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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扶瞟了一眼,恨恨地把脸转开。
老头子将手一分,团龙玉佩便成了两块,继续道:“萧尚书将这枚玉佩一分为二算作信物,一块给了殿下,一块给了令妹。从崇化八年到天福一年,令妹一直都贴身带着这东西,指不定现在还能记得那。天福一年,陛下被伪帝鸩毒所弑。薛贵妃殉死。本是萧家姻亲故旧的崔家为向伪帝献媚求宠而出卖了萧家,崔老贼与长子亲至萧家诱请萧尚书与其兄弟长子等十余成年男丁至寻常楼赴宴,一次就将萧家成器的男丁尽数灭了个干干净净,七公子因为与父兄怄气不曾赴宴,所以侥幸逃得性命。”
“老奴那时节奉了陛下遗命守在殿下身边,听闻噩耗便连夜将藏养在乡间的殿下送走逃命,但萧家一门上百口人却不曾逃脱,皆都尽忠。七公子机警敏敢。带了幼妹逃生,一路餐风饮露,吃尽苦头,尝尽人间百态。在博阳,天降大雪,你兄妹二人栖身破庙,萧纹姑娘受了风寒高烧,七公子将这半块玉佩换了土郎中的一剂汤药。是不是?”
“阉贼老奴!你既然尽数知晓,为何要看我全家老小死尽死绝,看我幼妹生死线上来回挣扎?”许扶暴喝一声。一拳打在老头子的脸上,老头子躲避不及。一个趔趄坐到地上。许扶猛扑上前跨坐上去,抡起拳头还要再打,众随从一拥而上,将他拖开,不由分说对着他的胃就是狠狠一拳。
“住手。”老头子由赵璀扶着站起身来,将块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摇头叹息道:“年轻人啊。总是没有耐性听老人家把话说完。”
“谁要听你这个疯子胡说八道!”许扶人被制住,脚还用力往前踹。但当然是踹不到这老头子的,老头子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道:“我那时候自顾不暇,怎知你兄妹还活着?若非是七公子厉害,不但带着幼妹逃至上京,摇身一变成了许衡大学士的女儿和族侄,又开起了那和合楼,我等怎会知晓你们还活着?这玉佩,不过是后来顺藤摸瓜,沿着你们走过的路寻访回来的罢了。不然便是许大学士再手眼通天,哪里能如此容易平安护佑你兄妹二人至今?”
“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许扶狠狠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怒骂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阉货心毒,若不是想着我兄妹有用,你会管我们死活?便是我辛辛苦苦熬了那么多年,和合楼里产出的金银之物也不过徒然养肥了尔等!”
老头子叹道:“七公子太偏激了些,若无我等相助,你哪那么容易就把生意做得如此风生水起?更何况,便是不为这个,就凭着当年萧尚书的忠义,凭着萧纹姑娘与殿下这半块玉佩的情义,我们也不能看着你们不能立足不是?”
许扶用力挣开别人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站直了,冷笑:“休要拿樱哥来说事。她被那丧家小犬害得够惨的,她被迫嫁入康王府时你们在哪里?这时候倒拿这些来说事。丧家小犬呢?他在不在?我倒要当面问问他,他可晓得羞耻?可愧对我萧家上百口冤死之人?对了樱哥他可敢开口说起前情往事?”
老头子将脸一沉,疾声道:“我们那时候不在上京,待听说此事赶过来时已是迟了!这赖不着殿下。”见许扶满脸不屑,便叹了口气,轻声道:“罢了,都是造化弄人,咱们不说这些伤和气的话,我就问七公子一句,虽则当初是崔家背信弃义,卖友求荣,但实则沾了萧家鲜血的却是太极殿内的逆臣贼子伪帝张深,你就不想手刃仇敌,还萧氏一门荣光?你就乐意让萧氏一门忠烈,就这般默默无闻地消失,你就乐意让你上百口亲人死无葬身之地,无人祭拜?”
许扶的心脏狠狠颤抖了一下,冷笑道:“当初不是与我父亲说,不求富贵,只求留存一滴血脉的?怎地这时候又要争夺这江山了呢?”
老头子有些不耐烦了,微微闭了眼道:“此一时彼一时,伪帝残暴,荼毒生灵,我等当然要替天行道。如今恰逢西晋大败伪帝,诸逆贼明争暗斗早已失和,伪帝又病重不能视事,正是最佳时机。”
许扶将手指在场中众人身上一一点过,讥讽道:“就凭你们?就凭这上京城中的三教九流,各府各院里的奴婢贱人?”
老头子正色道:“当然不是。想我大裕享祚三百余年,难道就只剩下萧尚书一门忠烈么?殿下身份金尊玉贵,老奴又如何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许扶正要再言,就听不远处传来卢清娘的呼喊声:“夫君,夫君,你在哪里?该服药啦!”许扶的眉毛便微不可见的轻轻抽了抽。
老头子含着笑,凑近他,轻声道:“七公子,你的条件我们尽数答应,不扰尊夫人,不扰许二老爷与夫人,更不扰您康王府中的亲妹子。这半块玉佩我们先收着,指不定将来那含章殿中也有令妹的位子。您好好想想,我们先走了。”言罢挥手示意众人离开,轻声道:“老奴黄一多,当年的太极殿总管,下次再见面,七公子可不要再说不认识老奴了。”
许扶抿紧了唇,沉默着看他们离开。
赵璀走在最后,回过头来有些凄然地望着他。许扶心中满是愤恨,看到他这凄然的模样,忍不住恶毒地道:“没听清楚?你一辈子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樱哥嫁落嫁剩也不会便宜你这种贪生怕死蠢货,千万保重你的狗命!”
赵璀垂了眼,转身默默离去。
许扶愤怒地瞪着黄一多等人大摇大摆地越走越远,痛苦地捂住胸口蹲了下去,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来。
“夫君,你怎躲在这里?”身后传来卢清娘的声音,他站起身来将脚踩在带血的唾沫上,回头看着卢清娘微笑:“有些烦闷了,所以出来走走。觉着这地方真不错,就停下来晒晒太阳。”
卢清娘看看明晃晃的太阳,周围被压得乱七八糟的麦穗,再看看他难看的脸色,皱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心头一阵说不出的酸楚,却不点破,只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微笑道:“晒太阳固然好,但晒久了难免中暑。你才伤愈,不能太累。走罢,我们回去。”
许扶顺从地靠在卢清娘的身上,鼻端嗅着卢清娘身上传来的青草芬芳,无端地想落泪。好容易忍住了,轻声道:“清娘,你可大好了?”
卢清娘听他语气温柔,有些娇羞地道:“大好了。等夫君再好些,我们便可再生养个孩子。这次我一定小心了又小心,将来啊,让他好生孝敬我们。”
“清娘,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许扶垂眸看着卢清娘柔嫩的脸颊,将手举起,似是想要抚上去。卢清娘左右看看无人,朝他略靠近了些,娇羞地微微闭了眼。许扶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毫无征兆地将手臂垂下,轻声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几个女人之一?”
卢清娘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触摸,微微有些失望,却还是打起精神笑道:“当然说过了,夫君说过好多遍了。一个是您的生母,我那没见过面的婆母,还有就是大学士夫人,再有就是我了。”又悄声道:“您没把婆婆算进去,我都不敢说,怕她老人家知道了会生气。”
许扶笑笑:“你总是想太多。”其实还有一个许樱哥,也不知他此生,是否能有与许樱哥光明正大地兄妹相认的那一日?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可好?许扶抬起头来眺望着上京的方向,沉沉叹了口气。
第248章 偷窥
昨天是四更,大家表忘记看哈,5月最后一天,必须求粉红。然后是今天继续有加更滴。
已过三更,许樱哥从含章殿偏殿内属于自己的床上坐起身来,轻轻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左右看看无人,便趴在窗前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她入宫已有整整五天,朱后的病时好时坏,呕血是家常便饭,虽则每日都很想吃,而且一直在努力地吃,可即便各种吃食摆了满满一桌子,也不过是随便动两口便再吃不下去。太医虽然没说,长乐公主与康王妃也是强颜欢笑,但便是她也能看得出朱后这病不过是在拖日子罢了,众人所做的一切也都不过是尽量延长那一天的到来。
许樱哥其实有点累了,这宫中每日来探病的人不少,打着“伺疾”旗号来的人更不少。即便她很乐意躲在小厨房里为朱后精心烹制饭食,但康王妃还是很乐意她在一旁学着待人接物,不时还会考一考她。光看各种各样的眼色与猜测各种话语里的含义,就弄得她够呛。她晓得脑子不用是要生锈的,平时她也还是爱动脑子,但这几日不知是太累的缘故还是心里挂着许扶的缘故,她提不起那个精神,于是就觉得格外的累。
张仪正她才见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一见,话也说不上两句便又不得不分开,许杏哥与武夫人,姚氏同傅氏,都曾入宫给皇后请过安探过病,但谁也没有带来许扶的任何消息,这不得不给她一种错觉,许扶似乎在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不见了。她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许樱哥轻轻叹了口气,捶了捶自己有些酸疼的胳膊,十分怀念青玉温软的身体和力度适中的按摩技术,以及随园中自己那张舒服喷香的床。隔间传来静容的声音:“夫人,您有什么需要?”
“啊,没有,太热,我吹吹凉风。”许樱哥装模作样地拾起身边的扇子搧了搧,暗道这些宫人的耳朵真比猫还要灵敏几分,看看再隔壁的康王妃就一点声息都没有。
静容道:“那您若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得。”
“知道了,姐姐安心睡吧。”许樱哥答了一声,突然听见有人在外轻拍宫门,立即探长了脖子往外看。心想这时候宫门已经落锁,谁还会来?
却见年迈的皇帝由黄四伏扶着,慢吞吞地走了进来,靴子落在含章殿长长的木廊上发出空旷寂寞的声音,皇帝原本高大魁梧的身形被廊柱投下的阴影不时遮去,凭空显得薄弱佝偻了许多。
这几天,皇帝来看过朱后两次,第一次是在大朝会的当天晚上,看着朱后服了药便离开,过后她们听说他杀了一个竟敢说自己医不好朱后的所谓“庸医”;第二次是在前天中午,他在含章殿陪着朱后吃了一顿饭,看到朱后只吃了一小点就又要杀御厨,吓得她这个临时御厨抖成一团直往朱后身后藏。朱后笑着把她拉出来,道:“若非是这孩子,臣妾恐怕早就吃不下东西了,她这般孝敬可爱,圣上真忍心让小三儿年纪轻轻就没了媳妇?”
皇帝凶神恶煞地瞪着她看了差不多有一分钟之久才恶狠狠地将腰间挂着的玉佩扔到她脚下,然后把朱后吃剩下的东西一扫而光,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去。临出门的时候非得说一个宫女对他不敬,要把那宫女杖毙。朱后急得要咳血,他才改了主意让打二十杖,那宫女到现在也和还没能起得身。
这是第三次,许樱哥有些苦恼地想,这次谁会遭殃呢?想必此时整个含章殿内人心惶惶,都怕运气不好,突然就遭了这疯子皇帝的毒手罢?这样一想,她便觉着自己依稀瞧见许多双眼睛在这无数的门窗后头闪着幽光。
可是整个含章殿内大概也只有她这般胆大竟敢偷窥圣驾了,许樱哥迅速缩回脖子去,将窗子只留了一条细缝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