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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室里寒气袭人,没有一丝人气,君澜忽然剧烈哆嗦起来,冷得缩成了一团,眼角蓦然划下泪水,还未流淌到到下颔便被冻成了冰。
连唯一的信仰也没有了啊,大漠……心心念念地来到大漠,不顾一切地来到大漠,竟只是一场荒唐可笑的闹剧啊。
这一刹那,内心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迷惘铺天盖地而来,如同周围的寒气将她紧紧包围。
此爱凄凄(一)(1)
夕阳红如血,远处的冰峰晶莹剔透,染了微微的红光。
城头上,两人并肩而立,一人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栏杆,长久地凝视着大漠虚空处,眼睛却有涣散的光。
孤少城听着手指敲击的单调声,眼神闪烁了几下。
自早上他从一个人从冰室里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女子,难道是大哥怒极,将她杀了?
奇看向身侧心不在焉的人,终于忍不住问:“大哥,她呢?你不会怒到了极处,真的把她杀了吧?哥舒王子快要把整个龙啸堡掀了。”
书孤鸿池不说话,自顾敲扣着栏杆,许久,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什么时候关心起她来了?今日怎么不去赌场?”
闻言,少年公子微微一窘,顿时飞红了脸,挠挠头皮,嘿嘿地笑了几声:“那个……堡里没人肯借钱给我嘛。”他忽地谄媚地将脸凑近,“大哥啊,借我几两银子吧,我近日很缺钱啊……”见男子一脸面无表情,孤少城心里登时一寒,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少城……”忽然间,孤少城听到大哥长长叹了口气,他手心里蓦然多了一件东西,是一枚通透的白玉戒,“这个,你好好保管着,大哥知道你喜欢雪樱……莫要再玩世不恭了,龙啸堡不需要这样的堡主。”
“什么?”孤少城大吃一惊,抬头看着忽发惊人之言的大哥。
“不要多问,记住大哥的话就是了。”孤鸿池忽地回过头,对着自己的爱弟微微一笑,“好好照顾雪樱,莫要像大哥这般。”
孤少城怔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他猛然大叫起来,暴怒,“孤鸿池,你他妈的混蛋!别说得和临终遗言一样!我不吃这一套!”年轻公子眼里掩饰不住盛怒的光,“我好不容易把你从大火里救出来,怎么可以说出这般不负责任的话!沾衣呢?你怎么对得起和你一起赴死的沾衣?”
孤鸿池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了起来,一敲一击仿佛能平静他心里此刻激烈的情绪。
——是啊,他怎么对得起那个对他至情至深的沾衣?可是他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黑沉香,已深入五脏六腑,他的身子一点一点正在腐烂吧?
“呵,生无可欢,不如就死。”快入夜的沙漠寒冷彻骨,他的话语吐出来便凝成了寒气,男子的眼里也有了冷光,“她……小澜,也快活不了多久了。”在这样寒冷彻骨的大漠里,被幽闭在那个冰室里,不出几日便会冻死吧?
此爱凄凄(一)(2)
“什么!你简直是个疯子!”孤少城呆住,怒极,这个人的心,原来已经被侵蚀得那般厉害了么?过来良久,他忽地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了深深的悲哀,“师傅有一点说错了,你现在除了仇恨,还有了爱,对君澜的爱!”
一直敲击的手指蓦然顿下,那句话如同利剑一般刺中了他,竟不能答。
“莫要像你这般?大哥,你没有资格对我说教。”孤少城望着已快黑的天,长叹了口气,“既然爱了,为何不去争取?怕对不起云霓姐姐么?”
孤鸿池的脸色已然苍白,薄唇抿得紧紧的,孤少城也不管,继续说了下去,“从你把君澜卖到青楼,又把她从那里救出来之后,你就已经对不起云霓姐姐了。事到如今,为何还要这般执着?”
不等身边的人回过神来,年轻公子拂袖离去,沿着石阶匆匆走过。
入夜的沙风带着彻骨的寒气,卷起漆黑的长发,龙啸堡堡主倚栏而立,苍白的/奇/脸上渐渐没了/书/表情,忽地长歌:“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恨到归时方始休,孤少城喃喃重复,忍不住止步,回头看向城头那个临风而立的人,如同一只孤清的白鹤,正转头准备离去,忽地,抬头望天。
天空中忽然有电光一闪,激射而过,呼啸着穿过重重高楼,正中龙啸堡中哥舒居住处!
。
清栏阁内,檀香缭绕,白烟在空气里袅袅飘散,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奇形怪状。
室内的中间,哥舒立着,旁边一名黑衣人递交上了一封信笺,上面竟是阿曼皇后的字迹!
“果然不出所料,龙锦腾竟然真的千里迢迢找到大漠了啊。”哥舒不知可否地冷笑,眼睛里有一种蔑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忽地室内影子一动,如疾风闪电般掠过来,一名黑衣人入室,单膝下跪,朗声说道:“禀告王子,尚未找到王妃。”
“继续找,给本王找到为止,否则提头来见!”哥舒忽地捏紧手中的信笺,粉碎,落了一地。
“是!”那名黑衣人重新掠出,一闪不见。
这一刹那,只听喀喇喇一声裂响,一道银光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没入了琉璃雕窗。惊讶中,哥舒闪电般探出手来,一掠即回,手指间夹了一枝银色的箭。箭上缚着一张帛书。
那是一封密函。上面写着:阿瑞亲欲攻反出,速携神女回宫。
此爱凄凄(二)(1)
哥舒拧紧了浓眉,心中不由一阵烦躁,眼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挣扎,霍然将帛书狠狠地扔到了地上。过了许久,他一拍案几,向室里留下的黑衣人下令,神色冷定:“即刻回夜都!”
“是。”畏惧于王子的口吻,黑衣人俯首听命。
。
纷乱的珠光下,诸般幻象接踵而至,和满目的珠光舞动起来,仿佛无数流光凌乱地在她眼前飞舞——
“爹爹!看看囡囡画的,好看吗?”八岁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卷画,小心翼翼地递给青衣男子,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那里是……
彩慕坊!
“小璧尘画得很好呢。”男子接过孩子手中的画卷,温柔一笑,伸出手来抚摸着孩子的头,“嗯,小璧尘怎么画起嫁衣来了?”
冰室里昏昏沉沉的女子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那是爹爹第一次夸奖她呢。
“因为爹爹说过,以后囡囡要嫁给会将满天星星摘给囡囡的人。”
“哈哈哈,小璧尘以后肯定是个名冠沧海的才女。”青衣男子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欢喜地抱起了幼小的孩子,“等你长大后,爹爹就带你去找那个会摘星星的人。”
可是爹爹知道么?那个曾经答应摘星星给我的人已经“死”去了。恩师、沾衣、大哥、还有那个扎根在她心底的梁向鸳都死去了,所有人都死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
碧澜山上沙棘花开,如同火红烧云,绵延不灭。花树下落英缤纷,一位贵妇人素手弄帕,擦拭着落下的残花。
她记起来了……那是娘亲最喜欢的地方,每日傍晚都会来碧澜山遥看远处,不知在看什么,一看就是几个时辰。今日,娘亲又来了么?
“娘!”一个孩子欢喜地跑过来,气喘吁吁,扑入贵妇人的怀里,“娘,囡囡找你好辛苦,娘抱抱。”
“唉……都是可怜的孩子啊。”贵妇人搂紧了怀中不断磨蹭的孩子,忽然发出了沉痛的叹息,“难道不能保全两个么……”
“囡囡好困,娘抱囡囡睡觉。”孩子将小脸依偎过来,在怀中静静睡去。
“嗯,睡吧,娘抱着囡囡。”贵妇人坐了下来,靠在了沙棘花旁,温柔地拍着孩子的背,唱起了不知名的歌谣。
“你在干什么?”就在她连续唱了三遍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带她来这里干什么?你不知道那孩子会煞到她的么?”
惊吓间,贵妇人霍然抬起了头来,微微拧起了两道秀眉,有些不悦:“你吓到孩子了。”
“你也怕吓到孩子?”中年男子从她手中抱走还在沉睡中的孩子,怀中的人有些不安地动了几下,“以后少带孩子来这里。”
此爱凄凄(二)(2)
仿佛心中积压多年的不甘与愤怒终于爆发出来,素来温柔的女子忽然站了起来,一双美眸里腾起了愤怒,如烈火般燃烧。
“我受够了,受够了,什么家族使命,都去滚蛋!”贵妇人嘶声大叫起来,完全不顾形象,居然就这样扑上来对他拳打脚踢,“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难道我们的孩子就不可怜了吗?都是她!都是她!”
男子一动不动地任她打着,一向波澜不惊的眼里终于有了极度的苦痛和压抑,眼睫上竟有了微微的湿润。
越来越大的声音终于惊醒了睡梦中的孩子,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胡乱地挥舞着手臂。
孩子的哭声震醒了疯狂中的贵妇人,她终于停下了动作,却是发愣似的看着丈夫怀中的孩子,眼神越来越诡异,最终却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娘!娘!”孩子在男子的怀中挥舞着手臂,一直一直叫着那个头也不回地离开碧澜山的女子。
娘,怎么了?为什么不理她了?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娘亲不高兴了?
那一走,便是参商永隔。
那一夜的大火来势汹汹,将彩家几百条人名全部送往地狱的冥火。
大火蔓延了整个彩慕坊,火红火红的一片,烈烈燃烧起来,所有一切阴暗的、混乱的都被吞噬……
“火、火过来了!”模糊的视线里,仿佛看到的是那无处不在的火焰般跳跃的红色,君澜微弱地惊呼起来,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炽热,冰室的女子剧烈地发起抖来,昏乱地低语,“火烧过来了!火烧过来了!”
“不怕,不怕,大哥在这里——不要怕。”仿佛有人在耳边轻轻安慰,君澜将脸依偎了过去,昏昏沉沉地握住了惟一可以碰触到的手。
他,还是忍不住来了。
看着冰室里昏迷中的人不断惊梦低语颤抖的女子,孤鸿池不禁心驰神动,霎时迷惘了,有如一颗颗钉子,钉在了内心深处,将什么坚硬的堡垒钉裂了一个口子,如霜般的眼睛里涌出了温柔,蛊惑般将地上蜷缩颤抖的人抱了起来。
“大哥,大哥,救救我!”怀中的人忽然又剧烈地颤抖起来,尚未睁眼的人似是还处在极度恐慌中,胡乱地抓住了他的臂膀,“救我,大哥……”
听着那样的低语,孤鸿池身子蓦然一震,忽地收紧了手臂,紧紧地将怀中的人搂住。“小澜……别怪我,好吗?”他的仇恨、愤怒、冰冷不知飘向了何方,声音如同柔软的丝线,低沉而温情,他缓缓俯下脸来将额头贴在了女子光洁的额上。
那一声声低低的呼救,宛如湖中飞羽皆沉,慢慢落入他心底深处,那一瞬间,十年来强迫压抑着的感情终于爆发出来一般,贯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忽地低低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几乎将心肺都咳出来,“扑——”晶莹剔透的壁上蓦然溅出了一朵朵黑色而诡异的花,沿着光滑的墙壁话落,又迅速冻结。
孤鸿池长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宾冰棺中长眠的人,脸上的表情不自禁悲苦起来,然而心里却渐渐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云霓,我也快来了,来找你了,来请求你的原谅,你是否愿意?
“大哥来救我了么?”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男子惊醒,连忙低头看去,然而女子依然闭着眼睛,感觉到怀中人的身子一分分僵冷,孤鸿池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