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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之前最为放肆,此时也最是害怕,匆匆忙忙将手里高高举着的宝石钗子收下来,抖手抖脚地要放回原处好给张仪正行礼,却见张仪正阴沉着脸瞪着她沉声斥责道:“找死!年纪小小,口无遮拦,这是什么时候?也不怕让人听见了给你们奶奶脸上抹黑!不如趁早弄死了干净!”
他从前爱抽风,性情暴躁,后头不抽风了对着众人也是冷冷淡淡的。众人本就极怕他,没事都是绕着他走,偏偶然调笑一次就给他抓了现行。这是国丧期间,这种事闹将出去自己果然也就是死路一条,铃铛又羞又怕又慌,手一抖,一枝钗子好巧不巧地刚好勾着了袖口,往匣子边上轻轻磕了一下。她越发见慌,将手去接那钗子,忙中出错,偏将那钗子给摔到了地上。一声脆响,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那钗子在桌上摔了一下,又头重脚轻地直直跌到地上,一朵绚烂华贵,能迎风招展的牡丹花瞬间变了形。
铃铛绝望地跪下去,一言不发地趴在张仪正脚前等死而已。青玉等人都脸色惨白地跟着跪下,谁也不敢出声求饶。
忽然听得珠帘相击声响。许樱哥睡眼朦胧地披着件睡袍立在里间门前道:“三爷回来了?”眼看着面前这情形,再看看那枝变了形的牡丹花钗。想起之前睡得迷迷茫茫中依稀听到的几声低笑,心里有些明白,便道:“你们先下去。”
青玉忙叫紫霭几个把手脚俱都软了、想哭也不敢哭的铃铛给扶了下去,单留他夫妻二人说话。张仪正将手里的马鞭随意往矮几上一扔,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半夜三更纵着丫头胡闹也不管。让人去叫我回来,自己倒睡着了?”
许樱哥走到桌前替他倒了杯茶,低声道:“是我让她们收拾东西的。太累,没撑住就睡着了。”不等张仪正再有其他话说出来,便又道:“三爷怎地回来这样快?可是领了差事马上就要走的?”
张仪正摇头:“不去了。临了突然又改了主意。让三伯父去。我是送三伯父出城,半路遇着你使去寻我的人,便快马加鞭地赶了来。不是我说,这几个丫头很该被敲打一回长长记性。虽则夜深无人,她们声音动静也不大,却也要防着有人盯。”
“晓得了。”花季少女,又没谁见过朱后如何,趁着无人之时偶尔小小放纵一下也算正常,但张仪正提醒得也极是。许樱哥听说不用他亲自去查验贺王倒觉得是个好消息:“三伯父老成持重,从来与二伯父又是别着的。圣上深谋远虑……”话未说完,便被张仪正似笑非笑地打断了:“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去,就不必再赞圣上英明神武了。”
许樱哥笑笑,有些忧郁地拿起那朵被砸得变了形的牡丹花钗道:“我眼皮跳得厉害,总觉着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所以是巴不得你在身边的。三爷可知先前府里发生的事了?冯夫人,被咱们四弟妹那样急迫地请了来,却是说了两句悄悄话后便不管不顾地匆忙离去,甚至不曾与我们道别。不知冯宝儿晕死在宫中那事儿查验得如何?我家送进去那迟老工匠的死因可又知晓?还有皇后娘娘那毒又是谁下的?”
张仪正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娘娘一事,死了那么多人,却始终不曾查出什么来。那姓迟的老工匠,却是被人溺死的,凶手是和他同屋的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工匠,道是嫉妒他手艺好……至于昨日冯宝儿那事,有人瞧见安六往她歇息的宫室去过。我想那宫女的死总是与他二人有些因由的。你别担心,父王已经着人去寻冯璋了。”
许樱哥心中颇有些乱,只低头将那牡丹钗子反复地拨弄来拨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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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晶芒
那宝石花钗本就做得极其精细,又是朱后所赠遗物,不但贵重且意义非凡,可好好的一对儿钗子平白毁了这么一枝,也不知能不能修复。张仪正瞧着,想起朱后平日对自己多有维护,心里有些不好受,便皱着眉头道:“别弄了,再弄就真修不好了。铃铛这死丫头,平日看着乖觉,谁想竟然如此不知事,毁了这样的东西……”
人命如草芥,上京城各府中坏了宝贝被打死打残的丫头小厮不计其数,花钗虽好,许樱哥也遗憾心疼,却舍不得为了这钗子就弄死弄残铃铛,因恐张仪正下面会说出难听的话来,忙道:“多事之秋,念她是初犯,平日办差也得力体贴,且饶她一命罢。待我悄悄寻人修一修,当能修好的。”
张仪正沉沉看了她一眼,道:“她虽是初犯,却不能就此放过她,死罪能饶,活罪难逃,不然日后你如何服众?”
“知道了,我先免了她的差事让她禁足,等空了又再处置。”许樱哥心中事多,不想与他就这事儿多作纠缠,便起身打算将那钗子收好,张仪正却“咦”了一声,道:“别动。”
许樱哥不知所以,只好保持原有的姿势不动,张仪正伸手过来,缓缓将那花钗倒将过来,钗尾朝上对着灯光,低声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不说,许樱哥还未注意,这一说,果真发现钗尾上闪烁着针尖大小一点晶芒,不仔细查看根本不会发现。许樱哥低头将手指把那一点晶芒抹下,钗尾尖上便露出针尖大小一个孔来,因笑道:“不是什么,这钗子并不是实心的,不然可要重死了。娘娘还赞这钗子轻巧美丽呢。”说到此处,突然有些哑声。
那迟伯是什么人?居心叵测的前朝余孽。在旁人躲避不及不愿入宫之际,许扶极力挽留他还非得入宫不可,既不是为了功名便是别有所图,似他这样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得以靠近朱后,更不能在宫中自由走动传递消息什么的,那他能做什么?朱后生辰所用的凤冠也好,首饰也好,无一不由迟伯主要参与。还有当初那位专司宫中金银用具、并献上从上京各大金铺银楼选拔匠人之主意的老太监于四有……这前因后情连接在一起,很难不让人多想。
许樱哥看着指尖那点晶芒,突然间觉得指尖刺痛无比,又有一层冷汗浸透了衣背。她抖抖索索地将指尖上的那点晶芒擦在擦拭首饰用的丝绒布上,有些疯狂地想。倘若朱后并不是饮食出了问题,而是各式用具出了问题,这样隐秘的下毒方式又有谁能发现?许樱哥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恨不得立即将这对花钗的钗尾砸开了看个究竟。
张仪正本是疲倦之极,几乎靠着椅子背便能睡过去,恍惚间见许樱哥脸色突然变了,想到之前她请托自己将那迟伯弄出宫来。人却又在那时候死得不明白,立时坐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许樱哥:“你想到了什么?”
许樱哥闭了闭眼,转瞬之间心中万千念头闪过——倘若真是如此,倘若她的真实身份与迟伯等人通过这种方式给朱后下了慢性毒药两件事一并爆发出来。许家便是万劫不复,她与张仪正也大抵是走到了尽头。原来这个局早就已经设下,对方的网早就张开,等着他们一步一步往里走。最后不是做了那傀儡,便是玉石俱焚。最终都是万劫不复。她能说真话么?不能,便是提也不能提。
她很艰难地朝张仪正笑笑,道:“我只是在想,这样一个好手艺人,怎会就这样莫名死了。娘娘那么好的一个人,怎就这般不幸?可见这天地间的事情,总是不完美的。”
张仪正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沉声道:“我希望你有话能和我直说。”
有些话她肯定是要同他说的,但有些话,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与他说,许樱哥正自思量间,就见青玉在外探了探头,便朝张仪正比了个手势快步走将出去,低声问道:“如何?”
青玉小声道:“大爷没给回信,只让双子给了个口信。道是,口说无凭,不过玩笑,您信中所述可以一试。”想问许樱哥如何处理铃铛,却又不敢问,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许樱哥。
许樱哥道:“看好铃铛,先免差事禁足,其他等我空了又再说,另,那是什么东西你们心里都有数,要保命就别瞎说,自己找个说法周圆过去。不许再给我添乱子!”
青玉喜不自禁,迅速退了下去。
许樱哥在门前默立了片刻,深呼吸后转身入内,走到张仪正身边看着他认真道:“有个说法,不知三爷在娶我之前可曾听说过?”
张仪正目光炯炯地道:“什么说法?”
许樱哥缓缓道:“这几日,冯家有人去我娘家乡下庄子附近打听我小时候的事情,说我不是许家真正的二娘子,许家真正的二娘子早就夭亡,而我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野丫头。”
张仪正心里咯噔一下,不敢相信她竟然主动和他提起了自己的身世,便想听她究竟会和他怎么说,于是眯了眼道:“有这种事?我倒是没听说过。”
许樱哥苦笑道:“是啊,是有这样的说法,还说了许扶是我亲哥,所以我才对他的事情这般上心。”
张仪正默了片刻,试探道:“想是那女人疯了,故而才不拣地方胡乱下口,真的假不了,随她怎么去说好了。”
许樱哥不辩白也不否认,只望着他笑:“我之前特别想见三爷正是因为收了这个消息,我一直在想,倘若我真的不是许家的正牌女儿,三爷当如何?”
他不知真正的张仪正会如何,但他却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并且就是冲着这个才去娶的许樱哥。但他想,倘使是真正的张仪正,大概也就不会与她有这样的纠缠。而若是冯家只是得了许樱哥与许扶是许家那位不幸的姑夫人留下的私生子这个消息,想来许樱哥不会这样着急地将他叫回来,并且透消息给他。所以最少事情也当是比较严重,而不止是私生子这样一个流言。他是想知道她对着张仪正能坦白到什么地步,可也知道她最多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许樱哥,秘密太多就成了负担,如同他一样,有些话他永远也不能对她说,除非是迫不得已走到那一步。既如此,那又何必穷究?该怎样做便怎样做好了。
想到此,张仪正便不再多言,起身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如何,流言便是流言,永远都做不得真。不过是有人看着现下形势微妙关键,所以故意挑刺造谣。你放心,这种谣言不会传出去。时辰不早,我还有事要做,你早些安歇。”
许樱哥不期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却又觉着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当此刻,康王府当不起这样大的波折,所以无论如何康王府都会竭力将这事按下,至于将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是走是留,是生是死,总能尽量多的争取一些余地。怕的就是他们不重视,给人可趁之机,让人来不及反击布置便失了全局,于是轻轻拽住张仪正的袖子,仰头望着他郑重提醒道:“也许一个小小的流言便会毁了一盘棋,现下形势微妙,三爷还当小心处理此事才是。”
张仪正摸摸她的脸颊,道:“我知道了,睡吧。”言罢大步走了出去,一路吩咐围上来伺候的朱贵等人:“与我去将冯家盯死了,但凡看见他们家与不该交往的人有交往便速速来报,再有那形迹可疑鬼鬼祟祟的便给我捉了。再去看看四爷在哪里,我有事要寻他。”
夜风流动,水晶帘响,许樱哥独自一人在灯下坐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将那枝花钗拿起握在掌中加热,过不多时,便又见那针尖大小的气孔里缓缓冒出一滴液体来,再拿开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