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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可以这样做!不是很喜欢她吗?”说着,就急着赶往辛锦宫,却只是走了一步,便被身后一个斜襟紧袖的丫鬟拦了下来:“小姐去不得。”
“怎么去不得?现下马上去!”阿曼皇后一惊,声音不由厉了起来,神色坚决,“在册封仪式还没有举行之前,一切还来得及。”
贴身侍女微微一顿,沉吟着开口,却换了称呼:“皇后,既然皇上都能把她当成一枚棋子,他怎会听你的话?别忘了,他是皇上,您是皇后。况且她远嫁北夜不是更好。”
“是么……”闻言,阿曼皇后凭只觉忽地明白了,情绪终于渐渐平静,声音低了下来,“那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回去吧。”
。
御书房里,琉璃窗前的一盆夜丁香已然被一掌震碎,枯枝散落一地。
龙锦腾漆黑的瞳仁陡然收缩,凝视着对面锦衣玉冠的男子,却没有说话。
龙锦歌的手按在左肩上,血丝沿臂从广袖下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手指。然而他仿佛没有痛感,只是静静地看了年轻皇帝片刻,忽然问:“为何?为何要这样做?你置于她何地?她不是你想要的人么!”
龙锦腾忽地微笑着摇了摇头,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愤恨:“她是我想要的人,可是她又置于朕何地?”
顿了顿,他转过头去,不起波澜地回答:“这个理由皇兄心里清楚得很,何须来问朕。”
龙锦歌惊住:居然真的是这个原因?——只是想称霸天下!那一瞬间,仿佛终于感觉到了肩膀上的痛楚,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金殿册封 (3)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皇帝,一个万人敬仰的皇帝。”龙锦腾说着,将残留在琉璃窗上的枯枝缓缓放进另一盆绿箩中,他动作极慢,然而那根枯枝居然一分分地被他割裂了主茎蔓!
他回过头来,眼睛里的光芒莫测难辨的可怕,“皇兄应该知道,皇帝的感情是有限的……但是,她的确是我想要的,所以那只是暂时的。”
受伤的龙锦歌眼神瞬息万变,有些悲凉:如今他是皇帝,掌握万人生死大权的皇帝,他怎么还如此愚蠢地认为昔日那个可爱的小皇弟会听他的劝呢?
许久,他终于缓缓道:“既然皇上已经背弃了她,又何必对她如此残酷,一只被折了翼的鸟等于是死物。皇上什么时候才会醒悟?终有一天你会悔恨的。”
“是,被折了翼的鸟是死物,但是总比它离开的好,至少它的身子还在金笼里。”龙锦腾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似是感慨般地喃喃,“以前总以为只要自己喜欢的人幸福就可以,一切苦果自己都可以忍受,就如母妃那般。”
顿了顿,皇帝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她不争不抢,甚至从小教导我安于身份,明哲保身,可是母妃最后得到了什么?那时我就明白了,一个没有地位没有权力的人是无法生存的,而且,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要竭尽自己的所能争过来。”
仿佛被触到了痛楚,龙锦歌忽地按紧了肩膀,低低闷哼了一声:“原来夜妃的事竟然让你这般对事。但是,你还是错了。”
没有回应他的那句话,龙锦腾只是沉声问:“我抢了本该属于你的皇位,皇兄心里是恨我的吧?”
龙锦歌微微笑了起来,语声却嘲讽:“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只关心我在乎的人,不是一个眼里只有天下霸权的冷血动物——这也是澜不选择你的原因。”
那样的话就像一枝利剑直刺心底,龙锦腾霍然抬起手来,看着那个讥讽微笑的人,杀气陡现。
“要杀我么?”龙锦歌的声音是淡漠的,“那么你就等着澜恨你一辈子,不,她恐怕现在就已经恨你入骨了。”
说到后来,他忍不住刻毒起来,“也许她觉得一辈子太少了,大概会恨你生生世世吧。”
听着他的话,龙锦腾的脸色煞白,僵在半空的手隐隐颤起来,眼神严厉:“滚!”
刚进来禀告的李公公被一声怒吼吓得趴软在地,匍匐着,声音颤颤巍巍:“皇、皇上,奴才禀报完马上就滚,百……百官已在等候,寰公主也……也已准备完毕。”
还未等龙锦腾示下,龙锦歌便将手指上的雪擦拭干净,看也不看他一眼,拂袖离去。
金殿册封 (4)
“下去吧,朕这就来。”看着男子走出御书房,龙锦腾缓了缓神色,微微阖上了眼睛,疲累地摆摆手。
李公公俯头连连称是,不经意间瞥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残枝,吓得一身冷汗,急急退去。
。
十二月初五,是东锦国历来册封皇子公主的日子。
金銮殿上,寂静如死,文武百官皆匍匐在地,静静地等候着东锦第一个被封为寰公主的女子。
殿口有冷厉的风簌簌吹来,今日的风冰冷得反常,几乎要将人全身的血肉冻结。
龙锦腾高坐在金銮殿上,静默地凝视着殿口,等待着册封仪式的正式开始。
“寰公主到——”一声接着一声的高喊从金銮殿外响起,一身华衣美服的女子蒙着金缕面纱穿过重重禁卫,缓缓走进金銮殿。
走到殿中央,君澜微微低着眼睛,欠身叩首:“参见皇上。”
然而,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却仿佛定了穴般,从女子身穿属于寰公主身份的金缕玉衣走进来的一刹那,眼神便全部凝滞。
金銮殿里陡然升起了异样的沉寂,无数朝官纷纷抬起了眼看向高坐的皇帝,惊疑不定。然而没有人留意到,殿中央的女子眼睛里瞬间闪过莫测的光。
龙锦腾就这样在百官惊疑的注视里凝望着垂眼的美丽女子,直到许久,才缓缓开口:“赐金冠。”
李公公双手小心翼翼地端来金盒,有淡淡的金光从盒子里散发出来。龙锦腾取过盒中的金冠,金色的陌光如湖面波光般瞬忽掠过他的脸。
君澜抬起了头来,看着他端着金冠向她缓缓走来。金冠上周围镶嵌了龙眼大小的深海明珠,冠顶上飞腾着一只彩金的凤凰——那是寰公主尊贵的象征,胜比一国之母。
她忽然笑了起来,浅笑盈盈地看着他走过来,看着他亲手将金冠戴在她的发顶上,眸中的笑容越发得变幻莫测。
“皇上,”红艳艳的唇瓣微微开阖起来,声音低得只有两人才听得到,“臣妹有一样东西要还于您。”
龙锦腾静默着,看着女子从衣袖下取出一支发簪,是灵珠花!那瞬间,一直平静淡漠的眼睛里终于无法掩饰痛苦,隐隐弥漫开来。
——那是属于皇后的东西,他赠于她,只是为了心底的私心。然而,此刻那支碧莹晶美的发簪握在她的手上竟是如此的讽刺。
“怎么了?皇上不认识它了么?”隔着金缕面纱,君澜依然微笑,微微向他靠近,轻声耳语,“臣妹今日要赌,赌你依然像以前那样信任我,并且,疼爱我。”
话落的一瞬间,握着灵珠花的手做了一个剧烈而凌厉的动作,往前一刺!
金殿册封 (5)
在那一瞬间,龙锦腾全身一震,不敢置信。
他忍着心口的剧痛,震惊不已地看着那个冷冷微笑的女子。金銮殿里一片死寂,然而久久等候皇帝赐金冠后宣读圣旨的百官匍匐着低头,根本没有留意到大殿中央已逢遭剧变。
君澜紧紧握着还插在男子胸口的灵珠花,手剧烈颤抖着,看着黄袍里渗出来的殷红的血,她闭上了眼睛,原本决定再度深刺的灵珠花忽然被猛然拔了出来,一线热血登时溅上了金缕面纱。
“臣妹还要赌,”君澜依然在他耳边轻语,眼里忽然有泪水蓦然滑落,声音却冷漠,“赌你不会降罪于我,因为你还要你的天下。”
龙锦腾僵立着,不可思议地看着笑得宛如孩子般纯真的女子,心口的血直流下来——
“那么你就等着澜恨你一辈子,不,她恐怕现在就已经恨你入骨了。”
“也许她觉得一辈子太少了,大概会恨你生生世世吧。”
龙锦歌的话犹在耳际,如恶咒般不断回响在耳畔。
错了,错了,用不着生生世世,现在她就恨得想亲手杀死他,甚至不惜一切!
“皇上!”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公孙求孤惊呼着跑过来,扶住了踉跄着快要倒下的皇帝。
一片死寂之后,无数军士和朝官惊呼着,往殿中央扑过去。
“退下!退下!叫御医!叫御医!”公孙求孤刹那乱了方寸,扶着皇帝大喊着,看着君澜的眼睛里有杀气烈烈燃烧,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她哪里改变了——竟然是想和皇上同归于尽!
然而所有周围的朝官和侍卫陡然间都停手了,震惊地看着皇帝的方向,龙锦腾的声音颤抖着响起,震慑了全场,“寰公主作乱犯上,图谋不轨,竟欲谋刺朕,但念前太尉梁临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特免死罪,明日即刻前往北夜和亲——”
“皇上?”公孙求孤不可思议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皇帝。
龙锦腾捂着一直在流血的胸口,直直望着眼前同样面色惨白的女子,忍着剧痛,忽地笑了起来,“那么,朕也赌,赌你心里还有朕,因为……因为,你没有狠下心来……来置朕死地……是么……丫头……”然而一句话还未说完,再也支持不住,靠在公孙求孤的身上昏迷了过去。
“皇上!皇上!”
金銮殿内一片混乱。
和亲北夜 (1)
因为皇上的口谕,第二天君澜就出嫁北夜。
那日清晨,满城冷风浩荡,细细的流霜纷纷扬扬地落下,挂满了整个都城。君澜穿着金玉镂空的绣花鞋踏过满地薄薄的白霜,留下朵朵金莲,一双有力而熟悉的臂膀将她抱上嫁车。
她嫁的是北夜国的未来王上——哥舒,来迎亲的是定北侯孤鸿池。自川州一战后,孤鸿池为北夜皇室更加器重,恩泽无数,而护送的是东锦国第一将军楚天敛。
“小心!”
脚下一滑,君澜撑不住满身繁琐的饰物,倒向孤鸿池的怀中,拉扯间,她吃惊地抬头,喜盖落地,然而还未出声叫唤男子,片刻又恢复了冷漠。她忽然垂下眼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喜盖,面无表情地将它盖上。
“定北侯爷,可以启程了。”
软语传来,孤鸿池脸色登时煞白,那样陌生的叫唤让他忍不住苦痛起来,隔着红嫁帘望过去——那样一张冷漠到决绝的面容怎么会是那个笑盈盈叫着他大哥的小澜?
他不由转头望向了城头上勉强站在众臣中间的皇帝,眼神悲凉了起来:还是走到那个地步了啊。
“出发!”
他翻身上了马,疾驰到队伍的最前端,长长的号角声吹起,声震九天,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向着北夜出发。
众臣被皇帝屏退,只留他一人孤独地站在城头,握着手中的灵珠花,目送着渐渐消失的红色队列。
握着发簪的手背暴突着条条青筋,心口隐隐刺痛着,那伴随着迎亲队伍的号角声,渐渐湮灭在呼啸的冷风里。
如果重新选择,他依然会做这样的选择,那是一种宿命,背负在肩上的宿命。
但是即便是宿命,他也要将她留住!
徐徐亮起来的天光下,龙锦腾的背影独自孤寂苍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凛凛的冷风里翻腾着,漆黑的眸子里宛如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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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白的浮云游移在冷灰色的天空中,陌色的日光下,冷风呼啸着穿梭在空气里,卷起了绣花鞋边一地的枯枝残叶。
孤鸿池看着立在湖边的挽髻女子,发顶的金冠焕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鲜红的嫁衣飘摇在凛风里,宛如一朵茶花,安静地怒放着。
“我们走了几日了?”她面对着湖边,轻轻地出声。这段日子,她比以前少话了很多,也不再如往常一般轻轻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