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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銮驾到达洛阳时,已是初夏之际。满城飞絮、和风醉人,处处可见牡丹绽放,帝都的威严气派果然不同凡响。
宇文长风从皇宫出来,在宫门外遇到前来朝见天子的南阳太守石俊。石俊早已听说了宇文长风的真正身份,见了他有些不敢主动招呼。宇文长风上前向他一拜:“晚辈拜见石太守。”石俊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宇文公子是当今国舅,老朽那时多有怠慢,倒要请公子海涵。”宇文长风爽朗笑道:“晚辈在南阳多得石太守照顾,尚未说一声谢字,哪里敢有不敬之心。”
石俊见他态度谦恭,心里非常欢喜,道:“公子如不嫌弃,明日请到舍下做客。老朽在洛阳城有一处别苑,此次带了拙荆小女一同前来,得遇故人,也是相请不如偶遇。”宇文长风听说溪月也在洛阳,心里一沉,想着要推辞,但见石俊盛情殷殷,又开不了口推辞,只得说了一声好。石俊满意的点头而去。
翌日,宇文长风换了一身便装去往石俊在洛阳的府邸。石俊亲自迎他到前厅,命婢女奉上新茶。宇文长风落座后,打量着石家的这座府邸,竟是比南阳太守府还要气派威严,可见主人家花了许多心思。
石俊见他的神情,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老朽别无长处,就是喜欢享清福,这座别苑是老朽花了五年时间才建成,留着将来养老所居。”宇文长风道:“此处甚是清雅,确实是燕居的好所在。”石俊摸着胡子笑道:“等小女出嫁之后,老朽便告老还乡,享几年清福。”宇文长风正要说话,听得一个丫鬟进屋来通报了一句“小姐来了”,心里忽然一阵激动,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烦忧。
就在他心情复杂、不知所措的时候,溪月走进前厅来。只见她向石俊拜了一拜,叫了他一声父亲。随即又走到宇文长风身侧,向他盈盈一拜,道:“宇文公子好。”宇文长风乍见她有些恍惚,抑制住情绪,只向她笑笑,半晌才说了一句:“溪月小姐好。”
溪月见他神情怪异,见了自己似乎有点紧张,向他温婉一笑道:“宇文公子是否身体不适?”“啊!不是不是!没有……”宇文长风语无伦次的说。溪月望着他,眼波流转,又是一笑道:“公子请坐。”宇文长风这才坐下。
溪月又道:“小女听家父说公子今日到舍下来做客,想着那时曾得公子指点书法,特来拜谢公子。”她不便说拜谢他搭救之恩,推说是拜谢他指点了书法。宇文长风明白这一点,忙婉言辞谢。
“前些日子,在下在金陵偶遇云飞扬云公子,和他一处饮酒,相谈甚欢。”宇文长风暗暗打量着溪月,有些日子不见,她似乎比那时还要漂亮,秀发挽了髻,穿着一身紫花的深衣襦裙,仍是清丽如仙。溪月听他提起云飞扬,眼睛一亮,忙道:“公子见到了云公子?在哪里遇到的?”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唐突,她很快垂下眼帘。
宇文长风道:“金陵城燕子矶。”“燕子矶?他去那里做什么?”溪月好奇的问。宇文长风只得道:“燕子矶下有一座韶音坊。”溪月仍是不解:“韶音坊是什么地方?”宇文长风没有言明,石俊却已明白,嗔了溪月一句,道:“女孩子家问那么多干什么。”溪月这才回味,韶音坊是什么样的地方,咬着樱唇不语。
宇文长风看着她垂首沉思的可爱神情,一时间竟舍不得转移视线,碍于石俊在场,只得逼着自己不去看溪月。石俊似也没有留意,吩咐家人预备酒宴。溪月走后,宇文长风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宇文长风和石俊谈论书画、饮酒听琴直到黄昏时才告辞。石俊要亲自送他出府,他推辞了,命管家领着他出府。
日向西斜,夏日的凉风吹拂下,石府花园的池塘中传来阵阵荷香,沁人心脾。宇文长风深吸一口气,很是惬意。走了一会儿,见池塘边俏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看侧影像是溪月,他心中一动。
溪月侧目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主动迎上前道:“宇文公子这就回去了?”“是,叨扰府上多时,也是该回去了。”宇文长风瞧她神色间有一缕清愁,却不知她为何事愁苦。溪月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知趣的走到一边。
“宇文公子,我……我想问问,云公子真的去了韶音坊?”原来溪月耿耿于怀的是这件事。宇文长风不禁一笑,道:“溪月小姐不必担心,韶音坊是金陵有名的教坊司,坊中有歌舞乐伎、伶人名优,不是寻常的青楼楚馆。”溪月这才低头“哦”了一声。
这美丽的少女大概为这件事烦恼了一下午,此时听了他的解释,方才稍稍放心。宇文长风不忍见她伤心,忙道:“云公子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真的?他真这么说?”溪月的眼中闪过神采。宇文长风点了点头。“谢谢你。”她说了这句之后,目光却又黯淡下去。
少女的心事又岂是宇文长风能理解的?他见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心中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开口相问。溪月落寞的向花园深处走去,宇文长风伫立在池塘边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而去。
同游
皇后到洛阳后,很快邀请城中名门女眷到上林苑赏花。宇文长风怕遇到芷烟和凤藻,想推辞了不去,皇后却亲自命舍人去请他,他只好硬着头皮跟随众人一起去上林苑。
凤藻和芷烟坐在马车上,看到宇文长风骑着马跟在马车旁,凤藻笑道:“这宇文公子可真怪,这么热的天还骑马。”芷烟从车帘旁看了他一眼,道:“不骑马难道坐车?男人哪能跟咱们女人一样。”凤藻笑道:“男人也有不骑马的。那个叫卫玠的公子,不是每次出行都坐车,都说他弱不禁风、不胜罗绮。”芷烟也笑,道:“宇文公子文武双全,和那卫公子怎么能一样。”
凤藻趴在车窗上,道:“都说卫玠长的好,我看也只一般。我不喜欢那样的男人,哪里像个男人样子。”芷烟拍了她一下,道:“快别趴在窗上了,像什么样子。”“姐姐,你喜欢这个宇文公子吗?”凤藻忽然问了一句。芷烟玉面一红,没有言语。“你要是喜欢他,那就算了。你要是不喜欢他,我就喜欢他。”凤藻抿着小嘴一笑。“傻丫头!”芷烟笑着嗔了她一句,思绪飘得很远。
上林苑中繁花似锦,草长莺飞。宇文长风按着腰间的长剑,跟在皇后身边护驾。初夏的阳光虽不十分毒辣,但在阳光下却也是越走越热,走了一会儿,女眷们都有些累了,看到一处凉亭,纷纷过去休憩。皇后则带着宫女去上林苑的行宫整妆。
宇文长风热的汗流浃背,好不容易得空歇歇,无聊的坐在太液池边乘凉。池水甚是清澈,无数的金鱼悠游其间,粉荷翠叶随风舞动,柳树下凉风习习,他低头捧了一把水洗脸。清凉的池水贴在脸上,舒服极了。
一回头,刚要甩甩脸上的水,却看见溪月蹲在他身侧,目光清澈的看着他,正要递帕子给他擦脸。他接过去,轻轻的拿帕子擦着脸,却闻到那帕子上的一缕淡雅幽香。
溪月戴了一顶白纱斗篷,此时白纱撩起,露出清秀绝俗的一张脸。“我不知道你也来了。”宇文长风道。见到她,不知不觉的忘了用敬语。溪月站起来,道:“皇后下了帖子到我家,我本不想来,但是我父亲却叫我来,说不来的话,皇后会怪罪。”宇文长风见她一身白衣、漆黑的秀发随风轻舞,风姿绰约,心中不禁一动。
溪月却不知道他的想法,侧过身举目看向远方,忽然回头问他:“你渴不渴啊?”宇文长风不知道她此问是何用意,只得如实点点头。溪月从腰间悬挂的布袋中取出一只蜜桃,递到宇文长风面前,笑道:“吃吧,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宇文长风接过去,咬了一口,笑道:“你出来踏青,还带着桃子?”溪月微微一笑道:“这是云公子教我的,他经常在外游历,难免遇到口渴的时候,总是随身带着果子解渴。”宇文长风听她又提起云飞扬,心里不是滋味。
“皇后邀请洛阳城中众多名门闺秀来上林苑踏青,是替你选妃吧?”溪月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宇文长风顿时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默默的啃着蜜桃。
溪月见他不答话,似有心似无意的又道:“宇文公子你人品非凡,我那好友惠芝亦是出类拔萃,只可惜你与她无缘,倒让我惋惜了好久。但我也相信,凭公子的才华和家世,封王拜相指日可待,公子将来的王妃也必定是一位高贵的大家闺秀。”
宇文长风绝顶聪明,如何听不出溪月的言外之意。她似乎已经察觉出他心仪于她,不愿挑明令他难堪,所以拐弯抹角的拒绝他。她的拒绝虽然婉转,而且善解人意,宇文长风依然感觉像是炎夏之际被浇了一盆雪水,苦涩的感觉生平未遇。
他很快吃完手里的桃子,站起来将桃核扔到水里,桃核在水面上跳了几跳,打起了水漂。溪月凝望着水面,似是觉得十分有趣,弯腰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子,也扔到水里,石子却很快沉了下去。她回头看了宇文长风一眼,清秀的脸上有一丝浅笑。
宇文长风走上前捡了一块石子,抛到水里,这回石子跳的更远,打得水漂更多。溪月又是一笑,轻拢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秀发。那笑容犹如芙蓉初绽、蓓蕾含苞,清新的令人见之忘俗;拢发的动作更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令人窒息的女性之美。
只是简单的一颦一笑,已叫人不能忘怀,眼前美景顿时黯然失色。宇文长风看的有些痴了,向她微微一笑,笑容却颇为苦涩。
两人长在太液池边观景,似乎忘记了上林苑中还有旁人在。芷烟、凤藻姐妹俩从马车上下来后,就一直暗中观察着宇文长风的举动。见他在池边休憩,凤藻怂恿芷烟去和他搭讪,芷烟矜持不肯上前。就在芷烟犹豫的时候,溪月已经先一步去找宇文长风。
“那个女人真讨厌,居然主动去送帕子给宇文公子擦脸。”凤藻没好气的看着溪月和宇文长风的背影。芷烟心中也不快,但她比妹妹有涵养,并不表现出来,只暗暗看着那两人。姐妹俩看到溪月拿了一个蜜桃给宇文长风,心中更来气,凤藻更是脱口而出道:“她还要不要脸呀,拿蜜桃讨好宇文公子呢。姐姐,那女人是哪一家的,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下就在男人面前谄媚。”
芷烟瞪了妹妹一眼,温和道:“凤藻,女孩子家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也许那位小姐和宇文公子是旧相识。”凤藻不以为然的向她撇撇嘴,板着俏脸道:“我这么说怎么了,你看看他们,还捡石头打水漂玩儿。”她这么说,分明是心里有些痒痒,也想去池边玩耍。芷烟淡淡一笑,道:“瞧着人家玩,你心里也痒痒了吧,平时你最淘气了。”凤藻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
宫女来请芷烟、凤藻两位小姐去上林苑的皇家行宫用膳,她两人才不得不离去。芷烟不安的回头看了宇文长风和溪月一眼,见他俩也在宫女的引路下往回走,边走边交谈着什么,心中很不是滋味,却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行宫御苑里已经摆好了宴席,众人在宫女的指引下纷纷落座。宇文长风本想坐在溪月身边,皇后身边的宫女却将他带到另一边和芷烟、凤藻坐在一处。他心知这是皇后的刻意安排,当众也不便违逆皇后的意思,只得在芷烟身侧坐下。凤藻悄悄向芷烟扮了个鬼脸,芷烟白了她一眼,矜持的低着头。
“宇文公子,来洛阳这一路都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