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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苏简挑眉,“江少侠与阿绯不恭喜我?”
身旁的唐绯僵住,下意识攥紧了江展羿的手——这样的苏简,她不认识。
江展羿不答,目光掠过沉默的众人。他并不知道苏简与穆情的纠葛,但直觉告诉他,这份亲事并非皆大欢喜。
“你真地想娶她?”
“不相信?”
江展羿摇了摇头,沉声道:“穆三小姐是个好姑娘,你娶了她,就好好待她。”
可是苏简却不紧不慢地笑了一声,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调侃。他绕开江展羿,递给唐绯一物:“正好,今日物归原主了。”
苏简手中,正是从前他与唐绯订亲的信物——五瓣绯色桃花玉。
堂中没有长辈,正上方坐着的两人,一个是流云庄的少庄主穆惟,还有一个,是华商。华商一身白衫,便是静坐也如惊鸿。自从三天前,穆情退了他的亲事,华商古井无波的眸子只在今日见到苏简的那一瞬泛起微澜,他跟他说,苏简,你会后悔。
可是后悔与否,苏简早已不在乎了。他一生至今都如飞蛾扑火,说不定哪一场大火是缘非劫,焚尽九霄后能令他涅盘。
穆情一身红妆出现在正堂时,美得让人叹息。苏简愣了一瞬,上前执她的手,说:“走吧。”穆情点了点头,转身朝众人盈盈一拜。
“情儿。”这时候,穆惟忽然起身叫住她。
穆惟是穆情的兄长,流云庄的上一代资质平平,到了穆惟,方承袭从前穆盟主叱咤风云的气概。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与爹娘都不阻你,因此日后无论何种境地,都要记得善待自己。”
苏简与穆情离开后,江展羿亦拱手道:“那我们也不打扰了。”
“江公子和阿绯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你们的亲事?”穆惟起身,与二人招呼。这是穆惟和唐绯第一回见面,然这一声“阿绯”话里话外是认了这个堂妹,“二位不若在流云庄留歇一晚,待到明日,穆某再与江公子和阿绯细谈。”
江南苏府是苏简新置的宅子。庭院偌大,可是楼台冷清。明明是一对新人喜结良缘的日子,府中却无一个道贺的宾客。
秋日黄昏,清冷的光线薄薄铺了一地,唱官一声悠远的礼赞如二胡婉转,穆情一再叩首,忽见屋外天高云阔,穹空之中霞似火灼,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地老天荒。
洞房中,红绸挂梁,喜字贴窗。合卺酒喝罢,烛火还盈盈燃着,苏简一阵掌风催灭烛光,回首看见穆情紧闭着双目躺在榻上,脖颈间一段雪肤如白莲惑人,但是她的眉宇间却无半点喜色。
苏简心中有说不出地滋味。他带穆情离开流云庄的那一刻,也觉得惘然。这两天他都想清楚了,逝者已矣,往事也尘埃落定,自己既说了要娶她,不如二人一起过好今后的日子。可是冥冥之中,事态仿佛不受控制。
他的手探入她的襟口,穆情浑身轻轻一颤。苏简皱了眉,却没有停下动作。炙热的唇贴上她的耳垂,脖颈,再慢慢往下,直到听到她轻哑的呻吟。其实他比第一回要小心多了,生怕再次伤了她。
腹部有**灼烧,苏简再次探身上来时,那一握灼热早已抵上穆情的门户。可抬头却见她眸中泛着泪光,泪光深处,是无比清醒的难过。
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苏简瞬间清醒。他哑声问道:“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
穆情垂眸不答。
于是苏简寥落地笑起来,他翻身坐起,声音比刚才更哑:“可是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他没再看她一眼,披衣推门而出。
廊前阶上全是酒坛子,浓浓的酒味透过门隙飘到屋内。穆情推开门,看见苏简坐在台阶上,已是半醉的模样。
“怎么在这里喝酒?”她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
苏简醉后,眸里有朦胧的水汽,模样比起寻常要无害许多。他脱下外衫,披给她,难得一次实实在在地答她的问题,“不知道去哪里。”他说,尔后又笑起来,“这宅子是才置办的,我不认得路。”
穆情听了这话,也觉得好笑,自顾自说:“明日我也得好好在这宅中走一走。”
苏简看着这枚笑,不禁愣神。他不由自主揽过穆情的腰身,俯身吻下,像是要把这枚笑容烙在心间一般,含住她的双唇缱绻流连。也许只有在半醉半醒的时候,才肯面对自己的真心。苏简喘着粗气将穆情抱上身,剥开她的衣裳如看到一朵绽放的白梅,而他吻上梅蕊时,只觉有一团火在腹下炸开。
指尖滑过的肌肤细腻得像要融化,苏简紧握穆情的腰身,叹息着挺身而入。当温暖将自己包裹,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已一寸一寸被侵蚀,几近空白的脑海中,只余那些最简单静好的念头,以及那一句“生女当如三小姐”。
于是在灭顶的快乐来临的一瞬,苏简忍不住贴近穆情的耳畔,与她说:“情儿,我想要个女儿,跟你一般……”
他却没有瞧见,就在话音落下的刹那,有一滴泪水从穆情眼眶跌落,她原本潮红的脸也霎时失尽颜色。
其实这世上多数的喜与劫,都并非忽然发生,它们在很久之前便埋下伏笔,从而一点一点侵蚀俗世生活。隔一日,唐绯听穆惟说罢当年之事,便有这样的感受。
她攥紧手中的绯色桃花玉,问道:“所以,我爹真是穆小公子?”
“小叔他天生随性,爷爷不愿他在流云庄拘着,便让他在桃花坞长大。你手中的绯色玉石,便是桓公子的夫人,桃花姑娘送他的。”
穆惟口中的小叔,便是唐绯的生父,穆小公子。据穆惟说,当年的穆珏中了冥泉至毒以后,唐绯的亲娘唐晓曾偷了唐门百毒草为他续命。也许是因为情投意合,也许是因为知恩图报,穆珏在这一生最后的半年,避世归隐,与唐晓结为夫妻。他去世以后,唐晓便带着四个月的身孕,回到蜀地唐门。
“可是,我爹他,怎么会中冥泉的毒呢?”唐绯再次听到“冥泉”二字,只觉世事巧合得可笑。
“在江南武林,冥泉至毒一直是禁毒之一。据我所知,二十年前的江湖,只有一个教派会用冥泉。”穆惟一顿,看向江展羿,“岭南萧族。”
江展羿敛起眸子:“少庄主有话直说无妨。”
“小叔的经历,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据闻二十多年前,流云庄穆小公子,跟狂剑季放,回春手蝶衣,是生死之交。因蝶衣与岭南萧家有些瓜葛,他们三人曾一起去岭南,闯过萧家的九冥阵。小叔就是在那时,中了九冥阵中的冥泉至毒,不治身亡的”
穆惟说着,又叹笑一声:“单看阿绯的眉眼,确是我流云庄的人无疑。只是,若江公子和阿绯现在成亲之前,弄清当年究竟发生何事,大可以去找两个人——狂剑季放,以及……蜀地常西城一个姓江的说书先生。”
“姓江的说书先生?”
穆惟一笑:“世人称他无卦先生。”
第46章
唐绯把江展羿送到流云庄外。
她想了许久,说道:“猴子,我们不去找老三叔和无卦先生了。”
江展羿一愣:“为何?”
“从前的那些事,就让它们过去好了。”唐绯说着,放低声音:“我只要我们在一起。”
秋日山风凛冽,红枫远远近近地飘着。一片枫叶落在江展羿背后的青龙刀柄,辗转而下。他今日亦是一身青布衣,孺子长衫的样式,被他穿得英气十足。
江展羿点了下头:“回去吧,我明天就来看你。”
唐绯忙问:“那你呢?这些日子,你又住哪里?”
“我去云上镇客栈暂住。等安和来了,置办好聘礼,我便来娶你。”
唐绯有些不舍,可一想到两人搁置已久的亲事,只能点头说“好”。
江展羿的目光深浅不定。他又看她一眼,终是转身离开。
唐绯看了一眼江展羿的背影,丧气地垂头。她心中想,日后一定要长长久久地与猴子厮守,因为哪怕是这样短暂的别离,也足以令她难过。
也不知在原处站了多久,耳畔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唐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江展羿有力的臂膀重新收入怀中。
“狐狸仙,我……”我很想你。
他叹息着,像是对自己很无奈,但终究没道出这般“哪怕一刻也相思”的情愫。倒不如唐绯来得直白,在他胸口蹭了蹭,便撅嘴道:“猴子,我舍不得你。”
江展羿笑了,埋头在她发间一吻:“就一个月。”
“一个月也舍不得。”
她略带孩子气的声音,令他忍不住欣悦,又忍不住担心。于是松开她,语重心长地嘱咐:“虽然流云庄是自己的家,也要记得谨言慎行,不要给他人添麻烦。”
“哦。”
“这些日子,我尽量每天来看你。”
“好”
“你如果要离庄,记得提前跟穆少庄主打声招呼,也要与我说一声。”
“可是我如果离庄,不就是去找你吗?”唐绯辩解说,当她看见江展羿认真的神色,又老实地“嗯”道,“还有吗?”
“要是……”江展羿挠了挠头:“要是身上的银子不够用了,回来找我拿。”
唐绯听见他言辞之间的悉心与担当,不由高兴起来。她拽住江展羿的胳膊,赖皮道:“猴子,要不我跟你去云上镇吧。”
“……”
唐绯又往江展羿背上蹭:“不然你背我走到山头那株古枫边。”
江展羿磨不过她,只好卸了刀,半蹲□,“上来。”
山风迥回,不远处是江展羿背着唐绯的身影。唐阿绯絮絮叨叨的话语隔着山风传来,而江展羿始终听得认真,嘴角挂的一抹淡笑,圆满又如意。
穆惟看着这样的情景,不禁笑叹:“江公子与阿绯,真是神仙眷侣。”
华商点头:“是,令人艳羡。”
“说起来。”穆惟想起一事,忽然问道:“梓沉也要参加武林英雄会?”
华商笑起来:“不可以?”
“怎会?能与梓沉比试,穆惟求之不得。”
距这一年的武林英雄会仅剩月余日子,各门各派参加比武的人选业已确定。其中,风头最盛的莫过于流云庄穆惟,青衫宫苏简,东崛门仲千乔,以及云过山庄江展羿。但这所有人中,争议最大的却是一个医者——华商。
华商在江南,是因医术出众备受敬仰。任谁没有料到他竟然身怀武艺,且武艺不凡到可以参加五年一次的武林英雄会。而江湖中人更猜不到的是,在穆惟手中的名帖里,华商名字上方的门派栏,写着的三个字——暮雪宫。
他才是暮雪七式的真正传人。
历来女子出嫁后,都有回门的习俗。半月后的一天,秋意已经很浓了。穆情回到流云庄,看到漫山遍野红枫似火,亭亭如一袭华盖罩在重阁之间,气势磅礴。
出乎意料的是,这半月以来,她与苏简相处得极好。两人默契十足地不提及彼此嫌隙,游刃有余间,将生活化为一股绕指柔。即使他们都知道,如斯的平静,也许不能长久。
随苏简一起,穆情在正堂陪穆惟说了一会儿话,便要回从前住的冷梅斋拿些物什。
人去楼空,时过境迁,冷梅斋也比昔日清冷许多。穆情想,若有冬来,花圃中的白梅一簇一簇绽开,落无休止,飘然如雪,才是真正应了这斋名。
“三小姐?!”
跟在穆情身边伺候的,多时一些去安静地丫鬟。唯有一个叫梅雪,说起话来一惊一乍。那日,若是梅雪没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