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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展羿想了一下:“不久,三五日吧。”
“那品茶会?”品茶会订在二月初五,三五日后,不过才一月末。
“云过山庄不过是蜀地小门派,我来品茶会也无甚意思,而且我事先答应了狐狸仙,等到二月初,便与她一起回江南。”
苏简放下酒杯:“品茶会也在二月初,江少侠在暮雪宫多停留几日,也不无不可。”
“事前还要回云过山庄一趟。”
“姚先生不也随行么?若山庄有事,江少侠自可让姚先生回去打点。”
江展羿沉默半日,看向苏简。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苏简看穿一般。
“如果我不留呢?”
苏简微微一愣,顷刻竟笑起来:“原来江少侠早就看出来了。”
“你百般邀请我前来品茶会,又将地点设在暮雪宫,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江少侠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又何故前来?”
江展羿默然不语。
亭外一轮弯月,月光清冷洒在奇石嶙峋的园子里,有如小山醉雪。
“叮”的一声,苏简屈指弹了一下酒盏,笑意更深,“我不相信江少侠对自己的身世当真一无所知。”
“……与你无关。”
“那么冥泉呢?”苏简道:“你放过萧家,难道萧家就肯放过你?”
“苏公子又是为何要找岭南萧族?”江展羿放下酒盏,眸色深邃得咄咄逼人,“逝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苏公子何必要沉湎于过往,活在仇恨当中?”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曲槛回风,不过几句话,便将两人之间的嫌隙展露无遗。
苏简心里觉得好笑又可悲,这世上,情义二字果然是最脆弱的东西,可以一瞬间失去,可以一瞬间破灭,却永远无法挽回。
“还望苏公子看开一些。”江展羿言罢,起身朝亭外走去。
“江少侠如此看得开,怎么放不下生死?”忽然间,苏简高声道,“人活于世,都有放不下,看不开的事物。你若非心中有牵挂,中了冥泉至毒,安心等死便好,又何苦亟亟求生?!”
他再次笑起来,“江少侠,有朝一日,若有人令阿绯惨死在你眼前,你可能够信誓旦旦地放下仇恨,逍遥自在?”
风声猎猎,吹得江展羿衣袍翻飞,他回过身,脸上神情极其坚韧。
“你方才问我为何要来暮雪宫,那么我告诉你。去年在苏州,你说要和我交个朋友,我江展羿便当你是朋友。后来我知道自己无几天可以活,你陪我饮酒浇愁,我亦感怀在心。如今我要离开蜀地寻访名医,不知何时归来,更可能死在半途,故此想在走前与你道别,这就是我来暮雪宫的原因。”
“也许我真地无法体会你心中仇恨。对我来说,身世的恩怨我不愿去计较,以后种种不好的可能,我亦不愿多想。无论放不放得下生死,我都要为自己的性命一搏。”
“你……”苏简闻言,不由愣住了。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仇恨是什么?没有人比自己体会更深了……
其实光阴是世上最残忍的一把刀,磨去棱角,磨去昔日的爱恨。对蝶姨,对苏烟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对萧均,对岭南萧族到底又多恨?他苏简早就忘了。
唯余一种叫仇恨的东西,将自己束缚住。越是挣扎,越是不得解脱。
暗无天日地活着。他也不想的。
苏简忽然笑得寥落又狠绝,“对了,江少侠,你想不想知道解毒的办法?”
第31章
对了,江少侠,你想不想知道解毒的办法?
长夜茫茫,江展羿的心神辗转良久。
“……你说。”
“其实也称不上是办法,不过,可以试试。”
苏简提了一坛酒,闲倚在亭前。
“岭南萧家的九冥阵,你知道?”
九冥阵的最后一个关卡,若不小心触发机关,便是九死一生。
“二十年前,曾有两人去岭南闯过九冥阵,一个是季放,一个是穆小公子。穆珏在闯九冥阵之时,中了阵中的冥泉至毒。任何人一旦沾上冥泉,即刻便会身亡。可当初穆小公子出了九冥阵之后,还好端端地多活了半年。”
“但他最后还是死了。”
“江展羿,你可曾想过你为何可以活到二十岁?”
“……”
“你福大命大,中了冥泉后,先是你爹萧楚以一身内力为你散毒。后来你漂泊于长江水上,竟被欧阳老先生捡到。欧阳老先生与穆盟主交好。既然穆盟主的小儿子是因冥泉至毒而死,那么他不竭力救你,心里也说不过去。你贵人遇得多,换来二十年寿数,实该知足了。”
“这二十年来,我无一天不心怀感念。”一直,竭尽全力去活着。
“但是,穆小公子却没有你幸运,中了冥泉之毒,没有人为他散毒解毒,他又是怎么多活了半年呢?”
“……说下去。”
“九冥阵,便是解药。”苏简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九冥九冥,九泉冥海,若想过阵,一身内力武艺要发挥到极致。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便是冥泉毒的解法。”
“这些不过是你的推断。”
“自是推断,但也并非没有依凭。只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是要付出代价的。当年穆小公子九死一生,冥泉毒虽散了不少,可他筋脉寸断,一身武艺尽废。”
“江少侠。”苏简又一笑,“武艺废了不打紧,筋脉断了可以一根一根接上,毕竟对你江展羿来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你想怎么做?”
“与我合作。”至此时,苏简才敛起笑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品茶会上,你做饵,帮我把萧均引来。等品茶会结束,我陪你去闯九冥阵。”
天下名医能有几人?冥泉至毒,连华商都束手无策,又有谁能治得好?与其没有目标地寻访名医,不如赌上一把。
“好,我答应你。”
“江少侠。”酒杯隔空划出一道弧线,江展羿抬手接过,杯中酒水没有倾洒一滴。
苏简亦将手中酒盏一抬:“与君共勉。”
江展羿沉默须臾,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转身便走了。
第二天下午,苏简领着唐绯等人在暮雪宫赏景。
刚开春,景色萧疏。几人走上一座廊桥。廊桥位于暮雪宫的高处,可以俯瞰宫楼全景。
苏简骋目望去,忽而笑道:“暮雪宫,生之绚烂,死之惨烈。世间万物都如此,没有一样可以长存。”
此话出,其他几人一时无言。
苏简笑了笑:“不过一时感叹罢了,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我不这么看。”忽然,江展羿说道,“所谓长存,不过取决于人心。”
气氛有点尴尬,江展羿一贯不喜欢与人争执,也不知苏简是触了他什么霉头。
唐阿绯也瞧出不对劲,随意寻了个话头便说:“苏净,你今天又易容了?我上回见你不是这副模样的。”
苏净笑道:“那阿绯姑娘以为,我原本是什么模样?”
唐绯想了一下,忽然指着姚玄说:“你原本的样子跟安和小哥有点像,比现在好看多了。”
姚玄一愣,不由朝苏净看去。
苏净轻描淡写地朝他一点头:“那便是我跟姚先生的缘分了。”
众人又是一时无话。蓦然间,只听苏简笑起来。
“唯心罢了?江少侠未免站着说话不腰疼,若凡事都取决于心,岂非人人都过得自在逍遥?”
“亦或者,”苏简又朝江展羿走近一步,“江少侠如何做到如此达观,苏某甚是好奇,还望江少侠能不吝赐教。”
江展羿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我没什么好教你的。”便径自离开了。
姚玄见状,朝苏简俯身施礼,也跟着江展羿走了
唐绯一时愣怔,左顾右盼,只得说:“苏简,猴子今天不知怎么了,我去瞧瞧他。”
“去吧。”
唐绯走了几步,又担心地跑回来,问道:“苏简,你别跟猴子计较,他可能就是心情不大好。”
苏简笑着摇头:“没有的事。”等到唐绯走远,又吩咐,“苏净,你跟去看看。”
廊桥南北迎风,东西两侧是楼阙。苏简在廊桥上坐下,闲闲地道:“你怎么不走?”
穆情不答。
“那你看见阿绯了吗?”苏简忽然问,“你觉得她如何?”
“阿绯姑娘自是单纯直爽,清丽动人。”
“嗯,我曾一度对她动心。”苏简笑道,“那是在江南的时候了,我因杏花令去接近阿绯,不慎被她打动。”
“那为何——”
“因为江展羿也喜欢她。如果让出一个唐门阿绯,可以令江展羿来助我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一顿,又调笑,“或者你是想问,我是不是一直没将江展羿当朋友?”
苏简朗声笑起来,“你想多了,我一直将他当朋友。不过我这个人,把情义二字看得很低。谁都可以与我做朋友,甚至只要有用,谁都可以与我做夫妻。而且他既然看穿了我,我又何必在他面前挂出一副温和的姿态来顺他心呢。”
穆情怔了半晌,只问:“谁都可以,与你做夫妻?”
“对啊。”苏简抬起一条腿,搭在廊桥上:“谁都可以,只有你不行。我讨厌你名字里的那个‘情’字。”
穆情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苏简偏过头,看着穆情一脸波澜不惊的神色,不由怒火中烧。不知为何,他就是想激怒她。她越是心神不宁,他便越是开心。
苏简冷笑了一声,忽然伸手揽过穆情的后颈,俯□去。
高台风冽,长风扬起两人的发丝缠在一处。苏简手上的力道虽重,唇齿之香却很温柔。**痴缠,几乎夺去穆情的心跳。
好半晌,苏简微微抽离。他们的脸仍旧离得很近,不到一寸距离。苏简说话时,热气就喷洒在穆情脸上。
“我是不是很熟练?”他笑道,又轻轻地自问自答,“因为很久以前,我这么亲过苏烟。”
半倚在怀里的身躯明显僵冷了。穆情的眸色中,一贯的从容淡定竟在一个瞬间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诧异与无措,以及,一丝难过。
苏简皱起眉,心似火烧。
明明一直期待着看她失去平静的一刻,如今看到,心里却无丝毫畅快。
而方才那一吻,太过缠绵深入,他是个男人,如今温香软玉在怀,不可能没有反应。
胸口燥火难当,苏简抬起穆情的下颌,咬着牙说:“你要跟我死扛下去是吗?”
穆情安静地看着他,然后紧闭上眼。
苏简大笑,哑声说:“无妨,我从前与苏烟发乎情止乎礼,还有……很多事情没试过!”
他忽然狠狠拽住穆情的手腕,朝廊桥头阔步走去。
穆情只觉纷乱,当苏简推开屋门把她抵在墙壁上时,她甚至来不及反应。
等她再要挣扎,已是迟了。一切来得太快,衣衫褪至肩膀,他便从身下长驱直入。
尖锐的刺痛来势汹汹,夺去穆情的全部神智。她仰起头,大口喘气,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可他还在自己体内肆虐冲撞,丝毫不知节制。
等到一切结束,时间恍若过了一辈子那么长。长得让人觉得往事如烟,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执着与坚持。
苏简觉得惘然。当穆情无力地依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感到非常难过。
而难过这样的简单的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苏简沉默许久,将穆情抱起,轻轻地放在床榻上。然后他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