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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问题吐着咕嘟咕嘟的泡泡,仿佛烧开的沸水,浇的我心滚烫。
正思忖着,却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道花青色的身影鬼鬼祟祟摸进屋来。
“师姐!”
我对着来人叫出声。
来人正是浅绛,她双颊酡红美目晶莹,眼角眉梢挂着挡不住的喜悦,不知经历了什么好事。
“天呀,你醒了!”她见我瞪着大眼看她,低呼一声,扑上来作势要捂我的嘴。
——你怎么来了?
我也不好挣扎,只能用莫名其妙的眼神询问。
“嘘,芳主说你仙根未稳受了惊扰,命我留在这里照看你呢。”浅绛朝我挤挤眼,示意我不要惊讶。
我噗的一声笑出来,拿开她的手,别有深意暗示:“这怕是白日里的事吧?”
浅绛的脸顿时变的通红,仿佛被火烧云漂过一般。
“你个死丫头,明知道今天是三届吹风大会的好日子,怎么早不晕晚不晕,偏偏这个时候晕!”她伸出食指恨恨戳我的额头,“难得人家东海……”
“难得人家东海龙太子前来出差,你自然是要与他小别胜新婚一回,是不是?”我抢过话头,眼珠一转,捏腔拿调模仿起她与龙太子来,“啊~~龙郎~~~~哦~~~莠子妹~~~~”
情人之间称呼,便是个余音也是要嗲嗲绕出好几个声调,这点我是学了个十成十。
“呸!谁许你叫那俗名儿的!”浅绛又在我额头弹一下,这回是真下了力气。
我吃痛,悻悻捂住额头,心道没叫你狗尾巴甜心已算是很厚道了。
“你这丫头也是,明明修为不高,偏要去听那幻海水妖的歌声,这回入了魔障吧!”浅绛望着我,很是幸灾乐祸,“来来来,快跟师姐说,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又不是我让她唱的,她见了我就忽然开口就唱,我也拦不住。”我觉得委屈。
“肯定是对你有感而发,压抑不住艺术创作的激情。”浅绛有些动容,“文艺界的人的确容易有共鸣。”
是么?也许是吧!
可为什么她要边流泪边唱呢?霁蓝不是说鲛人只有痛苦和悲伤的时候才流泪吗?
唉,一想起那张惹人垂怜的小脸,我的心都要揪起来了。
“我说,豆儿,你这次晕的不一般,连圣君都惊动了。”浅绛很快就忘记了艺术探讨,转而八卦起来,“要不是今晚有吹风宴,估计他会一直留在这儿,你不知他送你回来时那脸色有多难看……”
“芳主呢?芳主怎么不来看我?”我没好气别嘴。
不想提天青,与其被那个丑八怪照顾,我宁愿芳主美人陪在我身边。
“今晚吹风宴上有文艺表演,芳主是特邀客串。”浅绛嘻嘻的笑,“玉帝命她跳飞天舞。”
“啊,想看!”我哀号一声,脑海里满是芳主手挽彩带足套金铃的销魂模样,“芳主大人已经很久不曾出山……”
“足见今天的宴会多隆重!”浅绛俯下身贴着我耳朵,神秘兮兮,“龙郎……龙太子对我说,妖界出了大乱子,原定的储君被废失踪,妖界正上演一场九子夺嫡的大战,大家都猜妖王这次不会赴宴,可他却偏偏来了!人家不仅来,还带了西域的幻海水妖,相比之下,玉帝怎么也不能失了排场……”
“师姐,芳主今晚穿的什么衣服啊?”我对那妖界八卦半点也听不进,只关心今晚的芳主要如何倾国倾城,“是不是那套露胳膊露腰的描金琉璃衫?”哎哟芳主那销魂的小蛮腰,可馋死人!
“你个死伢!”浅绛瞪着我,气结,“那妖王好歹也是GOD FIVE一员,你怎么对他这么不上心!”
——就是因为知道他是GOD FIVE,我才不上心的啊!
我讪讪一笑,敛声不敢多言。
“不过龙郎私下说,那消失的储君其实比妖王还要好看……我倒挺想见一见的……”浅绛自顾自说着,沉浸在可悲的幻想世界里,“可惜他消失了,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见……”
——比GOD FIVE还要好看?
我一个哆嗦,胆汁都要翻上来。
“咦,你脸怎么白了?思春?”浅绛从幻想中惊醒,奇怪瞪我一眼。
“该不是病了吧?”她伸手过来摸我的额头,嘴里低声喃喃,“你要是病了,芳主肯定要怪我,到时候你可千万别供出我跟龙郎幽会的事儿啊……”
我只好发出虚弱的哼哼。
正嬉闹着,雕花门再一次被打开,夜风拂过,暗香款款。
门口站着一个我打死也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
“浅绛仙子辛劳了,下去吧。”
那人淡淡吩咐一声。
豇豆茎茎(八)
浅绛朝我挤挤眼睛,又做个抹脖子的警告动作,方才低眉顺眼的转身离开:“圣君,小仙告退。”
“醒了么?”
那淡青色的身影朝我缓缓走来,最后停在床边。
废话,要是没醒现在睁着眼是在睡觉么?
我在心里没好气翻个白眼。
他顿了顿,许是见我没有答话,便自顾自在床边坐了下来。
“不舒服?”他朝我凑近了些,清雅之香沁人心脾,“还魇着么?”
月色在他脸上蒙了一层胧胧的纱,看不清那可怕的五官,眼前这温柔满怀关切的人,倒真叫我怔了起来。
“莫非是头痛?”也许是讶异于我的静默,他抬起袖子想要抚摸我的额头。
那手五指纤纤骨节分明,仿佛镀了上好的釉,在月下泛着冷冷幽色。
我下意识的缩脖子躲过。
我怕。
“嗯?”他眼中寒光一闪,若有似无轻哼一声。
无形中有千钧之力漫漫压来,我只好颤巍巍探出脑门,眼含屈辱的泪:“圣君请摸。”
于是那只大手得偿所愿的在我额上停住,我感觉到有股热气沿着眉心源源不断输入,五脏六腑仿佛都洗了个桑拿,通体舒畅起来。
“幻海水妖以色惑人,以歌魅情,你今日不慎入了魔障。”天青缓缓收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慢擦拭起五指,“幸好有我在你身边。”
“多谢圣君出手相救,圣君仙恩大德,小仙永生难以忘怀。”我战战兢兢叩首。
天青并未答话,我半响得不到回应,疑惑抬头,却见他眉头微锁,似乎不甚愉悦。
我瞧着眼前这除了脸以外哪里都完美的男子,回想起白天里霁蓝说的话,不由得百般滋味涌上心间。
——怪不得他一直对我这么好,原来不是王子病作祟,而是理亏!想来他定是知道杀我的凶手是谁了,不知每当面对全无记忆的我时,他心里是否会感到一丝羞愧呢?
“脸怎么这么红?”头顶有冷声传来。
我摸摸自己脸皮:“小仙精神焕发。”
“怎么又白了?”那声音不依不饶。
“这是防冷涂的蜡。”我答得十分顺口,心中暗自庆幸,好彩自己看过雷锋仙君的话本呀!
“哼!”天青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不再开口说话。
我抬头望着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他,心里突然腾起一股想将这大神扳倒羞辱的恶念。
——这些统治阶级,总是仗着钱和权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又老又丑,凭什么高我一等呢?
“圣君。”我打定主意轻轻开口,眉宇间聚拢哀愁,“实不相瞒,小仙方才做了一个梦。”
“哦?”
天青大约是气在头上,懒洋洋吐个音节。
“我梦见自己被人杀死了。”
我一字一句慢慢说着,紧紧盯着他的脸,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天青冷笑:“原来豇豆仙子也怕死,我还以为你从来不知惧怕为何物呢!”
“可是圣君……这次的梦偏偏特别真实。”
我的声音颤抖,眼神迷茫,仿佛依旧沉浸在悲伤血腥的梦境中。
“我梦见有人将我杀死了,自己的尸体被他剖开。那人掏出了我心,又挖出了我的肝……他还说……还说要将我的尸体一半喂狗,一半沉湖……”
从别处听来的话,经过这么唱做俱佳的表演,仿佛真是我亲身经历一般。我说着说着眼底就有雾气聚集,泪珠滴溜溜开始打转。
天青瞪着我,神色终于松动。
完美的面具崩裂,情感一丝一丝外泄。
惊,怒,惧,痛,恨。
然后是无边无涯,茫茫的哀。
“魔障,你中了魔障,中了魔障……”
他喃喃低语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面白如纸,似乎耗尽了真气一般。
我一边小声抽泣,一边偷偷瞄他,嘴里还不得空:“圣君,我害怕,豇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豆儿……”
天青忽然睁开眼,满目清明。
不过须臾,痛苦之色早已不在。
不愧是万年上仙。
“你是被那鲛人所惑,看到了妖界的罪孽!”他紧紧攥住我的手,神色坚定,“塞壬唱的歌,名为恶之花罪之源,你定是被那妖歌迷惑了!”
——恶之花罪之源?
我偏头看他,状似不解。
实在难以想象,那么美妙的少女,那么动人的歌喉,唱的却是世间最龌龊和最可怕的事。
“休要再想了。”
天青声音急促,微微带颤,又似乎夹杂着半分哀。
“别怕,那些只是梦,都是假的,假的。”他用手擦着我的泪,原先那张尊贵的丝帕早已被丢到一边儿。
我虽恼恨天青,很想戏弄于他,如今见他这般失色,心中却渐渐软了下来。
无论如何,升仙以来他对我青眼有加多方呵护,以他的至尊地位,本不必如此在乎我一介小仙的感受。要真是因为歉疚感驱使,他也算的上良知未泯了。
唉,罢了罢了,我不是方才还刚口口声声对着霁蓝说,不要追究过去么?
说到就要做到,于是我停止了哭闹,静待天青动作。
“呀,好冷!”
食指刮过脸颊,我惊觉天青的手仿佛三九寒天的冰块般冻得人直哆嗦,赶紧往床里躲。
天青脸色一暗。
“咳咳,那个,圣君,待小仙给你暖暖。”
我见他神色苍寂,心中不忍,索性反握住他十指,俯身轻轻呵起气来。
“小仙这里穷乡僻壤,没有什么暖炉香露,圣君不要见怪。”
我一边呵,一边讪笑。
天青不言不语,沉甸甸望着我。
我在他眼里寻得自己的倒影,双颊被夜风吹的通红,双目含星,额发凌乱。
天青忽然将手从我掌中抽出。
然后,他抓着我的手,一起伸进了我的被窝。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超自然,他简直做的超自然。
“暖暖。”
他朝着已然呆滞的我,似笑非笑,轻轻眨眼。
噗~~~~
我被这颠倒众生的一笑吓的魂飞魄散,默默缩到被窝角落里,咬手指恼恨自己的多言。
“豆儿。”
天青见怪不怪,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带着几分愉悦:“告诉你个好消息,珐琅回来了。”
“哦。”
我还沉浸在他方才那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笑里,半天会不了神。
“嗯?”
又是一个标志性的上扬音调。
——哎哟我的菩提老祖哇,赶快请走这尊言语功能障碍的大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