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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景帝下旨悬头于城门之上,并下恩旨,定北王谋逆朋党凡自首者不杀,流放湘西岭南。这道旨意一出,朝中百官哗然,纷纷上奏劝宣景帝收回圣意。
宣景帝笑道:“我朝当以宽仁为政。有条活路,他们才不会为保命投奔定北王。少杀一人,定北王便少一人,何乐而不为。”
众臣口呼万岁。
皇榜一贴出,果然有不少曾经投靠高睿的人前来自首。流放岭南总比没命的强,所有人都知道,国丧一过,再逢新年,新帝一高兴,没准儿大赦天下。
笑菲知道后对卫子浩说:“别想着让丁浅荷母女娘去自首,除非你想让她们去岭南。她们身份不同,丁奉年谋逆是板上钉钉。我倒是希望子浩能觅处山水俱佳之地让她们安身过日子。高睿起兵是迟早的事情,丁浅荷心结未开,她知道是杜昕言杀了她爹,没准儿就真投高睿去了。”
卫子浩也是这样想的,他微笑着说:“这事我自有安排。沈小姐,当日我接到你红叶示警,就与监察院都使成大人取得联系。老杜大人也由成大人一手安排。如今京城稳定,我想成大人会报知皇上让老杜大人回来了。”
“老杜大人回来,杜昕言应该不会再盯着要杀我了吧?卫子浩,你这就安排我和嫣然离开。我想去湘西和岭南。”
“湘西岭南?不都是流放之地?”
“穷山恶水,实则风光秀丽,我想去看看风景。如果可以,明日就启程。”
笑菲干净利落的话引出了卫子浩的笑声:“我这就去安排。小姐神机妙算,人一死,缉捕的命令已经撤了。只不过,小杜知道你没死,还在暗中寻访你的下落,小姐自己小心。”
笑菲一怔,他知道她没有死为什么不明着缉捕她?她恼怒的盯着梅花又一脚踢过去,脚差点崴了,疼得她捧着脚皱眉。
嫣然听到卫子浩的话脸上露出惊喜,她偷笑着对笑菲说:“杜大人明知小姐是假死却装着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小姐......”
笑菲抬起脸,雪落在脸上带来点点沁凉,她自嘲的笑了:“嫣然,你不了解他。杜昕言只是好奇。我从前三番五次使计骗他的次数太多,如今他要一一报复回来。见过猫吃耗子,你又见过猫逗耗子吗?结果都是一样,并不因为猫没有一口吞了耗子而改变,最终耗子还是会被撕碎了吃掉。他想玩,我现在没工夫没心情陪他玩。我还想在明年秋天到来前,找到能解蛊毒的法子。”
嫣然见她说得凄凉,内疚的看了笑菲一眼,迅速转移了话题:“我们明天就离开京城。听说梅岭苗寨千年养蛊,更有宝药可压制蛊毒,嫣然一定替小姐拿到宝药。”
笑菲微笑道:“如果咱们救定北王一事暴露,有宝药也救不了命的。你怕吗?”
“若是怕,嫣然就不会出手。”
一股暖流从笑菲心里淌过,她轻声说:“嫣然,我要你答应我。如果事情暴露,你远走高飞,把罪名全推我一人身上。别争,这是命令。”
昙月派的易容功夫的确精妙,笑菲变成了个瘦老头,戴着破?帽裹在破棉袄里,坐在堆满杂货的板车上被推出了城。嫣然一个大美女却成了个老太太,坐在轿子里。
雪仍在落着,她坐在大板车上回望京城。
父亲为她发疯,用她的肉涮边炉,然后死在府衙大牢里。笑菲想着身体哆嗦着蜷缩成一团。明净如蓝天的眼睛渐渐的模糊,压眶而出,风一吹,沁凉的贴在面颊上。
卫子浩也好,嫣然也好,告诉过她消息后,就再没有问过她一句。临走时老何感慨的说:“堂堂相爷,堂堂相府千金,怎生落得这么个下场!”
笑菲没有去擦脸上的泪,她大口的呼吸,喷出阵阵白气,模糊了双眼。再恨他,此时却禁不住伤心。从此,她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她怅然的想,是啊,怎生落得这么个下场!到秋天枫叶再红的时候,她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等她真的死了,会有人吃她的肉吗?笑菲浑身颤抖,她不能想,她实在太害怕。她把头一低埋进了手臂间,咬住袖子无声的落泪。
远远望去,她就像一块孤零零的石头,没有知觉的被板车拉向远方。
第十五章(一)
国丧过后,京城渡过了新皇登基的第一个春节,等到元宵时,已经完全恢复了热闹。宣景帝也下令灯节照旧。
为讨新帝欢心,各部都新扎了各式花灯。天朝京城的元宵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热闹繁荣。
隔了街道,隐隐传来爆竹声。杜昕言拎了酒,进了相府。
一轮明月将雪地中的相府后花园照得亮堂。自沈相过世后,家仆尽散,只余名老家仆无处可去,仍留在府中看守。
隔得不远就能看到花灯璀璨的光影,笑声到了这里早被风吹散了。相府大门上取了素灯换上了大红灯笼。没了主人,灯笼的烛火熄了一盏,另一盏还是残烛,发出微弱的光来。
杜昕言感慨的站在门口,敲响了大门。
隔了良久才听到脚步声。老家仆开了旁边的侧门,见是杜昕言赶紧跪下行礼:“不知侯爷前来,小人耳聋,怠慢侯爷了。”
杜昕言扶起老家仆温言道:“今天元宵,我想去后花园祭奠番小姐,不知可否?”
触手间觉得老家仆衣单,他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说:“给我盏灯笼,我自去即可,你去买点下酒菜来。”
老家仆接了银子,将灯笼递给了杜昕言,匆匆去了。
白纸灯笼的光只照在方圆一丈内,院子里雪积得老厚,油靴踩下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府邸更显空落。
推开月洞门,后花园那栋二层小楼安静的伫立着。杜昕言凝望这栋小楼,突然想起自己当时火烧小楼的情景来。他轻轻叹了口气,拎着灯笼进了凉亭。
伸手拂去石桌石凳上的积雪,他缓缓坐下,望着小楼抽出了腰间的竹箫。
雪夜静谧,地上树上俱是银妆素裹。一缕箫音惊了这份宁静,像雪地红梅为素淡的花园平添一丝绮丽。
他仿佛又回到了阳光正盛的午后,看到笑菲使计让他为她遮挡阳光。箫声之中尽带喜悦之意。
老家仆不多时便己回转,拎着食盒,还端来一只火盆。他正欲要走,杜昕言将他拦住,笑着说:“老人家,今日元宵,坐下陪我饮杯酒如何?”
老家仆摇晃着手不肯,耐不过杜昕言的盛情接过酒喝了,垂泪道:“能在元宵喝侯爷一杯酒,小人就知足啦。这里太冷清,人人听闻相爷发疯小姐谋逆都绕道而行。侯爷能来祭奠小姐,她想必是高兴的。”
杜昕言眉一扬说道:“从来不知你家夫人,只道相爷爱妻情深不肯继弦。他伤心小姐过世,发疯而亡令人叹息。”
“可不是!夫人生小姐是难产而死,老爷一手带大小姐,掌珠般宠着,舍不得她嫁了人去。这后院府中男丁是从不让进的。小姐幼时性子还活泼,自十一岁侍女染病去世后就郁郁寡欢。直到嫣然姑娘来了,后花园里才有了生气。”
杜昕言试探的问道:“你家小姐从前几乎足不出户,她在府中如何打发时间?”
老家仆酒劲上来,话也多了,指着二楼说:“楼上除了小姐闺房,听说全是书。相爷从各地为小姐搜罗书籍。小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三岁能吟诗,五岁能填词。唉,可惜了。”
杜昕言听后心中动了念头,老家仆便提了灯笼,又拿了几只白蜡陪他去瞧。
他借着烛光巡视着笑菲的书房,这里几乎没有半件摆设,三面墙壁全被书填满。书分门别类整理得很齐整。杜昕言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书案上高高的一撂书籍上。翻开一本看,是巫术一类的偏门。
沈笑菲在离开前为什么看这些书?杜昕言心中起了老大的疑问。再往下翻,《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等又全是一些医书。
“老人家,这些书我能否借回府中一阅?”他温和的问道。
“唉,无主之物了,侯爷自便吧。”老家仆叹了口气。
杜昕言捧着这迭书,酒也不饮了,临行前又拿了锭银子给老家仆,谢过他之后回了府。他相信沈笑菲在走之前关注这些书一定有原因。
心里有份雀跃,他感觉到能从这些书里找到沈笑菲的去向。
第十五章(二)
“少爷,卫公子来了,在书房等你!”回到府中,管家向他禀告道。
杜昕言冷笑,把书递给了管家,进了后院。
书房里亮着灯,窗户纸上隐约看到一人身影。他警觉的察看四周,卫子浩居然是独自前来,明知自己要抓他,他还敢大摇大摆的上门?他自投罗网倚仗的是什么?皇上?昙月派?他来又想告诉他什么呢?杜昕言想了想,面带笑容推开了书房的门。
“侯爷去看花灯了?害我等老半天。好在有酒相伴,也不觉得寂寞!”卫子浩扬起笑脸招呼着杜昕言。
他穿着黑棉劲装,披风内黑外白,一看就是随时随地在雪地里隐藏行踪的打扮。偏生腰间还挂着一个香囊,杜昕言的眼睛情不自禁的眯得一眯。这是丁浅荷的香囊,说得再准确一点,是他下江南时买给丁浅荷的礼物。
难怪一直找不到丁浅荷母女的下落。丁府下人道,城乱当日,有群黑衣人进丁府带走了她们。他所料不差。
“浅荷还好吗?”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再有见高睿的时候。”卫子浩干脆的承认是他带人劫走了丁浅荷母女。
“任你是昙月派新任教主,也别想把我这里当成你家的后花园,想逛就逛。当日在湖边,我可只见到了你。高睿如果不是你救的,你就得给我把救他的人找出来。否则,我只能怀疑是你。”
卫子浩狡猾的笑了:“我也很想找出这个人!”
“一言为定!”
卫子浩举杯笑道:“一言为定。今日前来是找小杜喝酒的。比醉春风还好的酒多的是,最近你这里怎么就只有这种酒?”
“京城小杜,品酒吟诗戏剑弄箫无一不绝。当以醉春风待之。”笑菲婉柔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杜昕言眼睛眯了眯,坐下端起了酒杯说道:“子浩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我知道你的身份。”
卫子浩咧开嘴笑了:“小杜啊小杜,你早知道我是昙月派的教主,否则,你又怎肯三番数次与我偶遇,与我结交?不过,朋友是真,咱们相互帮忙也是真。你要助皇上登基,所以招揽我。我昙月派尽出护卫,财力雄厚,却苦无势力。我想报家仇不是杀尽谢家人就完了。我想要让谢氏从此翻不得身。我当然会受你招揽投靠当今皇上。连无双都不知道我是教主,你却早就知道了。我为什么要吃惊?如果小杜胡涂至此,也不会是京城小杜了。”
杜昕言漫不经心的听他说完,忍不住也笑了:“对,我早就知道。你真正的目的是......“他停住了。
他了然于心,卫子浩是想让皇上收了昙月派,从此昙月派成为皇上的秘密组织。有这道金字招牌,昙月派就不是年年为他人做嫁人裳了。也许,他早与皇上谈妥了。
有些话不能说明,不能点穿。纵是力扶高熙登基的功臣,也要明白君臣有别,要收敛,不能功高盖主。帝心难测,杜昕言不知为何想到了这句话来。
眸光一转,专注的落在卫子浩的脸上。后者打了个哈哈,又灌下一杯酒:“不管怎样。咱们都算成功了。眼下我和沈笑菲的盟约已完成,现在我想找回无双,杀了高睿。”
“什么盟约?助她逃离?隐姓埋名?我知道她没死。帮她的人是你吧?”
“对。是我用假尸身瞒过了谢林。当日也是我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