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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新伤旧伤多达三十多处,昨夜她咬的那个地方果然是腐烂了的,根据许扶估算。最少也该是十来天的伤口,昨夜里又添了几处新伤,腿上、胸腹上、手臂上到处都是。让人惊异的是,看着触目惊心却都不是致命伤,此人的生命力堪比小强。
青玉闻言。立即严肃认真地应了:“二娘子说得是,老天爷保佑他平安渡过此劫。”至于以后又再说以后的话。
这狡猾的丫头,许樱哥被她逗得心情轻松了些许。想到张仪正昨夜的一系列举动,心里却又凭空添了几分烦躁慌乱之意。那个男人是个很矛盾的所在,尤其是对着她时更是古怪不堪,似是莫名恨透了她,恨不得她立即去死,临了却又放过了她。她思来想去,总也猜不着他的真实意图。更是想不通他那句“你惯会骗人”的话究竟从何而来。许樱哥揉了揉额头,疲累地叹了口气。
趴在床上的紫霭低低呻吟了一声,许樱哥忙收拾心情,带了几分微笑探身去看:“你醒了?感觉如何?”
紫霭的眼神有些茫然,片刻后才看清了许樱哥和青玉二人,不由眼圈一红。低声哭泣起来:“二娘子,看到您好好的婢子就放心了……”这一哭,扯动背上的伤口便又龇牙咧嘴起来,于是哭得越发厉害:“我会不会死啊……”
许樱哥忙道:“莫哭了,莫哭了,都好好儿的,死不掉的,太医给你看过,除了会留疤外手脚都不会短半分。但若是哭多了,只怕手上的筋会缩,诺,你这一哭血又浸出来了……”
紫霭立时忍住了,微带惊恐地抽泣着道:“真的?”
“总之哭多了不好,再疼也忍着,吃碗安神汤继续睡就是了。”青玉不忍吓唬她,忙推许樱哥出去:“二娘子的伤也不轻,该去歇着了,不然二夫人怪罪下来,倒是叫婢子们怎么办?”
三人的感情虽然不错,但主仆有别,她二人有些话也不好当着自己说,许樱哥笑笑,转身出去叫了个媳妇子去厨下给紫霭弄碗除了盐外没放任何调料的鲜浓鸡汤来,想了想,又吩咐给张仪正那边也送一份过去。不拘他是死是活,能不能醒来,总要叫康王府看到许家的诚意。
才安排妥当,就见孙氏紧张兮兮地走过来:“樱哥,康王世子有话要问你,你父亲让你去一下。紫霭这边也会有人来询问。”不等许樱哥开口,又安慰她道:“你不要怕,有你父亲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终于还是来了,许樱哥握握孙氏的手,微笑道:“我不怕。烦请二婶娘告诉紫霭,让她照实说就好。”她确实也不用怕,她只需从半夜张仪正突然闯进她房里开始说就好,其他她什么都不知道,无需多言。
张仪正身份高贵,所以在尘埃落定之后,孙氏立即把主屋腾出来收拾干净给他养伤。前来收拾烂摊子的康王世子等人也理所当然地驻扎在主屋里,许樱哥才到主屋附近,就发现这里的气氛已经同早上不同,到处都是带了兵器、铠甲上身的兵士,人人神色冷肃,目光犀利,戒备森严。便是她应召而来也不能直接进去,而是先使人进去通传,得到康王世子的允许才又放行。
许扶与许择立在廊下,二人的神色都很凝重,见许樱哥过来,便都安抚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却不曾多言提醒。许樱哥沉默地朝他二人福了福,随着来人走入康王世子所驻的左厢房中。才踏进门槛,就觉着一道冷厉的目光朝她扫了过来,威压感十足,不用问,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的自是那位康王世子了,许樱哥目不斜视地走到房屋正中深福见礼。
房里静了片刻后才响起一道温和悦耳的男中音:“许二娘子请起,不必多礼。”
许樱哥依言起身站定,眼观鼻,鼻观心,只小心翼翼地从睫毛缝里往旁边瞟了瞟,在右前方瞟到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青布祥云纹布鞋,晓得许衡就在一旁坐着的,心神便安定了许多。
“你受惊了。”康王世子似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在这种时候也不忘先说几句客套话才又问起许樱哥昨夜的具体经过。
许樱哥矜持却不缺激情地描述着,说到惊恐害怕之处,声音颤抖脸色苍白,说到被救之时,喜极险泣……听得众人如临其境,当然,她自动隐去了但凡她认为与案情无关,却可能引起麻烦的那许多口水话。
康王世子很冷静地听着,只偶尔打断她的话问上几个关键点,譬如张仪正出现约是什么时辰,同她说过些什么,那些人追来时又有什么异象,她可听见那些人说过什么话,许扶又是何时出现的。许樱哥一一答来,提心吊胆地等着他追问许扶为何会出现得如此恰当,但出乎她的意料,康王世子似是早就与许衡沟通协调妥当,所以并不在许扶的问题上多作纠缠,只在问询结束的时候意味深长地道:“许二娘子临危不乱,实在难得。”
许樱哥觉得自己应该谦虚一下,何况她当时其实真的乱了分寸,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副模样的确不是被吓傻了的模样,最起码此时神智清楚,说起话来有条有理,说她临危不乱也不算过分,便大大方方地道:“世子爷谬赞。”
就听许衡长长叹了口气:“这孩子自来便是这样的性子,我虽觉着不错,但到底失了女孩子家的柔软。”一句话成功地把话歪了过去,康王世子自然不可能和许衡讨论人家姑娘的性情问题,便和颜悦色地宽慰了许樱哥几句,又亲自吩咐太医给许樱哥治疗脸上的伤,打发她下去。
许樱哥才退到门外,就见一个小厮快步走过来,立在门前欣喜欲狂地道:“世子爷,三爷醒过来了!”
屋里顿时响起一阵衣袖带翻茶盏碗碟之类的异动,接着康王世子满脸欣喜地大踏步从里面冲了出来,快步冲进隔壁张仪正的治疗之所。许衡从后头快步跟出,满意地看了看许樱哥,跟着进了张仪正的房间。
许樱哥竖起耳朵,只听得里头一条苍老的声音颤抖不成调:“恭喜世子爷,三爷已然醒来,便再无大碍了!只要用心调养着,康复指日可待!”接着又是几条高低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地恭喜贺喜。
当是众太医的声音,大家都怕那人死在这里,自己难逃干系。许樱哥看向立在廊下的许扶和许择二人,但见他二人也是骤然放松了一直抬着的肩膀,便也跟着轻轻出了口气,暗念了一声佛。接着又有些忧愁,面前这一关总算是熬过去了,但日后呢?对方咄咄逼人,许衡是要做纯臣两不靠,还是要选择康王府?自己与张仪正之前的官司尚未理清,便又添了半夜独处这一条,正是乱七八糟。
天色越发昏暗起来,几个婆子鱼贯而入,屏声静气,小心翼翼地点上火烛,许樱哥低声吩咐了几句,严令不得失礼。却听得里头康王世子一声暴喝:“混账!你怎敢如此胡来?!”又听一条有些苍老的妇人声气劝道:“世子爷,有话好好说,三爷伤重糊涂了,想来许大学士不会和他计较。”
许樱哥的脸色变了变,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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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担当
七八支儿臂粗细的牛油大蜡烛把许家庄子的主屋里照得通亮,几个高矮不等,年纪不一的太医眼观鼻,鼻观心地垂手立在正中那张大床旁,仿似是眼瞎耳聋的木头人一般。甫一得到康王世子的暗示便潮水般地退了出去,一个比一个走得快。
许衡面沉如水,冷冷地看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神态却异常可恶的张仪正。张仪正半垂着眼皮,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我想喝许樱哥熬的鸡汤,其他我都吃不下去。”
立在床头处、捧着半碗鸡汤的一个老妪忙道:“三爷,您可是烧糊涂了,什么鸡汤不是汤?这汤也极不错的……”这老妪正是康王妃身旁最得信任倚重的曲嬷嬷,只因康王妃体弱经不起颠簸,一时半会儿赶不来,便由她先随康王世子前来照料张仪正。她自来在康王府众人面前有几分脸面,所以这会儿便自然而然地担当起规劝转圜的角色来。
张仪正却丝毫不给她面子,撒泼道:“我都快死了,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们也要拦着我?莫非她也伤重起不来了么?”
曲嬷嬷为难道:“许二娘子倒是没什么大碍,但,这……”
康王世子眼看着许衡的神色越来越冷,声色俱厉地打断他的话:“小三儿!你但凡出门总要弄出些事儿来,使得家中父母双亲为你操碎了心。你扪心自问,可有半点为人子的孝顺?昨夜若非是大学士府上倾力相助,你可还有命在?你此刻见了大学士,不但不谢恩,开口便如此蛮横无礼,是想丢尽父王母妃的脸面么?许二娘子闺阁千金,岂容你随意驱使劳作?还不快快赔礼?”
张仪正这才看着许衡道:“多谢大学士救命之恩,本该叩首以谢,但我伤重……”
许衡板着脸举起左手挥断他的话。淡淡地道:“三爷龙子凤孙,臣下能为圣上尽绵薄之力实在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哪里当得起三爷之谢?”言罢转身同康王世子拱了拱手,道:“三爷伤重初醒,还该将养,老夫便不相扰了。”
本是因祸得福,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却要被这混小子的一碗汤给搅浑了。康王世子十分尴尬懊恼,狠狠瞪着张仪正斥责道:“你且等着,我回来再与你算账!”快速转身追着许衡出去,说尽了好话:“家门不幸……他是烧糊涂了,还请大学士莫要与这混账东西一般见识……”
曲嬷嬷叹息了一声,端着那半碗鸡汤坐到张仪正身边哄道:“你这傻孩子啊……以许家的名望,他家女儿怎会因你一句话便下厨劳役?你这不是打人脸么?”
张仪正怒道:“谁叫他们拿这样喂猪的东西给我吃?莫非他们就估摸着我活不过来了,所以这般敷衍我?”
曲嬷嬷赶紧去捂他的嘴,低声央求道:“我的三爷!求您快快消声!不过一碗汤,叫王爷知道。您又要挨骂!您便不为王妃想,也当为自己想想。您年纪不小,怎能如此胡闹下去?”
张仪正挣扎欲起:“对啊,就是一碗汤而已,他们也要藏着掖着。我也不是非得许樱哥做不可,只要他们弄出当初我在香积寺时喝过的那种汤味也可以!”
曲嬷嬷顿时焦头烂额,按住他哀声苦劝,只差没给他跪下。张仪正好容易消停了。偏又带了几分委屈道:“嬷嬷,我娘怎么没来看我?我想她了。莫非是父王生了我的气,不许她来?”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再怎么不懂事也还是心疼得紧,曲嬷嬷见张仪正脸色惨白,面颊瘦削,一双眼睛熬得凹了下去,整个人半死不活的,丝毫不见半分之前的神采。想起他三灾八难的,每每总是死里逃生,脾气怪也不能完全怨他,不由心中一软,无奈地道:“三爷多想了,您自小便调皮得紧,王爷王妃虽然严厉,但何曾少疼您半分?不过是王爷事务繁忙,王妃一时半会儿动不了身,所以才命世子爷偕同老奴前来,但算着时辰也该到了。您实不该对许大学士如此无礼,无论如何总是他家救了您的命,咦……”曲嬷嬷的眼睛越来越亮:“王妃来了……”
张仪正的目光闪了闪,眼角沁出两滴泪来。
“我苦命的儿啊……”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