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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
他撇唇,正色道:“有损形象。” 现在他逢人就说“在下丞相公子裴彦书”,难不成以后要改成:“在下卖布公子裴彦书”?!
形象……
江言豫瞳眸微眯,无奈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勉强了。如若哪一天你想通,届时再通知我便是。”
听上去是好笑又奇怪的理由,可是了解裴彦书的人都知道,那啥翩翩公子的虚名对他有多重要。——至少他的前半生都是为此而活。
“好了,彦书,我先前也是跟你开玩笑呢。你也知我不是爱嚼舌根之人,京师的事,我不会跟漠姨说的。不过,” 他伸手替两人各斟了杯茶,笑问道,“流言里那些话我是自然不信,但我实在好奇,你是如何惹得若惜发了那么大脾气?” 若惜这人,性子向来清冷,能惹她发火也着实不容易了。
一提这事,裴彦书便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气道:“谁知道她!简直莫名其妙!”
江言豫越发好奇,“哦?那日究竟是何情形?”
他又哼了一声才道:“那日我在药铺外遇见她,瞧她不太开心的样子。她又不肯说为什么事情不开心。” 还执意赶他走,“后来我走到半途,仍是不放心。便折回去看看,这一瞧,才发现问题所在。原来那日药堂内生意很不好,我问了店里伙计,才知道近几日生意一直不好。想必是我爹离了京,便少了很多慕名而来的主顾。若惜为此不开心,我便寻思着要为她多招揽些生意。” 他说到此处,音量陡然提高:“我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哄她开心?谁知道她一回来二话不说就拿鱼汤泼我!真是不可理喻!”
江言豫挑眉,心中隐约有不祥预感,慢慢道:“那请问,你是用什么手段招揽生意的?”
裴彦书瞪了他一眼,怒道:“还能用什么手段!” 虽然他是喜欢接受众人的仰慕,但是并不代表他也喜欢与人眉目传情,打情骂俏!他应该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京师第一翩翩公子,又不是妓院里出来卖的姑娘!
越想就越气,他为了她不惜牺牲色相,这女人还恩将仇报!
江言豫听到此处终于长叹了口气,看他气乎乎的样子半晌,幽幽道:“彦书,你听我一句劝吧。你跟若惜,真的不适合。” 出发来京前一日还听到漠姨跟娘说,中意若惜得很,而一双小儿女感情也很好,再等段日子,便要把婚事办了。可照他如今见到的这番情形,实在是……
无论心智成熟的程度,还是为人处事的手段与理念,都完全是两个国度的人啊。
“你说什么鬼话啊!” 裴彦书瞪他一眼,完全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便自顾自地说下去,“说来找我道歉,可一点诚意都没有!话说不到三句扭头就走!”
一旁的贴身仆从元巧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嘴道:“少爷,是您自己让若惜小姐走的……”
裴彦书冷笑道:“是!我还让她滚呢!她真那么听我的话,不还是用两条腿走出去的!她怎么不真的滚啊!啊?她怎么不滚啊!”
另外两个人极度汗颜,皆转过头去伪装成没有听到这段话。怎么这么幼稚……
“她要是诚心道歉的话,怎么一走就再也不来了!以前我跟她道歉的时候,不都是道歉到她原谅我为止!干吗!她跟我道歉就只能道一次啊!哼!有种就以后都不要回丞相府!”
太幼稚……
江言豫仍是扭头伪装成在看花草,元巧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小声道:“若惜小姐不是不想回来,而是暂时回不来了。她离开丞相府这些日子都一直在城外的瘟疫村,要等到瘟疫结束才能回来。”
若惜小姐为人外冷心热,府中下人多多少少都受过她的恩惠。因此对于这位小姐的现状,都是很关心的。
待他说完,裴彦书面上的神色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愤愤不平到后来的惊讶诧异,最后,他直直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面色急得煞白,跳脚叫道:“你怎么不早说!”
瘟疫区!一个不留神就会死人的!
酒楼的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核算帐目,忽然,有一道人影风一样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彦书!” 江言豫跟在他身后,见他急成那样心中便也不由跟着着急起来。若惜虽然是大夫,但是瘟疫传染性极强,毕竟非同小可,他心里也是担心的。
老板张大眼,看着眼前这一幕怪异的男男追逐战……
察觉到他的注目,江言豫转头看过去,随即若有所悟。他火速看了一眼毫不理会他已经快要冲到楼梯口的裴彦书,再看一眼自己肿红得就像刚煮熟的猪蹄的左手,奇Qīsuū。сom书眸间迅速闪过一抹笑意。
如果有办法一石二鸟……
边想着,前脚踏空,直直向下方摔去——
一道人影袭来,裴彦书未及多想,伸手接过,“该死!” 压得他手都快断了!他怒视怀中人。“你是猪啊!走个楼梯都会摔下来!”
“不好意思。” 江言豫垂眸温温一笑。那个笑容……一旁的老板不由看呆了。
待到那两个人走出去很久,他才回过神,面上神色犹是不可置信,喃喃自语道:“我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裴彦书向来游戏人间,他那位未婚妻都不动声色这次却如此大动肝火?因为……这次裴大少出轨的对象竟然是个男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陆
月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屋正中几张木板草草搭就个铺子,三四个小男孩睡得正熟。
木门忽然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慢慢走至床边。先就着月色静静看了一阵,然后伸手一一探过床上几个孩子的额头,最后才仔细替他们掖好被角,带了房门出去。
“若惜。”
身后熟悉的声唤她,卫若惜转过头,看见赵明安从篱笆那头走过来。
“情况怎样?” 他走至她面前,看了眼木门。
“烧都退了,无大碍了。”
“那就好。” 他闻言松了口气,唇畔微扬笑道:“这样看来,明日一早便能送他们去河西那村了。”
当日三个村同时暴发瘟疫,他们便把患病与未患病的分隔开,集中在不同的村里。
“还记得我们刚来时未患病的只有少少十余人,而病患则挤了整整两村。到如今,终于只剩下这一个村子,大约还有二十余人?”
“二十三人。”
“呵。你倒记得清楚。我刚才过去瞧了福伯和安家嫂子,情况都挺稳定。照这情形看来,不出五天,余下的这些人便能痊愈,这次的疫情也算告一段落了。”
两人沿着小路走了一阵,她忽然道:“死了九人了。”
赵明安微怔,神色便也有些惘然,“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比起去年徽洲那场霍乱,这次的状况要好得多了。” 从古至今,有哪一次的瘟疫会不死人?若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伤亡控制在最少,便是件大幸之事了。
她闻言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忽然停下脚步,抬首望着明月。
他亦侧过头,看着她清清冷冷的面容半晌,蓦的叹了口气道:“若惜,你是大夫,应该早就见惯了生死的。”
……见惯,不代表不会难过。
“我们只是大夫,并不是神仙。俗话说,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
话未尽,她已收回视线,朝前走去。
赵明安跟上,默默与她并行了一阵。
很快,走到她这几日暂住的小屋前,她的脚步却不停,仍是往前走。
赵明安便跟着她,一直跟她走到村东头的小河边。
在河边的石头上,坐在她身侧。她的长发随风飞舞,向来清冷的面容背着月光,隐在阴影中。
静了一阵,他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裴彦书。”
意料之外的答案。他微怔忡,随即笑道:“怎么会想到他的?”
她闻言皱了下眉头,冷冷道:“烦。”
那个人,很烦。
她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亲眼看着病人在自己眼前死去的感觉,那种溺水一样不能呼吸的绝望。然后,当她沉湎悲伤无法自拔之时,却有个人在她耳边一直烦一直烦。她不吃饭,他就捧着饭碗追着她跑,她不睡觉,他就死皮赖脸扒着要给她唱摇篮曲。她难过郁卒发脾气,他都像赶不走的苍蝇一样,从早到晚粘着她骚扰她荼毒她。
后来,她被他烦得渐渐忘了原先抑郁些什么,被他烦得只能吃饭,睡觉,振作。
再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养成了习惯——每次再有治疗不好的病人,便会下意识地找寻他,好象只要看一眼那张总是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脸,就会觉得她的人生中还是充满了希望,死亡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想得微微出神,忽然感觉右手臂一凉,偏头瞧见衣袖被人拉上了,赵明安正凝神看着她手臂上头那处淤青。
“还疼吗?” 他的指头轻柔按上,低声道。
她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只是淤血一直不散。
“都十日了,怎么还不消……” 他瞧着原本白玉一样的肌肤,觉得心疼,“那人怎么就下得了手去……” 好歹她是个女儿家,若是砸破了相砸折了手那可怎么得了?
“他不是故意的。”
缓缓而出的回答是一贯平波无澜。听在旁人耳中,却难免有些刻意维护的味道。赵明安闻言看了她一眼,神情若有所思:“若惜,你跟裴公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其实很好吧?”
卫若惜微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她跟裴彦书感情好不好?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是瞧那人不顺眼,也常在漠姨面前打小报告。可是,他如果出了事,她一定会很担心。
她跟裴家的每一个人,感情都是很好的。
她难得的犹豫,赵明安看在眼里,忽然就觉得自己很糊涂。怎么会因为她从来没有主动在他面前提起过那人,因为她看到那人就没好脸色,便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的感情必定不好(奇*书*网。整*理*提*供)?他明明了解她的,清冷无求的性子,怕是日后即使对上自己喜欢的人,从面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惜,他配不上你。”
握着她的手忽然加了力道,让她冷冷抬眸看他。
他仍是低头看着她右臂淤青,口气平淡得就像只是在谈论天气好坏:“当年初见你们,不过两个孩子。如今,你已成长为光芒耀眼的女子,裴彦书却太过无为平庸。”
卫若惜皱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与裴彦书一起,光芒耀眼的那个向来是他才对。
赵明安对上她冰冷而困惑的眸,只淡淡一笑叹道:“也或许是我多虑了。” 感情好不一定就是男女之情,也可以是兄妹之情,亲友之情。她与裴彦书自小一同长大,若真要喜欢,早就该喜欢上了不是?
想到这里,他面上神色松下半分,握着她手柔声而真挚道:“若惜,你虽然不是我妹子,但是在我心中,一直是将你与雪儿同等看待的。现今如若你们喜欢上同一个人,难免不会闹到为情相争的地步,而我,实在不忍瞧见你们中任何一个人伤心。”
卫若惜神色冷淡听他说完,等听到“为情相争”四字,她倏的站起,面上也终于现出不耐之色。
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这些向来是她避之惟恐不及的。
瞧着她的不耐,便如同得了保证,赵明安清俊的眉目慢慢漾开笑意:早知她反感,所以才会有意提及。
——是,他的确存了一些小小的私心。可是,希望她幸福的心意却半分都不假。她是他见过最好的姑娘,该有更好的人才配得起的。
至于裴彦书……
这几年来虽是游戏花丛,视线长久定格的女子却也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