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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破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闻名已久,总领佛门事务的大僧正。心下暗叹:“果然宝相庄严,却可惜太过于执着,心已入魔了”
“施主请!”澄观将崔破略一打量后,伸手邀客。
腊梅树下,一僧一俗;一长一幼;一位是红尘踏破,一位是少年英发,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卷。
“此水乃是今晨采于寒梅之上的清露,最是至纯至洁之物,施主还要多饮才是”澄观轻轻将早已碾磨好的茶沫置于炉中,口中淡淡说道。
“在下有罪之身,更得大师如此厚待,委实惭愧!”崔破知河东一十三座寺庙之事,必然瞒不过眼前的老僧,索性先行点破,免的被他穷追不舍,反而落了下乘。
“哦!崔施主好心机”闻听崔破含糊之间,已是自承其事,澄观一愣之后,面带赞赏之色的说道。
随后更是一片沉默,直待汤煮三沸,分花点茶已毕,澄观手持茶盏,凝视着对面的清艳腊梅道:“施主晋州所为,力图振作,究其终极,不过是相再现治世乾坤,还万民一个清平世界;而我佛门立誓普渡众生,为的也是解脱万千生民不再受世间诸苦。二者虽路径不同,求的却是同一个结果,崔大人相煎太急呀!”他的声音醇厚而平和,竟似有直达人心的无上法力。
“大师乃是佛门大德,自有一番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在下深为钦佩。只是天下间的僧人又有多少如大师一般真个是慈悲为怀?河东道净土宗之所为,大师就是真的不知?如此只图聚敛的佛门弟子,哎!不说也罢”微微呷了一口绝妙清香的好茶,不为所动的崔破面带愤然之色说道。
“有了明,才会有暗。这世间万物,又那里可能全然洁净?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状元公总该是明白的!”沉默半晌后,澄观淡淡说道。
“方今之大唐,内有四镇之忧,外有吐蕃、回鹘窥伺,乱象纷呈,然欲解此症结,必定要先安内方可攘外;国事如此,教门又何尝不如此?面对景、祆两教极欲扩张,两教内部却是一味争夺,这便也还罢了,偏偏道门五宗、佛门八宗内部也是纷乱不休,如此前景,实在堪忧,要说解决的办法,也不过是‘攘外必先安内’七字而已”眼中闪着灼灼光芒的崔破如此说道。
“哦!”了一声,澄观陷入了沉思。崔破这段话实在是说到了这个一心想要统一佛门的大僧正心中,只是他无法堂而皇之的说出口罢了。
微微一笑,崔破盯着大僧正续又说道:“昔日,玄奘法师经千磨万折,以无上愿力远赴西域,历十数年自佛国携经书东返,于长安大慈恩寺创立法相宗门,更被太宗陛下亲封为国朝第一任大僧正,总领天下沙门。待其功德圆满成佛之日,更是京畿五百里内送葬者达百余万人,以至长安五日,四民废业。当其时也,又那里有宗门内斗之事发生?佛门如是,道门又何尝不然,国朝初年,贞一先生王远知一统教门,好不兴旺。纵以观之,凡是教门无内斗之日,必是我朝大兴之时,由是观之,教门一统实在是至关重要,非可等闲视之”
“状元公好一张利口”澄观淡然说道,但是在紧紧盯住他的崔破眼中,依然看到了他那持茶盏的右手上有道道经脉暴起。
“然则状元公此后又当如何与我教相处?”默然良久之后,澄观终于问出了这个症结之所在。
“这就要看是与那一个佛教相处了!”崔破看着手中茶盏上飘荡的水雾道:“譬如对华严、三论、法相、天台及南山律宗这五门勤修戒律、苦研经文的宗门,在晚必当崇敬有加,绝不敢有半分亵渎。但是对于装神弄鬼的密宗、专以诱骗为能事的净土宗及不念佛,不宗经的南禅宗,恐怕实在是难以认同。”
此时的崔破实在是庆幸当日入京途中能看到法性追杀密宗义操大师的一幕,能够尽窥对手心思,无论是在赌局还是谈判桌上,总是要大占先机的。
而澄观却是陷入了新的沉默,今日的崔破宛然便是他心中所想的模样——少年得志、锋芒毕露。以他几十年的经验来看,这样的少年人总是很难毫无破绽的掩饰他们的心机,因为他们太年轻,所以他们总是急于表现自己的聪明,如此说来,眼前这个少年的话就是可信的,但是,澄观又总是不能对这一番话语里明显的挑拨分化意味完全忽视,而更让人可恼的是,偏偏这每一句听来似乎都是挑拨的话语,却又深得其心。一时间,他竟是不知是否就该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
随后的半个时辰就成了真正的赏梅品茗,澄观绝口不再提适才话题,崔破也即闭口不谈,全神专注于眼前梅花、手中名茶。
待得最后一盏茶吃尽,崔破起身道:“今日尽兴了,多谢大师的好梅、好茶”
“恕不远送”澄观起身双手合十道
“不敢”又是恭谨一礼,心头微微失望的崔破转身向院外行去。
直到走道院门柴扉处,蓦然身后传来一阵醇和的声音道:“崔施主莫要忘了今日之会才好”这一句话只让崔破心下狂喜,却又怕控制不住心中情绪,为这老僧看了出来,竟是头也不回的答道:“不敢”随即飘然而出。
“心魔即生,方能为外物所乘”骑在马上的崔破感慨连连道,可叹这澄观一代大德高僧,苦修经年,还是勘不破“贪、嗔、痴”三字,今日一会之后,佛门内部纷争说不得更将愈演愈烈了。
卸下心头一块巨石的崔破打马扬鞭,直奔回府。路过常乐坊时,远远看着那鲜红的酒招,蓦然心下一动,入得店来,那胡姬此时与他已是相识,不待吩咐,径自将葡萄美酒送上,留下一个甜媚的微笑,正欲转身离去,却听这个俊朗的客人说道:“烦清借贵店笔墨一用,另外,请店中老板一叙如何?”
这胡姬对眼前这个温文知礼的客人很有好感,再送上一个蜜甜的微笑后,转身去了,片刻工夫,已是送上崔破所用之物,而她身后一个面目黎黑、身着蕃服的汉子上前问道:“未知贵客见召所为何事?”
“稍等如何?”崔破嘴角淡淡一笑说道,执笔俯几,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随后自怀中掏出一支银饰的戒子并书信递于那老板道:“烦请将此信交予戒子主人,越快越好。”
老板一见到那枚亮银的戒子,眼神顿时一缩,小心接过细细查验过后,复将它交回崔破,将书信小心置于怀中道:“敢不从命”。
饮尽盏中美酒,更欣赏了一曲节奏明快的胡旋之舞,崔破方才会帐离去。
刚到府门,恰与静风不期而遇,崔破诧异问道:“二师兄,你这是去了那里?”
“上午,有一个崇唐观的道友过来,说是那观主有事相请,我也就去了,原来那观主竟然是咱们的师伯!问了一些事情,另外就是通报一声,师傅也快要到长安了,噢!对了,三师妹静叶也要来”说道静叶要来时,静风的脸上露出一片苦色。
“静叶师姐也要来”闻言一愣的崔破喃喃低语了一句,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语道:“莫非思容也要来吗?”
此后数日,诸事已定的崔破便与师兄一道,悠游于长安城中各处胜境。感受着除夕将近时,满城飘荡的丝丝喜意,离家未久的他也不免有了几分思乡之意,只是依唐律,官员回京叙职,断然不能携带家眷,也就只能徒唤奈何了。
这日晨起,崔破正欲往东、西两市一行,却见师兄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道:“师弟,快走,师傅正是今日到长安,我们快去迎接才是”
卷三 龙战四野 第二十二章
叶法持观主依然是一副道骨仙风模样,随在他身后的静叶也是满脸的宝相庄严。崔破看了看师姐身后空旷的官道,很想去问一问关于思容的消息,但是一接触到她那冰寒的面容,终究还是没能张开嘴去。
“破儿,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为师也很是为你高兴呀!”叶法持看着崔破满含笑意的说道。
“哼!中了状元又怎么样?没良心的负心人”却是观主身后的静叶接言说道。
闻言,崔破固然是无言,便是他师傅也只能是一个苦笑带过,他亦深知自己这个二徒心中太苦,入魔太深,过于拘管、训斥。恐怕是反而更易激起大变,也只能是盼她自解心结了。
经这一打岔,四人略略寒暄,便向长安城内行去,崔破力邀师傅居于自己府中,却为叶法持婉拒,依旧于崇唐观中落脚。
崔破心下明白师傅于此时来京城,必定是与教门事物有关,也就不再相强,鉴于自己目前身份敏感,只是将二人送到崇唐观前,也就折身回返。
此后数日间,叶法持携静叶也曾几次来到府中相聚,只是让崔破郁闷不已的是二师姐静叶始终不曾对他有一言半语,偶尔看向他的眼神中,也是满目冰寒。
…… …… …… ……
故年随夜尽,新春逐晓生
随着入冬以来最盛的一场大雪倾覆而下,银装素裹的长安也迎来了辞旧迎新的除夕之日,日间,崔破与郭家上上下下近百口陪着郭老令公共进年宴之后,谢却郭暧的盛意挽留,在小儿的嬉闹和阵阵爆竹声中,回转府中。
此时,他这府宅之中,一应下人也俱都各回家中与亲人团聚,而师兄静风也去了崇唐观中与师傅共贺新岁,孤单的崔破将正堂所有烛火尽皆点燃,在一片喧闹包裹的寂静里,看着堂外飘摇的雪花,静坐出神。
在这倍显寂寞的雪夜,仔细梳理几年来的人生遭际,崔破也是蓦然心惊,他这样一个心若死灰的孤儿,茫然之间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异世,有了至爱亲人的他过上了虽然贫苦却恬淡、安宁的生活,本来他以为这就够了,这就是生活最大的幸福。但是,为了重振家声的长安应举改变了所有的一切。时至今日,他依然不能分辨,到底是为了每个男儿心中固有的功名之心,还是为了实现一个‘大唐’梦,才会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短短数月之间,直接或间接死于自己手中的人竟然已经达到近两千之多,两千!仅仅是想到这个数字,崔破已经是不寒而栗,一时间,他竟是无比的茫然。
“为了自己一个虚幻的‘盛唐’之梦,就要死这么多人,这样做就真的对吗?”无意之间,这句话自心口流溢而出,反是使他自己蓦然一惊。
“文人,不管是第几流的,我还真是一个文人。历史的长河中流淌的从来都不是水,那一滴滴,一浪浪汇集的都是淋漓的血,而绝大多数还都是无辜者的鲜血,又有谁能真的改变它”崔破自嘲的一笑道“既然开始了杀戮,又何必装什么悲天悯人?天地尚且不仁,遑论我这样一个蚂蚁般卑微的小人物!”
正在他这边浮想联翩之际,却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越来越近道:“师弟,你在吗?我们来陪你守岁了”却是静风等人到了。
这样的夜晚,看到师傅及师兄、师姐,崔破心下更有一种强烈的温暖,三两步跑下台阶,他一拳重重击打在静风身上,叫道:“你们怎么来了?”不待他回答,又对着静叶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师姐”后,方才向师傅行礼。
或许是崔破眼中的真诚欢喜感动了静叶,也许是这样一个夜晚欢乐的气氛感染了这个冷若冰霜的师姐,静叶虽然还是没有与他搭话,但眼神中也没有了往日那么浓烈的冰寒。
取了一瓶得自郭府,以柏叶浸泡的长寿酒递给静风,崔破忙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