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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曾经最高高在上的那个。
他为了自己宝座,自己的权势,可以算计父亲,杀害兄弟,妻子,儿子,女儿……这些全在皇权二字面前败下阵来。
外面天空是阴沉的铅灰色,沉重的仿佛要坠下来,压的人心口沉甸甸的。雪还是细细碎碎的,风吹大,从高处看下去,那些在宫道间行走的宫女宦官们都缩头弓腰,仿佛一只只受了惊讶的胆怯的鹌鹑。
也许,人们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别人的时候,也有人……在高处这样看着自己,如同蝼蚁般渺小。
汗被风吹的冷冰,内衣都粘在身上,刘润打个寒噤,往后靠了一些,更靠近了门边。屋里的热气从屋里透出一些来,他听到里面李誉似乎咿呀了一声,阿福轻轻拍抚哄他,然后一切又宁静下来。
他的心似乎也跟着沉静下来。
庆和凑过来,小声说:“润哥,你去换件儿衣裳。”
他指指刘润的衣襟。
那里也有血渍,虽然不太明显,走动间还是会露出来。
刘润往屋里看了一眼,庆和明白过来:“你先掩着,我去拿件衣裳来给你换。”
他也好奇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宫里,好奇的人死的最快。想要活的长久,就要当瞎子,聋子,哑巴,什么也不要多看,什么也不要多听多想多说。
阿福给李固又倒了杯热茶递过来,他为难,她看出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对这她也要这样为难?
李固的话没说,阿福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李固接过茶放到一旁,可是握着阿福的手并没松开,他的手指尖冰凉,可是掌心却滚烫热。
他在想,也许这件事不要让阿福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也许她知道,会受惊吓,甚至……他真想把这事就捂在自己心里,自己承担。
可他想起从前他们说的话来。
是夫妻,有事就一起分担,不管是享福,还是吃苦。
他到了嘴边的那句话,就像一个沾满毒汁的铁蒺藜,刺的自己疼痛难忍,可是比疼痛更要命的是上面的剧毒。
他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在阿福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除了阿福,不可能再有人听到。
“父皇不是病死,是中毒。”
阿福比他所想象的要镇定沉稳,绝没有什么失声尖叫,也没有发呆发愣,他说完这话,只停了一下,阿福便冷静而迅速的小声问:“你怎么知道——还有谁知道?”
“萧元亲口所说,是他下的毒。”
“他人呢?”
“刚才他挟持了李馨,朝西边废墟里头逃过去,我们的人只把阿馨抢了过来,韦启带人追下去了……”
阿福静静坐着,天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皇帝竟然是被驸马毒死的,阿福这一刻突然很荒唐的想起,前朝本朝的皇帝都和驸马犯克啊?前朝也被驸马祸害死了,本朝皇帝也被驸马祸害死了。
“萧元让阿馨和他走,阿馨不肯,用刀子划伤了他的肩膀——他跑不远!”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刘润,韦启,崔内官大概也听到了……”李固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这你不用担心。”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是南夷族人,还是南夷族头领的孙子。他祖父在锦山之变的时候死在我们的人手中,尸身还被示众十日,他的父母兄姐都在那时死了,他则是因为从小抱到城里交给旁人抚养才躲过一死……”
“那……”
有时候阿福想的事情不用说出来,李固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玉夫人应该不是他杀,他那天在成亲,绝对没办法腾出空儿去杀人。”
也有可能是他差人杀的——不过阿福觉得这件事说不通。
玉夫人和他,像是一个地方来的,长相,气质,都与中原人有着很大不同,他们之间的关系最有可能是友非敌。
“丽夫人……当时到底是怎么被玉夫人斗倒的?”
“丽夫人谋算玉夫人不成,而且被捉到把柄,说是丽夫人行巫蛊之事。她死后没出两个月,她的两个兄长一个被关一个被贬,现在想来,这些事就都能串起来了。”
“玉夫人和萧元他们……”阿福停下来没有再说,丽夫人已经死了,玉夫人也死了,那些事情的真相,大概再也无法查清。
那些也不重要了。
玉夫人的相貌阿福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很美。而丽夫人……
“阿馨她现在怎样?”
“我已经让医官过去了……”
话就说到这里。
阿福和李固紧挨着对方坐到一起,阿福紧紧握着李固的手,似乎,是要给他安慰。
也许是她需要李固给她温度和勇气。
屋里燃着炭盆,暖融融的,可是为什么……却觉得一股巨大的,彻骨的寒意笼罩在身上。
“阿福。”
“嗯。”
李固只是喊了这一声,没说别的。
外面的女人们的又一波哭声又响起来,许是关着门,那声音显得那样遥远而陌生,很不真实。
所有的一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可是,最可怕是,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噩梦。不会睁开眼,醒过来,一切都恢复如常。
过了一会儿,刘润在门外低低说了一声:“王爷,韦校尉回来了。”
阿福一惊,李固按着她没让她起身,沉声说:“让他进来。”
门一开,外头的北风一下子灌进来,韦启大步走进来,也带进来一股浓浓的寒意。
正文 八十四 丧一
李固缓缓站起来,韦启把一样东西交到他手里。
那是块鱼佩。出入宫门需有腰牌,官员皇亲则有鱼佩。
这块鱼佩是萧元的,鱼佩是要紧物事,身份象征。
上面犹有余温,李固缓缓坐了下来。
“对外头要怎么说?”
“这会儿没人顾得上……”
阿福觉得头有些晕,她在榻边坐下来,替还睡着的两个孩子掖上被子,李誉睡的像只小猪一样,李信的脸埋在枕头里,阿福看到刘润站在门旁,神情怔忡,有些魂不守舍,招了下手。
刘润眼角余光看到,轻手轻脚走了过来。
“夫人?”
“你刚才怎么样?没受伤吧?”
阿福觉得自己都需要压惊,刘润大概也得过些时候才能消化这个事实。
“没有。”刘润心里是乱。
可是他乱的,是另一件事情。
皇帝是被毒死的,他知道的更早。
可是,怎么会是萧元下的毒呢?
皇帝已经入殓,棺椁已经钉合,里外三重,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探验皇帝中的是什么毒了。
“是不是累了?你去好好歇着吧。”
“不用,我没事儿。”
李誉动了一下,先醒了,李信也跟着醒过来,他睡姿不好,半边脸压的通红,呆呆的看着阿福。仿佛一时没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在梦中,他梦到他的父皇还没有死,一切都安好无恙。
可是现实是如此冰冷残酷。
“没事儿,没事儿的。”
阿福一手抱一个,不知道是在安慰他们,还是在安慰自己。这短短的一日一夜间有太多的死亡与惊骇,让人无所适从,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一切。
这一天如此漫长,又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夜色降临,整个皇城被雪覆盖,白纸的灯笼照亮各处,风中似乎吹来鬼泣狼嚎般的哭声,阿福朝李固怀中缩了缩,李固揽住她。
“快睡吧。”
“嗯。”
话虽这样说,但他们谁也没睡着。
刘润也没有睡着。
他取出一只贴身带着的扁匣子,匣子很薄,只有半指厚,也不管到哪儿都不会让这匣子离身。
匣子黑漆漆轻飘飘的绝不起眼。他拔了根针在匣子底下一拨,匣盖一下弹了起来露出里面齐齐的数格药粉,压的平平实实的。
靠边角的那一格已经半空了。
刘润的手微微有些抖。
他停了一会儿,把盒子又盖起来,原样缠进腰带里,系在腰间。
庆和端了盆热水进来:“润哥,快,泡一泡脚,别生了冻疮。”
刘润点下头,褪下靴子袜子。靴子被雪浸透了大半,袜子也被汗浸了,湿漉漉冷冰冰的,都冻木了,没有什么知觉,放进热水里好一会儿,才缓缓觉得刺痛起来。
庆和也把脚放进盆里,舒服的长长的呼口气:“真舒服,我刚才瞅空去找了两双毛袜子,明天咱们一人一双套在里面,拿布包一下再穿靴子,能舒坦不少。”
刘润嘴上和他说话,心神却在另一个地方。
他在想,皇帝到底是谁毒死的?是他,还是萧元?萧元已经死了,无法再得到消息。
虽然……人只能死一次,到底死于哪种毒,死于谁的手下,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可是他无法释怀。
萧元死了,他应该死而无憾,他觉得有个皇帝给自己垫背,走的一定特别安心。
但刘润呢?他觉得这样茫然。
他们都要报仇,仇人是不是自己杀死的,这就显得很重要。
“对了,今天一天都没见着高正官。”庆和小声说,偷觑刘润一眼:“润哥,你说他不会是因为害怕别人让他给皇上殉葬,所以,偷偷藏起来了吧?”
“嗯。”刘润不置可否:“这种事儿有什么好躲藏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过了头三天,就……该改口叫先帝爷了。”庆和声音低低的,他凑到刘润耳边说:“润哥,新皇帝是谁啊?是不是……咱王爷?”
“别乱说,让人听到要掉脑袋的。”
“这儿又没别人。”
刘润不为所动:“隔墙有耳。”
庆和有点讪讪的,一边擦脚一边说:“肯定是咱王爷了,哲皇子邺皇子都没了,信皇子殿下这么小……咱王爷又有文才又有韬略……”
刘润还是忍不住搭了一句:“王爷眼盲。”
“这个……”庆和也觉得是这个理儿:“是没听说有眼盲的皇子当皇帝的。那,那就是信皇子殿下了?这么个小孩子,要当皇帝了?嗳,本朝的皇帝还没有这么幼小登基的吧?不,前朝也没有……”
“你快睡你的吧。”
门忽然被敲了两下,庆和一惊,一骨碌坐了起来。
刘润沉声问:“谁?”
外头没人应声,他又问了一声,门又被敲了一下。
他走过去拔开门闩,门外面空落落的,白纸灯笼摇晃着,寒风吹在身上,迅速将体温带走了。
视线朝下,刘润看见小小的李信裹着件斗篷站在门口。
“殿下?”刘润意外之极,急忙将他抱起来转身关上门。李信身上冻的冰凉,虽然同在一个宫中,可是他安歇的屋子离这里一个东一个西,着实不近。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跟着你的人呢?”
李信说话时牙关发颤:“我自己过来的,她们睡着了,不知道。”
刘润又是意外又有些不安,他把李信放在床上,将炭盆端近了一些,庆和目瞪口呆看到自己刚才讨论的人突然间就出现在眼前,他的嘴张成一个圆形合不拢,心里反复念叨着,果然不能在人背后乱说话,隔墙有耳真乃至理名言!下次可绝对不能多嘴多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润倒了杯热茶塞到李信手里,轻声问:“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明天说啊。”
“我就是……想问你件事儿。”
刘润摸了下他的头:“问吧。”
李信看了庆和一眼,庆和机灵的站起来披上衣裳:“殿下坐回儿,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点心什么的端点儿过来。”
看着庆和出去了李信才转回头来。皇帝从生病到驾崩这段时间,他圆润的小脸儿以惊人速度消瘦下去,眉宇间的忧郁取代了稚气。磨难可以催化人成熟,可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