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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今晚趁天黑进宫一趟,查探情形?”说话之人,是沈奕安。
吴寿看他一眼,摇头道:“沈公子,你以为宫廷防务真是任由你来去自如麻?当年你也谈牢狱,那是先帝抱着好玩的心思,随意防水,而陛下也是率宫卫隐在一旁,按兵不动,否则,你早被万千羽箭围攻,岂有清松进入全身而退之理!”
沈奕安面上一红,不再言语。
吴寿想了想,沉声道:“事不宜迟,王奇你这就回去部署,联络内宫,不管以什么办法,必须送林先生顺利进宫!”
“不行!”
君浣溪立时出言反对:“这一来一去,又耽误不少时间,救人如救火,须得当机立断,不能再等了!”
“这……”
吴寿正在踌躇,却听得外间有人叩门,声响急促。
“常侍,常侍……”
是那昨日出门打探消息的天子近卫!
黄芩赶紧过去把门打开,一名黑衣人跳了进来,劈头就道:“吴常侍,宫门处贴出了通缉令,说你盗窃国库宝物,畏罪潜逃,廷尉出千金要你的人头,所有与你交好的宫人都受牵连入狱!“
吴寿一怔,随即苦笑:“我原是告假出宫,宫廷登记一应俱全,不想他们还是察觉到了……”
吴寿的势力被制,这皇宫执行犹如盲人行路,更显艰辛。
君浣溪心头一紧,当即问道:“可有天子的消息?”
此言一出,屋中一片静默。
君浣溪抿紧嘴唇,在房间里不停踱步,心中明明已经烦闷狂乱得快要爆炸,面上却还要辛苦维持着一丝冷静。
“我还探到一个消息,那御史大夫张士也不知是否有所察觉,未等陛下下旨,便自作主张与太医署一干人等急急回京……”
不等他说完,吴寿便是抚额喟叹:“糊涂,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君浣溪心中一动道:“也不尽然,张士是三公之一,要想动他,并不是那么容易,再说这季回春为人谨慎,又都是防治瘟疫的功臣……对方要想有所作为,也必须拉拢朝臣,平息舆论,他们回京,行动会受限,但不至于有祸……”
或者,这却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我这就去拜访季回春,旧情加上新缘,向他谋求一份差事,应该不难吧?”
正在思索计划,那名近卫又道:“还要,安定侯丧家期满,也是随后返京复职,大概就这几日……”
安定候,卫临风?
君浣溪眼望几人,欣慰一笑。
那只暴龙,终于又回来了……
卷四 咫尺天涯 第十三章 山穷水尽
得知卫临风随即回京,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侯位在身,人又聪明。熟悉皇宫内廷,如今除丧复职,正是进宫面圣的最好时机,基于天子与他的特殊关系,留他在宫中一两日也是情有可原……
这样一来,形式逐渐明朗,可谓是一片大好!
定下心思,与吴寿商量一阵,还是决定先去找季回春勾兑关系,早一刻进宫,便多一份胜算,至于见他的私心,却是不及去想。
季回春的府邸,是在城西一处还算宽敞的院宅,叫了半天,才有一位老仆过来进门。
君浣溪说明来意,对方只说主人外出,尚未回返,也不请她进屋,砰的一声将府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听沈奕安府中的管家说,近日宫中铁骑时常出宫巡缴,说是京郊流匪进程,弄得人人自危,户户闭门,别说是窝藏可疑人等,就是家里来个亲戚也是胆颤三分。
所以这位老仆的行径,实属正常。
“先生。我们怎么办?”
回到布帘低垂的马车上,黄芩急急发问,沈奕安面露担忧,君浣溪耳闻目见,也只能轻叹一声,坚定道:“没有别的办法,一个字,等!”
大道朝天,众目睽睽,这太医令的府邸,尚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黄芩是昔日自己身边的药僮,虽然身形相貌有些变化,难不成不被人认出;而沈奕安是大名鼎鼎的西商公子,鸣凤山庄少庄主,又与天子是结义兄弟,也是打眼得紧。
想起宫门城墙的那一纸通缉令,却是不得不防打草惊蛇,严令他二人呆在马车上不准靠近,只自己一人在门口静立守候,等着季回春的归来。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过去,看着日头隐去,乌云密布,不多时,天上居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车帘微动,君浣溪站到屋檐下,伸出手来,朝马车的方向打个手势,言明自己无恙,让他们原地不动。
许久,才有一辆马车从巷口缓缓驰来,到了府门处,车帘掀开,一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立在原地,拱手作礼:“多谢猛郎将相送!”
车上有人朗声道:“哪里?季医令刚回京城,即是上门为家父尽心诊治,玉堂才是感激不尽!”
玉堂?孟玉堂?
当初他在光禄勋是仁义郎,现在,已经擢升到了郎将……
君浣溪心中一动,上前一步道:“怒在下冒昧,请问车中可是孟丞相公子玉堂兄?”
“你是……”
孟玉堂探出头来,见车下静立一名布衣青年,肤色微黑,相貌平常,只一双眼漆黑如星,甚是有神,使得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起来。
印象中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正值怔楞,季回春却是惊喜迎了过去,口中低叫:“林先生,你怎么也来了宛都?!”
君浣溪淡淡一笑,朝他施礼道:“我是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来宛都寻访旧友,今日偶然到得此处,听闻季医令府邸在此,便想着来认个门……”
季回春大笑道:“真是巧了,我方才在路上还跟孟郎将提到先生在疫区的事迹,不想立时就遇见先生……不多说了,先生赶紧随我进府一叙,我有好些事务还想跟先生探讨呢!”
孟玉堂听得他们说话,也是跟着下得车来,面露欣喜道:“你便是君大夫的师兄,林楚林先生?”
三年不见,当年的丞相公子清俊依旧,更平添了几分成熟气质,虽是素衣装扮,却掩盖不住一身鲜明的武将姿容。
看来孟丞相一番心血,倒是没有白费,已经初有成效。
君浣溪坦然打量着他,大大方方道:“敝师弟当日在宛都之际,有缘与孟郎将相识,并得令尊指点教诲,每次说起,都觉幸甚至哉,怀念不已。”
孟玉堂长叹道:“哪里,当年要不是君大夫胆大心细,拦棺救人,拙荆与小儿就……唉,我们一家时时念着君大夫的恩情,不想他这些年来避而不见,音讯全无!”
君浣溪笑道:“他不是避而不见,而是……崇尚自由,周游郡国去了。
孟玉堂点头称是,又寒暄几句,便是询问落脚之所。
君浣溪心念一动,眉头微皱,只说自己刚来京城,先找了客栈投宿,正准备找个差事筹集回去的路费。
季回春在一旁听得分明,当即道:“林先生如若不弃,就住在我府中可好?至于这差事……”
“对了,太医署不是正缺医官吗?……”孟玉堂借口,转向季回春道,“季医令,你何不向陛下举荐,让林先生在太医署就职??”
季回春笑着点头:“孟郎将所言甚是,我也确有此意,就不知林先生是否愿意……”
“林某只是无名小卒,怎敢劳烦季医令如此费神……”
此言正随己意,君浣溪心中欢喜,却仍是假意推脱,最后实在被两人轮番劝说,值得勉强应允,想了想,正色言道:“有一事,林某还要拜托二位……”
“林先生请讲。”
“我这一路行来,顶着南医公子师兄的名号,烦不胜烦,如今来了京城,实在不愿意再是如此,还请二位在人前勿要提及。”
说罢,便是手举过顶,对着两人深深一揖。
“这……”
孟玉堂与季回春互望一眼,想他是因为面薄好强,均是表示理解:“先生是君大夫师兄,医术也是超凡脱俗,并不逊色,不必担心,假以时日,自能创出名声业绩。”
君浣溪见目的已经达到,心满意足,借口回客栈收拾,出言告辞,并与季回春约定次日一早过府,由他带着子衿进宫面圣。
从季府转出,坐了一截马车,复又漫步而行,去了趟东市,那是镇守宫门的朝门卫聚居之地,昔日自己常吃早点的食肆仍是生意红火,刚一踏进,就撞见好几名熟悉面孔,却是最底层戎守宫门的卫士。
那中层军官,都尉郎将大批换血,这些普通卫士却没有收到波及,却是再好不过了。
站在食肆门外,抚了下面颊,思想一阵,当即过去默然跟随的马车那边,唤了黄芩下车,并肩踏进,点了汤饼清粥。
此时她已经易容变声,而黄芩却是原版模样,没坐一会,就被人认了出来,众人立时围了上来,嘘长问短,句句不离君大夫如何怎样,更有人说起当然在此处请客喝酒的热闹清静,更是唏嘘不已,怀念之情溢于言表。
君浣溪一个眼神过去,黄芩心神领会,趁热打铁:“这位是君大夫的师兄林先生,猛太医署季医令荐举,不日便去署中就职。”
“林某不才,今后还请各位大哥多多关照!”
君浣溪恭敬施礼,态度谦逊,惹得众人心生欢喜,你一言我一句,不多时便是打成一片,所请均是一口应允下来。
回到府中,跟吴寿一说起这一日的收获,都是大为兴奋。
“是了,孟玉堂已经擢升为郎将,有他在内廷特地关照,再加上君大夫原先在外宫期门卫积累的人脉关系,进宫之事已经不成问题,只是此时内宫形势已不比当初,君大夫须得小心行事……”
君浣溪点头道:“这个我自己晓得分寸。”
京师重地,宫禁幽深,天子生死未卜,失态不明,幕后黑手尚未现身,自己所能依靠甚少,而且士别三年,变故众多,也不知当信谁疑谁,这救驾大计,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浣溪,你真要搬去季府住?”
沈奕安常年经商,却不懂管家政事,一直都是听着他们在说,此时闻听话声停歇,方才轻声询问:“能不能让我陪你一道过去,那季医令在疫区与我也算是相熟……”
君浣溪尚未开口,吴寿却是摇头道:“不行,沈公子名号太响,身份特殊,外形也是极为出众醒目,此时非常时期,应少在人前露面。”
沈奕安眉头微蹙,却也不再说话。
当晚,秋意萧瑟,夜风寒凉。
君浣溪在房中看了会书,只觉心中发紧,竟是看不下去。
原说一进京即当进宫,不想已经是耽误三日,这份焦虑惶急,恐惧惊骇,却不能表现于人前,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揪紧胸襟被角,独自忍受着那漫天而至的梦魇。
窗户没有关进,一阵风起,灯火随之跳动,捏了支铜钗去挑那灯芯,无意抬眸,却见窗户光影中生生映出一道欣长身影,已不知在那里立了多久。
君浣溪怔了一下,跳起来去开门,将他拉进屋来。
“怎么来了也不叩门?”
沈奕安涩然一笑,“怕打搅你想事情……“
君浣溪一阵默然,半响才道:“方才吴常侍所说只是原因之一,事实上我一进太医署,便会以在京城无有住所为名,申请在署中常住值守,方便行事,故而你跟我同去季府也是无用的。”
沈奕安点头,眼底的忧郁一览无疑:“我明白,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君浣溪握住他的手,朝他安慰一笑:“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