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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命红叶接了,道:“劳她们牵挂了。”
她又垂眸笑着,与我说了一会儿家乡风闻,恰到好处的学了几句婶娘、姑母们关心我的话。
她把自己的位子摆的很低,令人生不出敌意来。
聊得差不多了,她才终于切入正题,“樊城黄家作琴的手艺,据说是从建安时传下来的。虽比不过蜀地雷家琴那般金石峥嵘,然而也别有清微淡远之风……臣妾请黄师傅挑了上好的桐木与梓木,仿绿漪做了一柄瑶琴,借婶母与姑母的面子,还请娘娘不要嫌弃粗滥。”
说着便命宫女抬上一柄琴来。琴身流畅如风,漆柔如玉,只在背项上篆写着“石上清泉”四字并落款,其余别无装饰。琴是好琴,然而比照刘碧君往日的出手,却未免菲薄。
不过,这份礼很得我的心。
我照旧命人收了,答道:“是张好琴,倒是我琴艺拙劣,配不上了。”
她松了口气,面上笑容少了一分局促,立时便有七分明艳,她起身道:“娘娘谦逊了。”又说:“娘娘身上不适,臣妾便不叨扰了。”
我与她之间的嫌隙不是面对着面聊天就能弥合的,我们两个人都很清楚。目的达到了,再摆笑脸只是浪费时间。
我便不留她,只命红叶送她出去。
红叶很快回来,虽然她垂头掩饰着,然而唇角微微的勾起来,还是能看出她心情很好。
她上前扶我躺下时,在我耳边小声道:“这下可以宽心了吧。皇上不可能让刘碧……刘美人越过娘娘去。纵然是她跟着回去,天下人也只认娘娘一个。”
我无奈道:“你也说是她跟着回去的。”
红叶手上顿了顿,脸色便有些不妙。
我低声道:“昨夜皇上才说要带了她去会群臣。还有刘君宇,一起用便是散骑常侍。”
红叶闷声问道:“她是来炫耀的?”
我不由笑起来,“这倒未必,我反而觉得她是来讨好我的——你没听她说吗?家中老人都念叨我。你说‘家中老人’是跟我亲些,还是跟刘碧君亲些?”
红叶嘀咕道:“当然是跟刘……”她随即恍然大悟,却已没那么惊喜,只压低声音试探着问,“皇上没抬举她?”
也许不止是没抬举那么简单。他大张旗鼓带了刘碧君去,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底下人揣度着他的意思,也定然会巴结刘碧君。没道理反而惦记我这个失宠的。
苏恒到底什么意思,刘碧君必然是明白的,我却有些糊涂。
不过他有什么打算,我大致有谱了——只怕他对“西南一角”已经有了谋划,想用我来试探一些人。
我已躺好了,红叶仍凑在我耳边,未免不好看。我便只点了点头,道:“传我的懿旨,刘美人伴驾侍奉有功,值得嘉奖,赏。”
红叶解了心事,对刘碧君也大方起来,忙笑着起身,道:“奴婢这就去。”
我拦了她,道:“让李得益去。你到各宫逛逛,把刘美人带来的东西分赏下去。”
苏恒刚刚回来,估计随行的下人们都耐不住寂寞,正急着找人炫耀南行路上的见闻。红叶是个有心的,应该知道该打听些什么。
红叶笑道:“奴婢明白。”
太后在樊城管家久了,用不惯太监,李得益生怕得了错,接了我的旨意,又先让人带了赏赐品给我看。
——红叶的礼挑得很有意思,都是大件的珊瑚、玉石、绸缎,一览无余。
我忍着笑让他去了。想来刘碧君命人抬着大箱子进椒房殿,我再命人捧着大盘金玉去长信殿,必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
第13章 新人
第二日天光向晚的时候,韶儿终于从宣政殿回来。
我养了两天,终于略歇了过来,午饭后便又做起针线来。此时终于将韶儿的夏装缝好了。
当年景儿病弱,一点委屈也吃不得的,他身上一个线头我都要照料到。一直到入了长安,他贴身穿的每件衣服,也还是我亲手挑好料子一针一线逢起来的。那时年轻,白日里料理着阖府的杂事,夜里在灯下熬到入更,也不觉得辛苦。如今却是不成了。
但现在也有现在的好,战事渐渐平息,百姓也安定下来,因战乱而荒废的百业都开始复兴,宫中供奉便也富足精致起来。织室里那些绣女做出的衣物,都不比我做得粗糙些。
可是我想,我还是该亲手给韶儿缝套衣服的。
韶儿大概在苏恒那里闹腾得厉害了,侍女将他抱进来的时候,他正用白胖的小手揉着眼睛打哈欠。
见我在床上坐着,他便从侍女怀里俯下身,对我伸开手臂,软糯糯道:“娘亲,抱抱。”
我托了他的腋下,他怕痒,抓了我的手臂咯咯咯的笑。笑闹了一阵,终究还是敌不过困倦,便靠到我手臂上,扬起小脸望着我,黑润润的眼睛里带着些迷蒙睡意,问:“娘,咱们睡觉吧?”
我说:“一会儿要吃晚饭了,吃过再睡。”
他是个说睡就能睡着的,一边答话,一边伸手抓了抓我的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蹭上来,道:“刚刚在父皇哪儿吃过了……”
刚吃完东西便睡容易积食,我推了推他,他赖皮的抓住我的袖子,道:“韶儿睡着了……”
我说:“韶儿睡醒了,娘有东西送你。”
他停了一会儿,用四根肉肉的手指把眼皮撑开,黑眼睛往上翻着,道:“韶儿已经醒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抱他回来的侍女也掩着唇低笑出来。
我托了他起来,命青杏儿将新衣服取来,抖开来给他看,问:“好不好看?”
他有些谨慎的问:“娘亲给韶儿缝的?”
我说是,他便又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相当无辜道:“……不好看韶儿也喜欢。”
……
我说:“……不用委屈了!”
他一把扑上来拽住,面颊红得苹果一般,黑眼睛水汪汪的,分辨道:“不委屈不委屈,娘亲说了给韶儿的,不许骗人。”
说着便抢到怀里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下面站的侍女,最后还是小心眼的防着我,道:“姨姨帮韶儿拿着。”
侍女便上前将衣服接了。
她先前向我行礼时我并没有注意,只以为是苏恒派来送韶儿回来的。听韶儿叫她“姨姨”,才略有些好奇。
——韶儿只管宫女们叫姑姑,我倒是有两个堂妹,然而她们如今也都是十五六岁待字的年纪了,加之我又失宠,为了避嫌,她们便很少入宫。
我便分神扫了她一眼——还算白净,举止也颇大方。
微笑的模样很爽利,像是坡头开的喇叭花。算不得美人,却很讨人喜欢。
大概意识到我在看她,她略眨了眨眼睛,很快便又屈膝,说道:“民女顾清扬。”
韶儿大概想试衣服,正专心致志找腰带扣。他动作笨拙可爱得紧,像一只追着自己尾巴的猫。青杏儿在一旁急得直抻脖子,却不敢贸然上前服侍他。
我便丢韶儿一人折腾。
——顾清扬这个名字,我还是记得的。上一世苏恒南行回来,带了个女人来,便是顾清扬。回来第三日便封了美人,刘碧君怀孕后,她跟着一并晋封为贵人。晋位之破例,一度人人瞩目。
我一直以为,她是苏恒抬举了来替刘碧君出风头、惹人妒的挡箭牌。反而不明白,苏恒怎么把她送到我跟前了。
她与我确实是有些亲戚关系的。
“世家求妇,北沈南顾”。沈、顾两家的女儿,生得清贵,养的美好,素来都是有口皆碑的。历代都有名著于世的美女或是才女,女孩儿们都嫁得极好。两家也有些姻亲关系。论起来,她该是我的表妹。
不过当年乱世,沈、顾两家各奉其主,早已断了往来。
如今顾家当家的是顾仲卿,戾帝那边来的降臣,因为处境微妙,便不大爱交游。
自然也不会跟沈家太热络。
我说:“原来是顾家表妹,乐耕先生近来可好?”
她笑道:“祖父在会稽开荒了五亩良田,这几年都在打理农事。农闲时乐山乐水,很是逍遥舒惬。”
这却让我吃了一惊——我虽猜到她是南顾家的女儿,却没想到她竟然是顾长卿的孙女。顾长卿娶的是我祖父的同胞妹妹,这声表妹,叫的不冤枉。也难怪她自称“民女”。顾家虽以顾长卿为傲,然而这个本家嫡长子却最受不得拘束,官袍一脱便逍遥江湖,从此跟顾家断了联系,如今确实是一介草民。
我便又问:“太夫人可好?”
她笑道:“祖母开了几家药行,偶尔也卖字画补贴家用。”她大约也知道,太夫人是我本家姑婆,便也不藏掖着,又说,“——祖父种田一贯是稳赔不赚的,幸而有他的名头在,祖母的字画还能卖几两银子。”
我怔了一怔。
她便低声笑着解释道:“如今市面上收的菩萨图、簪花仕女图,虽题了祖父的字号,却都是祖母的手笔——除了祖母,祖父从不画别人的。”
我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顾长卿的专情,与他的“高标出世”一样举世皆知。
韶儿这会儿终于脱去了衣服,我随手用被子将他包住。
韶儿戳着我的手背,道:“娘,娘。”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顾清扬笑道:“娘娘不要冷落了小殿下,看他嘴都嘟起来了。”
说着便将衣服交到我手里。
韶儿便往我怀里钻,乖巧道:“娘亲跟姨姨说话吧,韶儿自己也能穿。”
——偏不学好,非要学苏恒的言行不一。
我无奈,便用衣服包住他,道:“伸开胳膊吧。”
他抿了嘴唇垂着头笑,伸开手臂,脆生生道:“嗯。”
顾清扬上前给我帮忙,一面闲聊着,大概有意消除我的疑心,说道:“民女行医路过南阳,正碰上圣驾经过。圣上见民女有些医术,便命民女随驾侍奉药石。是以来到长安。”
我手上不由停了停,“陛下病了?”
她抬手为韶儿抚去衣褶,垂眸道:“已经大安了,娘娘不必牵挂。”
苏恒南行,自然有太医令服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有些医术”的民女在御前照料。
这其中必然是有隐情的。
可是看顾清扬的神色,我便知道,就算我追问,她也断然不会再往深处说了。
果然,她很快便岔开话题,道:“听说太子身边少个伺候的人,陛下便让民女在太子身边照料着。”她似乎略有些面薄,却言辞恳切,“民女在山野间长大,不那么懂宫里的规矩,手脚却还利索。皇后姑且用着,等寻到了妥帖的人,再作打算。可好?”
我笑道:“韶儿都叫你姨姨了,怎么好让你做下人的事?”
她垂了头,面上略有些红,道:“谁都有做母亲的一天。照料孩子不算下人的事……”略顿了顿,又说,“……民女在山野间长大,日后还是想回去的。皇后娘娘便收留民女几日吧。”
她眼圈有些泛红,还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
正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