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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走进房里,一看到梁悟峰便皱起眉头,神色也显得有些古怪。
“寒大哥,发生什么事?”梁善福柔声问道。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担忧,是小师父他怎么了吗?
寒江板着脸,特意看了梁悟峰一眼。“这件事属下希望私下禀告公主。”言下之意已很明白,闲杂人等请回避!
梁悟峰浓眉挑得老高,不服气道;“喂,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讲?我和福妹关系匪浅,又不是外人。”
寒江不语,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摆明坚持到底。
梁善福见状,只得道:“二哥,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
“好好好,我这就走人!”梁悟峰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下一瞬,眼底却忽地闪过一抹诡光……嘿嘿,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听,那就只好偷听喽!穷则变、变则通嘛!
梁悟峰走后,梁善福微蹙着眉,望着寒江眉峰纠结、欲言又止的古怪模样。一向少有表情的他!难得一脸凝重。没来由地心一突,她微带急切地问:
“寒大哥,是不是无极师父这次进宫见王兄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仍然关心国师,真让人感到欣慰!”沉默许久,寒江终于开口。“寒江以为……公主此刻必然恨透了国师。”
梁善福闻言,微微一愕。“寒大哥……你……”听他话中之意,他也知道那件事?
仿佛读出她心中疑问,寒江点头道:“事实上,那一晚我也在场。”
梁善福诧愕一瞬,随即明白地苦笑了下。寒大哥是无极师父的贴身护卫,跟随他多年,会知道那件事也不奇怪。可想而知,他必是为此而来。
“寒大哥想说什么?”她淡淡地问,心里多少明白他是为无极师父来说情的。
寒江迟疑了下。“公主……国师那么做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她黯然笑道。“我看不出他哪里不得已。”
“公主,请你明白,当时的情势让国师不得不那么做!”寒江正色道。“前察兰王好大喜功,想利用公主荣任圣女之位,急欲消灭圣月教好总揽政权、完全独立。然历年来,察兰皆为波斯所控,波斯断不可能放手,彼时若贸然自立,察兰恐遭亡国之祸,所以……”
“所以无极师父选择牺牲我?”梁善福愀然接续道。“他选择拉拢庆妃而欲一刀置我于死地!”
“公主误会了!”寒江赶紧接口道;“若国师真有意要你的命,又怎会杀不死一个十岁娃儿?”
“或许是我命不该绝吧!”唇畔勾起一抹自嘲,语音微微颤抖。“若不是我的心脏天生异于常人生于右侧,又如何能幸存?”
“公主以为国师不知道这一点吗?”寒江突来惊人之语:“国师可说是自小护着公主长大的,对于公主的身体状况知之甚详,公主能活着实非侥幸!”
闻言,梁善福心中一凛;“寒大哥,你的意思是……”
“那一刀不只为了做给庆妃看,更为了保全公主你啊。”寒江一一为她解惑:“国师不想让您卷入这场斗争当中左右为难,毕竟前察兰王是您的父王!让公主远离察兰是唯一的方法,所以国师才会出此下策……寒江希望公主能够明白国师的一番苦心!”
心灵饱受震撼与冲击的梁善福,一时无言。怔愣许久,方才缓缓抬头注视着寒江,喃喃道:
“他为什么不说?他可以跟我解释清楚……我以为他……”
“国师做事一向不喜解释……”寒江点头表示理解。“我虽跟随他多年,却也是后来才想通他的用意。他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了解的。”
梁善福静默无言,心头充塞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他虽为了保全她,却仍是下了狠心……狠心与她分离呵!若不是王兄别有用心,那么她和他今生也许永不再相见,他就这么舍得将她遗弃?还有娘亲……若不是因为失去她,娘又怎会积郁成疾、芳华早逝,含恨而终?
“公主……”寒江迟疑地唤了声。“寒江斗胆,还望公主体谅国师的难处……伤了你,最舍不得的人……其实是他!”
梁善福闭了闭眼,回头朝他露出一抹浅笑,道:“寒大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话,只是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寒江点点头:“那……寒江不打扰公主了。”拱手揖礼,正欲退下,却又忽地停住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迟疑了下,又道:“公主,惜妃娘娘并非含恨而终……在她合眼前的那一刻,她很高兴知道你仍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 ※ ※ ※ ※ ※ ※ ※ ※
莉无极十七岁——
“小师父,大师父为什么躺在盒子里一动也不动?”
七岁的女娃儿睁着大大的眼儿,小脸写满困惑地望着少年俊美却显得沉冷的脸庞。
少年没有回答,冰冷的蓝眸微眯;像在思索什么事情,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
“小师父……”女娃儿又喊了声,一边伸出手扯住少年的衣袖,皱起小小眉头道:“月儿要和大师父说话,月儿不喜欢大师父躺在盒子里。”
少年缓缓垂下眼望着她,声音微微沙哑地道;“大师父再也不会说话了……大师父要好好睡一觉,你别吵他。”
小女孩眨了眨眼,半信半疑:“可是大师父已经睡了好久好久呀,应该要起床了,他不许月儿赖床,自己也不可以赖床呀!”
少年心情微起烦躁,仍是耐着性子道:“大师父不是赖床,他只是……只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为什么?”小女孩不解,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少年眼色黯然,默然许久后,方回答道:
“月牙儿,大师父死了,死了的人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也不能再开口说话,懂吗?”
小女孩似懂非懂,皱着眉用力地想了一会儿后,扁嘴道:
“大师父为什么会死?月儿不要大师父死掉!”
少年俊美的脸庞因她的问话而更显阴沉,且夹杂着几分怒意。因为一个愚蠢无知的女人,而害得爹爹枉死;甚至,连他和圣月教都岌岌可危!爹爹临终前的叮嘱犹在耳边,未来他要走的路势必艰难,眼前最重要的事,便是让自己站稳脚跟,他不能让爹爹的苦心白费!
小女孩不明白少年心绪的转折,扯动他的衣袖,提醒他:“小师父,你快告诉月儿,大师父为什么会死呀?”
少年垂眸看着她,淡冷地道:“没有为什么,是人就会有这么一天,有生就有死。在你身边的人,总有一天都会死去,现在是大师父,以后也许是你的父王、你的娘亲,你懂吗?”
小女孩愣了一会儿。“如果他们都死了……那月儿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们,也不能再和他们说话了?”
少年点点头,心思却全放在另外一件事情上。他要接掌父亲的位子,除了长老们的同意,尚且需要一个有力的靠山,这表示,他必须与那愚蠢无知的女人交涉……思及此,蓝眸森冷地眯起。
忽然间,小女孩整个人跳到他身上,手脚紧紧缠住他,一张小脸儿埋在他胸膛上动也不动。
她突来的怪异举动让少年怔了下,思绪整个被打乱。
“怎么了?”剑眉微微蹙拢,他好像听到嚷泣声。
埋在胸前的小头颅摇了摇,双手将他抱得更紧,就怕他消失了似的。
少年轻叹了声,而后伸出手,捧着她的小脸蛋,让她直视着他。
果不出他所料,她小巧的鼻红咚咚的,圆滚滚的眼儿被泪水洗得晶亮,红红的嘴儿紧紧咬着,看起来好不伤心的模样。
“有什么话不能和小师父说吗?”少年柔声道。
小女孩犹豫了好一会儿,方皱紧眉头问:“小师父……你也会像大师父一样死掉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少年怔了一怔,缓缓道;“月儿,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罢了!”
“我不要!”小女孩扁着嘴喊了声。“小师父不要死,永远陪着月儿好不好?”圆圆的眼儿满含希冀地望着他,她想要天天看到这张脸,想要天天和他说话!
少年傲微一笑:“小师父又不是神,焉能不死?也许是生病,也许被人杀死……
咚!话还没说完,小小头颅猛地又撞回他的胸膛上,稚嫩的童音焦急地嚷嚷:
“月儿会保护小师父,不让你生病,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傻丫头……”少年莞尔轻喃,因丧父而冰冷的心泛过一股暖流。他怀里的丫头是他的宝,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必须舍弃这块宝……
第十章
察兰城建构宏伟壮丽的皇室宫殿前,架起一座高台。
高台上,现任察兰国王穹苍端坐前方正中位,数名嫔妃伴坐其身侧,分坐左右两列者依例为察兰国几位重要大臣,及圣月教众长老们。
高台下,则已聚满了无数围观的察兰子民。
梁善福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幕场景,历史再度重演,然而这一次她却不知道自己扮演着什么角色。
身为察兰国公主,她完全感受不到与这块土地紧密相连的亲密感,那么这一战她是为何而战?圣女对她而言已不再具有任何意义,王兄也只当她是只棋子,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早在多年前的那一晚,她在这儿的根已被彻底剜除!
只是……她的心仍惦着他不放,这一战她是为他而战,她愿意再相信他一次,那一刀的痛早已释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表白。
幽澄的目光不自觉搜寻着他的身影,一张大脸忽地窜进她眼里——
“福妹,你可千万要当心啊!”梁悟峰神情担忧地道,难得一脸正经严肃。“你的死对头,那个银霜公主什么的,看起来杀气腾腾,恨不得一刀毙了你似的,你可千万不能手软啊!”
梁善福轻扬笑弧,回道:“二哥,你放心,我会小心应敌……”眼尾余光瞥见一抹白色衣影,她不自觉脱口喊道:“无极师父!”
荆无极徐徐转身,俊颜抹笑,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欣喜,温声道:“有事吗?”
他温柔的笑颜让她怔了一瞬;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我……”她试着开口说话,说她不再怪他怨他,话语却硬生生哽在喉际,不知该从何说起。
“冰月公主,请上竞技台!”侍卫上前拱礼道,唤醒心绪怔忡的她。
匆忙地点了个头,心里却好生懊悔自己的迟疑,转身欲离去,小手却突地被人握住……回头一望,竟是——荆无极的手。
笑意已不复见,荆无极走近她,剑眉凝锁,在她耳旁低声道:“输赢无所谓,好好保护自己,我不想你有一丝损伤!”
望着他关切的脸庞,手里传来他掌心的热度,梁善福只觉眼眶忽地涌上一股热意,她赶紧垂下眼,又是匆匆地一点头,小手自他掌心抽出,随后跟着侍卫走上高台。
荆无极的视线紧紧跟随着她,直至一道飒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别瞧了,待会儿你在台上不就瞧得一清二楚了!”梁悟峰难得好心地提醒他,心里头可老大不痛快地嘀咕着,真看不惯这家伙迂迂回回的做事方法。
荆无极收回目光,注视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须臾,抬起眼,又回复一贯的温雅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