三个家伙太也不识好歹,恒山派众位师太饶了你们一命,你们居然恩将
仇报。本将军可实在太瞧着不顺眼了。我……我……”说到这里,突然脑中晕眩,眼前发
黑,咕咚倒地。仪琳抢上扶起,急叫:“令狐大哥,令狐大哥!”只见他肩头、臂上血如
泉涌,急忙卷起他衣袖,取出本门治伤灵药白云熊胆丸塞入他口中。郑萼、仪真等取过天
香断续胶,替他搽上伤口。恒山派众女弟子个个感念他救援之德,当日若不是他出手相救
,人人都已死于非命,不但惨死,说不定还会受贼子污辱,是以递药的递药,抹血的抹血
,包扎的包扎,便在这长街之上尽心救治。天下女子遇到这等紧急事态,自不免叽叽喳喳
,七嘴八舌,围住了议论不休。恒山派众女弟子虽是武学之士,却也难免,或发叹息,或
示关心,或问何人伤我将军,或曰凶手狠毒无情,言语纷纭,且杂“阿弥陀佛”之声。华
山派众人见到这等情景,尽皆诧异。
岳不群心想:“恒山派向来戒律精严,这些女弟子却不知如何,竟给令狐冲这无行浪
子迷得七颠八倒,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避男女之嫌,叫大哥的叫大哥,呼将军的呼将军。这小贼几时又做过将军了?当真昏天黑地,一塌胡涂。怎地恒山派的前辈也不管管?”
钟镇向两名师弟打个手势,三人各挺兵刃,向令狐冲冲去。三人均知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何况两番失手在他剑底,乘他突然昏迷,正是诛却此人的良机。
仪和一声呼啸,立时便有十四名女弟子排成一列,长剑飞舞,将钟镇三人挡住。这些
女弟子个别武功并不甚高,但一结成阵,攻者攻,守者守,十四人便挡得住四五名一流高
手。岳不群初时原有替双方调解之意,只是种种事端,皆大出意料之外,既不知双方何以
结怨,又对嵩山、恒山双方均生反感,心想暂且袖手旁观,静待其变。但见恒山派十四女
弟子守得极是严密,钟镇等连连变招,始终无法攻近。高克新一个大意,攻得太前,反给
仪清在大腿上刺了一剑,伤势虽然不重,却也已鲜血淋漓,甚是狼狈。
令狐冲迷迷糊糊之中,听得兵刃相交声叮当不绝,眼睁一线,见到仪琳脸上神色焦虑
,口中喃喃念佛:“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遍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他心下感
激,站了起来,低声道:“小师妹,多谢你,将剑给我。”仪琳道:“你……你别……别
……”令狐冲微微一笑,从她手中接过剑来,左手扶着她肩头,摇摇晃晃的走出去。仪琳
本来担心他伤势,但一觉自己肩头正承担着他身子重量,登时勇气大增,全身力气都运上
右肩。令狐冲从几名女弟子身旁走过去,第一剑挥出,高克新长剑落地,第二剑挥出,邓
八公软鞭绕颈,第三剑当的一声,击在钟镇的剑刃之上。钟镇知他剑法奇幻,自己决非其
敌,但见他站立不定,正好凭内力将他兵刃震飞,双剑相交,当即在剑上运足了内劲,猛
觉自身内力急泻外泄,竟然收束不住。原来令狐冲的吸星大法在不知不觉间功力日深,不
须肌肤相触,只要对方运劲攻来,内力便会通过兵刃而传入他体内。钟镇大惊之下,急收
长剑,跟着立即刺出。令狐冲见到他胁下空门大开,本来只须顺势一剑,即可制其死命,
但手臂酸软,力不从心,只得横剑挡格。双剑相交,钟镇又是内力急泻,心跳不已,惊怒
交集之下,鼓起平生之力,长剑疾刺,剑到中途,陡然转向,剑尖竟刺向令狐冲身旁仪琳
的胸口。这一招虚虚实实,后着甚多,极是阴狠,令狐冲如横剑去救,他便回剑刺其小腹
,如若不救,则这一剑真的刺中了仪琳,也要教令狐冲心神大乱,便可乘机猛下杀手。众
人惊呼声中,眼见剑尖已及仪琳胸口衣衫,令狐冲的长剑蓦地翻过,压上他剑刃。
钟镇的长剑突然在半空中胶住不动,用力前送,剑尖竟无法向前推出分毫,剑刃却向
上缓缓弓起,同时内力急倾而出。总算他见机极快,急忙撤剑,向后跃出,可是前力已失
,后力未继,身在半空,突然软瘫,重重的直挞下来。这一下挞得如此狼狈,浑似个不会
丝毫武功的常人。他双手支地,慢慢爬起,但身子只起得一半,又侧身摔倒。
邓八公和高克新忙抢过将他扶起,齐问:“师哥,怎么了?”钟镇双目盯住在令狐冲
脸上,随即想起,数十年前便已威震武林的魔教教主任我行,决不能是这样一个二十余岁
的青年,说道:“你是任我行的弟……弟子,会使吸星……吸星妖法!”高克新惊道:“
师哥,你的内力给他吸去了?”钟镇道:“正是!”但身子一挺,又觉内力渐增。原来令
狐冲所习吸星大法修为未深,又不是有意要吸他内力,只是钟镇突觉内劲倾泻而出,惶怖
之下,以致摔得狼狈不堪。
邓八公低声道:“咱们去罢,日后再找回这场子。”钟镇将手一挥,对着令狐冲大声
道:“魔教妖人,你使这等阴毒绝伦的妖法,那是与天下英雄为敌。姓钟的今日不是你对
手,可是我正教的千千万万好汉,决不会屈服于你妖法的淫威之下。”说着转过身来,向
岳不群拱了拱手,说道:“岳先生,这个魔教妖人,跟阁下没甚么渊源罢?”
岳不群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钟镇在他面前也不敢如何放肆,说道:“真相若何,终当大白,后会有期。”带着邓
高二人,径自走了。岳不群从大门的阶石走了下来,森然道:“令狐冲,你好,原来你学
了任我行的吸星妖法。”令狐冲确是学了任我行这一项功夫,虽是无意中学得,但事实如
此,却也无从置辩。岳不群厉声道:“我问你,是也不是?”令狐冲道:“是!”岳不群
厉声道:“你习此妖法,更是正教中人的公敌。今日你身上有伤,我不来乘人之危。第二
次见面,不是我杀了你,便是你杀了我。”侧身向众弟子道:“这人是你们的死敌,哪一
个对他再有昔日的同门之情,那便自绝于正教门下。大家听到了没有?”众弟子齐声应道
:“是!”岳不群见女儿嘴唇动了一下,想说甚么话,说道:“珊儿,你虽是我的女儿,
却也并不例外,你听到了没有?”岳灵珊低声道:“听到了。”令狐冲本已衰弱不堪,听
了这几句话,更觉双膝无力,当的一声,长剑落地,身子慢慢垂了下去。
仪和站在他身旁,伸臂托在他右胁之下,说道:“岳师伯,这中间必有误会,你没查
问明白,便如此绝情,那可忒也鲁莽了。”岳不群道:“有甚么误会?”仪和道:“我恒
山派众人为魔教妖人所辱,全仗这位令狐吴将军援手。他倘若是魔教教下,怎么会来帮我
们去和魔教为敌?”她听仪琳叫他“令狐大哥”,岳不群又叫“令狐冲”,自己却只知他
是“吴将军”,只好两个名字一起叫了。岳不群道:“魔教妖人诡计多端,你们可别上了
他的当。贵派众位南来,是哪一位师太为首?”他想这些年轻的尼姑、姑娘们定是为令狐
冲的花言巧语所感,只有见识广博的前辈师太,方能识破他的奸计。
仪和凄然道:“师伯定静师太,不幸为魔教妖人所害。”岳不群和岳夫人都“啊”的
一声,甚感惊惋。便在此时,长街彼端一个中年尼姑快步奔来,说道:“白云庵信鸽有书
传到。”走到仪和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竹筒,双手递将过去。仪和接过,拔开竹筒
一端的木塞,倒出一个布卷,展开一看,惊叫:“啊哟,不好!”恒山派众弟子听得白云
庵有书信到来,早就纷纷围拢,见仪和神色惊惶,忙问:“怎么?”“师父信上说甚么?”“甚么事不好?”仪和道:“师妹你瞧。”将布卷递给仪清。仪清接了过来,朗声读道
:“余与定逸师妹,被困龙泉铸剑谷。”又道:“这是掌门师尊的……的血书。她老人家
怎地到了龙泉?”仪真道:“咱们快去!”仪清道:“却不知敌人是谁?”仪和道:“管
他是甚么凶神恶煞,咱们急速赶去。便是要死,也和师父死在一起。”仪清心想:“师父
和师叔的武功何等了得,尚且被困,咱们这些人赶去,多半也无济于事。”拿着血书,走
到岳不群身前,躬身说道:“岳师伯,我们掌门师尊来信,说道:‘被困于龙泉铸剑谷。
’请师伯念在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之谊,设法相救。”岳不群接过书信,看了一眼,沉吟道
:“尊师和定逸师太怎地会去浙南?她二位武功卓绝,怎么会被敌人所困,这可奇了?这
通书信,可是尊师的亲笔么?”仪清道:“确是我师父亲笔。只怕她老人家已受了伤,仓
卒之际,蘸血书写。”岳不群道:“不知敌人是谁?”仪清道:“多半是魔教中人,否则
敝派也没甚么仇敌。”岳不群斜眼向令狐冲瞧去,缓缓的道:“说不定是魔教妖人假造书
信,诱你们去自投罗网。妖人鬼计层出不穷,不可不防。”仪和朗声叫道:“师尊有难,
事情急如星火,咱们快去救援要紧。仪清师妹,咱们速速赶去,岳师伯没空,多求也是无
用。”仪真也道:“不错,倘若迟到了一刻,那可是千古之恨。”恒山派见岳不群推三阻
四,不顾义气,都是心头有气。仪琳道:“令狐大哥,你且在福州养伤,我们去救了师父
、师伯回来,再来探你。”令狐冲大声道:“大胆毛贼又在害人,本将军岂能袖手旁观?
大伙儿一同前去救人便了。”仪琳道:“你身受重伤,怎能赶路?”令狐冲道:“本将军
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何足道哉?去,去,快去。”
恒山众弟子本来全无救师尊脱险的把握,有令狐冲同去,胆子便大了不少,登时都脸
现喜色。仪真道:“那可多谢你了。我们去找坐骑给你乘坐。”
令狐冲道:“大家都骑马!出阵打仗,不骑马成甚么样子?走啊,走啊。”他眼见师
父如此绝情,心下气苦,狂气便又发作。仪清向岳不群、岳夫人躬身说道:“晚辈等告辞。”仪和气忿忿的道:“这种人跟他客气甚么?陡然多费时刻,哼,全无义气,浪得虚名!”仪清喝道:“师姊,别多说啦!”岳不群笑了笑,只当没听见。
劳德诺闪身而出,喝道:“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甚么?我五岳剑派本来同气连枝,
一派有事,四派共救。可是你们和令狐冲这魔教妖人勾结在一起,行事鬼鬼祟祟,我师父
自要考虑周详。你们先得把令狐冲这妖人杀了,表明洁白。否则我华山派可不能跟你恒山
派同流合污。”
仪和大怒,踏上一步,手按剑柄,朗声问道:“你说甚么‘同流合污’?”劳德诺道
:“你们跟魔教勾勾搭搭,那便是同流合污了。”仪和怒道:“这位令狐大侠见义勇为,
急人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