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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杏儿睡觉前一个劲儿的祝祷,念念有辞眉头紧皱简直象着了魔,大概她家里人平时就这个样子的。洪淑秀紧张的僵硬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阿福也觉得惶恐,但是阿福想,她们年纪小,又还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不会一上来就去伺候贵人之类,多半,还是给大的宫女打下手,跑腿打杂干些边角活计。又或者,象徐夫人那样的有身份的女官,也需要小宫女来伺候吧?这么一想,倒不觉得紧张了。
“阿福姐,你不怕吗?”
“怕什么?”
“要是,要是……”洪淑秀嘴笨说不出来,不过阿福明白她的意思。
“怕也没用,快睡吧。要是熬的精神不好了,明天要分派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派到苦差呢。”
“啊,对!”屋里一众不安的女孩子立刻全体进入了急着入眠的状态。过了半晌,洪淑秀用可怜的焦急的声音说:“阿福姐,我睡不着怎么办啊!”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唉声叹气声。
阿福忽然想笑,急着想睡的时候偏偏睡不着,真是件让人犯愁的事情啊。
早上大家梳妆的时间都比平时长了些,陈慧珍的手巧,头发还没有长太长,但辫成辫子还成。辫子分做两股,辫好之后贴着鬓边扭出花样盘起,乌黑的头发衬着白皙的脸颊,显的份外娇俏。衣裳大家都是一样的,但她却把腰束的更紧些,因而更加窈窕。
十来个女孩子站成一排,天气渐热起来,灼热的阳光晒的肩膀象是要化了一样。阿福额上出了汗,但不敢伸手去拭。
快到中午的时候,决定她们未来命运的人来了。
徐夫人陪着一个穿紫棠色的宫装,年纪更长,气质更加沉稳的女人过来,她站的要靠后半步。
“这是柳夫人。”
阿福她们一起行礼:“拜见柳夫人。”
“嗯,不用多礼了,都把头抬起来。”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阿福也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跳。
那位柳夫人相貌丽,不怒自威,年轻时必定是位美女,现在仍是风韵动人。她的目光缓缓扫视过这些女孩子,看到阿福的时候,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
“把手都抬起来。”
阿福她们抬起手,手心朝上。
“反过掌。”
一一细看过之后,柳夫人和徐夫人低声说了几句,徐夫人捧出她们的名册来,一一勾画。
女孩子们紧张的大气不敢喘,一个个屏息凝神的等着。
阿福身旁站的是洪淑秀,再过去是陈慧珍。阿福眼角的余光瞧见洪淑秀紧张的两手紧紧攥在一起,而陈慧珍看起来平静如常,再仔细看,发现她的手也微微发抖。
徐夫人清清嗓子,开始分派这些女孩子的去处。前头念了几个名字,都是去香沉苑。前些天徐夫人已经讲过,香沉苑就是宫中种植花卉之处。后宫中用的新鲜花卉十有都是出自那里。然后念到另外两个女孩子的名字,她们被分去成安殿,主要职责仍然是照管花圃。
也许事到临头,怕也无用,阿福反而坦然了。
接着是她们剩下的四个人了。
陈慧珍抬起头来,望着徐夫人手中的名册。她的神情也很平静,但是阿福能感觉到她的期盼之情有多么殷切。
陈慧珍和阿福的想法不一样。她眼睛里,有一种要证明自己,要向上游挣扎的愿望。
“陈慧珍,洪淑秀,从明日起在玉岚宫当差。朱玉喜,姜杏儿,你们两人收拾了东西,随柳夫人去。”
阿福她们是没什么可收拾的,一人两件衣裳而已。入宫时带的衣裳,贴身的留着,外面的在宫里却是穿不着,只是谁也不舍得将那些从家中带来的旧衣扔了。
“阿福,杏儿,恭喜你们了,跟着柳夫人,将来一定有出息。”
阿福点头和陈慧珍她们道别。这么些天的相处,多少是有感情的。
“保重。”
“你们也保重。”
阿福她们跟着那位柳夫人出了院子。阿福回头看,她们住了许多天的那个院子,和其他院子看起来已经分不开了,一样的朱门,一样的乌瓦。
一样的院子里,不知道曾经有过多少个象她们一样的女孩子曾经在这里度过她们的时光。她们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阿福抱紧了包袱,离开这个院子,她们才算真的进宫了。
太阳很大,没走多远,身上的汗都快要湿透衣裳。
好在她们进了一扇深色的门之后,就拐进了一条回廊。头上有瓦檐遮挡,阿福吁了口气。旁边姜杏儿的脸也热的通红,满头大汗。
一道道回廊,庭院里盛开着鲜花,微风吹过脸颊,这里仍旧安静,阿福觉得,皇宫里的夏天的正午,似乎少了些什么。
对,没有知了的叫声。
宫里的蝉,大概是贵人嫌吵,所以早早的都粘了去。
有人同他们迎面走过来,柳夫人站住脚,来人朝她微微一揖,阿福她们不敢抬头。那女子和柳夫人显然关系极熟,声音并不拘束:“柳夫人这是从哪里来?哟,这两个是新进宫的?”
“是啊。”
“真是两个有造化的,跟着你,将来一准儿出息。”
柳夫人问她:“你这是往哪里去?”
“去玉西宫送东西。”
阿福微微抬起头,那个女子穿着和徐夫人一样的绿衣裙,身后跟着的宫人手里捧着深色的漆盒。
皇宫真大,阿福不记得自己到底经过了多少道门户,她只能记下这一路来的大概方向,如果现在让她再按原路回去,她一定认不出来。这里的宫墙,宫道,回廊,还有门窗,看起来都一模一样似的。
柳夫人最后终于将她们带进了一座宫院里。靠宫殿后侧方一排矮房子,隐在树后,不仔细看会以为这里只有一道墙。柳夫人叫了一个宫女进来。
“绿盈,你带她们两个去洗脸换衣裳吃饭,然后让她们先和刘润一起照料池子边的花。”
“是,夫人。”
绿盈看起来十六七岁,脸白白嫩嫩的,一副老实而沉默的样子。
柳夫人转过脸来,看着阿福和杏儿。杏儿有点瑟缩,垂着头,下巴都快抵到胸前了。
“好好学,不要多话,有不会的就问绿盈。”
等柳夫人走了,绿盈过来挨个儿看她们俩:“嗯,都叫什么名字?”
姜杏儿说了,阿福说:“我姓朱,绿盈姐姐叫我阿福好了。”
“嗯,倒是个好名字。看着也是一副有福之相。”绿盈拍拍手:“来,我们先去吃饭。”
姜杏儿眨眨眼:“不洗脸换衣裳吗?”汗湿的衣裳穿在身上不怎么舒服。
“我这儿还没衣服给你们穿呢。”绿盈笑起来很明快:“吃完饭我去找管库的给你们领衣裳来。”
阿福问:“绿盈姐姐,这儿是哪里啊?”
绿盈停下脚步:“你们还不知道?这里是德福宫西殿,以后,可得小心做事别犯错,知道了么?”
阿福和杏儿一起答了声:“知道。”
德福宫啊?
原来,这里是太后住的地方。
阿福和杏儿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
整天嘴里说着贵人贵人的,没想到一下子,就到了离贵人这样近的地方。
“你们,还不快走?”
“是!”
正文 六 绿豆糕
刘润是个小宦官,阿福她们一上来不知道如何称呼他他说话声音并没有到阿福家中去采选的那两个绿衣宦官那样阴恻恻的,但比起平贵哥来,当然显的尖细。
姜杏儿好奇的问:“你进宫多久了?”
他说:“到今过年就十年整了。”
“啊!这么久了!”姜杏儿眼睛睁的大大的:“那你多大进的宫啊?”
“六岁。”他不想多说,姜杏儿不太会看人眼色,阿福暗暗拉了她一把不让她再问。
六岁的孩子被送进宫做宦官,这其中的辛酸痛楚不是一句话能道的尽。
阿福觉得她们进宫已经算得上不幸,但是与刘润比起来,她们又幸运太多了。
“那我们都要做些什么?还请这位哥哥多多指点教导。”
十六岁的刘润看起来瘦瘦的,很清秀,若是换上阿福她们这样的裙装,那就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宦官。他看看阿福又看看姜杏儿,忽然笑了。
“不用害怕,德福宫里不比别处,我也不会对你们朝打暮骂。手脚勤快些,少听少说多做事。”
为什么她和姜杏儿看起来不如陈慧珍那样秀外慧中,却能给挑中了来顶德福宫的优差——
大概是觉得她们刚过来,要做的事情也简单,只是把开败的花朵和萎残的枝叶修剪下来,小剪刀由刘润交给她们两个,用完了再交还给他。剪下的枝叶集中装在一个筐里,要带到外面去处理。
“为什么不直接埋土里啊?”姜杏儿不解。
刘润耐性很好,解释给她听:“有的叶子上可能有病虫,要是埋的近,或许会再让这些花草的根茎染上病。”
“哦……”杏儿点头:“就和我们老家,病死的鸡要埋远些省得让其他鸡也生瘟一样道理。”刘润点点头:“对了,就是这样。”
他的平静温和,多少让两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心情渐渐也平复下来。
刘润看看她们两个人热的通红的脸,指着水盆让她们洗过手,拿出一个粗瓷碟子来,里面有两块点心。
姜杏儿看看点心,又看看他。
“吃吧。”
阿福和杏儿互相看了一眼,道了谢,一人拿了一块。
杏儿先咬了一大口:“好吃!”
阿福闻了闻,这点心有一股绿豆香,颜色也是淡绿的,制成了五瓣花形状,十分精致可爱。
“嗯,这个是梅花绿豆糕,太后赏下来的。”
“太,太后赏的啊!”姜杏儿肃然起敬,两手捧着点心,活象捧着樽佛像似的。
阿福直接想到的却是,这点心什么时候做出来的?会不会已经放置很久了?有没有变质的可能?还有,不知道有没有人先试吃过,触摸过……卫不卫生啊?
刘润看她不吃,温和的说:“没关系,吃吧。这样的赏赐常有的,以后你们也会有。“
阿福点点头,托着点心咬了一口。这糕点味道很好,甜而不腻,几乎不用怎么嚼就咽下去了。
的确,这块梅花绿豆糕只是个开始,
后来阿福她们陆续还吃到过其他点心,荷叶蒸糕,香瓜饼,盐叶酥卷……不过阿福一直觉得,第一天吃到的那块绿豆糕的美味,无以伦比。是后来的任何佳肴美点都比不上的。
绿盈没有食言,很快替她们每人领来了新衣裳,不是可着身材做的,裙子长,上裳也肥大了一些,绿盈拿了针线给她们,阿福把裙腰摺进去缝起来,而不是用剪刀把多余的部分剪去。毕竟她们可能还会长高——虽然阿福长高的可能性不高了,姜杏儿总是要长身材的。衣服留有余地,将来就算再长高了还能接着穿。
“阿福姐,你的女红做的也真好。”姜杏儿十分羡慕,她自己缝了几针,歪歪扭扭。在家的时候没太做过,现在还真有些费难。
“没事,等下我帮你。”
“谢谢你阿福姐。”
“你和我客气什么。”
绿盈看了一眼针脚,有些意外:“手艺不错,都赶上针工坊的了。”
阿福低下头,笑笑继续补。
“学过?”
“嗯,跟街坊学过两天。”
“行,那赶明儿我有什么要缝补的活计还得麻烦你呢。”
阿福还是笑着点头。
话少说,多做事。
晚上竟然吃到了很大一碗白米饭,还有炖的烂烂的肉和菜。杏儿净拣那肥的大块的吃,阿福吃了两块,大概很久没吃着肉了,觉得有些腻的难受。到了半夜杏儿就闹起肚子来,一连起来几次。幸好这屋就她们两人,不然肯定要把旁人也吵醒。早上的时候她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