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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会坐视不理?朝臣们会坐视不理?你再与王爷这般厮混下去,难保有朝一日,这笔烂账会尽数算在你头上!”
“你是聪明人,就该知道,是贪一时欢愉,留无穷后患的好,还是按着我的嘱咐,痛斩情丝的好。”
他说得头头是道,将我听得矍然一惊。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日这厮原来是撬墙脚来了。
如印证我心中想法一般,庞青啪嗒展开扇,笑容一绽,瞬间艳若春天桃李。
“顾眉君,本国舅这是瞧你可怜,好心拉你一把。你若跟着我,本国舅保证,包你未来平步青云,一生富贵。本国舅还能赏你美女如云,让你真正领略人事美好,从此走出断袖的深坑,不再遭世人鄙夷白眼。”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头一边是王爷,一边是庞青。两人摆弄着自己的大腿,遥遥相唤。
王爷说:“眉君,过来。”
庞青笑得不怀好意:“顾眉君,你过去,便是找死。”
王爷笑咪咪道:“眉君,你瞧是他的腿粗些,还是我的粗些?”
庞青凉凉道:“粗的容易折。”
这个有关于“抱大腿”的恶梦,让我在梦里生不如死了一回,醒时满头大汗,心有余悸许久。
二十这一日,天清气朗,桂花飘香,宜见驾。
临出发前,义兄攥着我的手,神色担忧。我跟他说:“宫里有王爷在,不会有事。”义兄点了点头,说一切小心。
我提前沐浴薰香,这一日中午入宫候旨,一直等到天见黄昏,给来来去去诸多太监小黄门指指点点围观了不知多少回,总算听到宣旨,皇帝召见。
我在御殿门外的丹墀台下,纳头便拜下。
一道眼光状似不经意落到我身上,而后一顿,陡地锐利了起来。
一个饱含威压的声音问道:“台下跪的便是顾眉君?”
我叩头应是。声音说:“抬起头来。”
我说:“臣相貌丑陋,怕惊扰了圣驾。”声音说:“无妨。”
我于是慢慢地抬起了头,先是看到了端坐于席上一脸平静的王爷,而后是满脸促狭陪座在对面的庞青,庞青旁边坐着的盛妆贵妇则咳的一声,吃惊呛着了酒。
再然后,是一身明黄,蓄着淡黑唇髭,眼光锐利的年青帝王。
☆、6Chapter 1112
11
这场调解最终会是什么结果,我并不关心。我只知道,当我坐到宴席上时,腹中鸣鼓,确实饿了。
皇帝赐下一杯酒,我恭恭敬敬地喝了,停杯时手一抖,忍不住就顺手取筷夹了块脍肉,塞入口中。对面似乎有人咳了一声。于是我将身体缩得更紧一些,低眉顺眼吃着东西,尽量不发出声音。待我小心冀冀要夹第二筷的时候,耳边却响起王爷温和的声音:
“眉君,你身体刚好些,不宜多吃油腻之物。”
我两根筷子僵了一下,抬头一望,数道眼光正齐刷刷看着我吃东西。长公主似是看呆了,庞青一旁拼命眨巴着眼睛,王爷则是似笑非笑,唯有中间一道,天子之威,令人腿软,于是我又再次趴到地上,哆嗦道:“臣死罪。”
庞青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王爷说:“眉君出身布衣,头一次觐见天颜,殿前失仪,恳请皇兄莫要怪罪。”
夏帝笑道:“今日是私宴,不必拘谨,朕特允顾眉君不必拘宫廷礼节,平身入座罢。”
等我入座之时,桌上所有油荤已换成清淡素菜。一名小太监递上一盏碧色荷香露,王爷说道:“荷香露清躁除烦,最是适宜病后饮用。我作主给你叫了一碗。”我躬身道:“多谢王爷。”
刚拿起汤匙舀了舀,却听对面庞青拿捏着声音道:“臣请旨——”
“讲。”
我在舀第二匙,耳听庞青抑扬顿挫道:“臣听闻,顾眉君在此时意外中伤了手,起居动手之间极为不便。今日既是调解宴,我主天威如海,恩养四方,怎能不加以抚恤。臣不才,愿请旨与顾眉君同席,为其解决不便。以示我主恩德。”
我那汤匙当啷就跌到碗里去。
我看看自己的手伤,伤口虽未完全好,但已愈合,不需再绕着纱布。
况且,我伤的是左手。
王爷淡声道:“启禀皇兄,顾眉君处臣弟邻桌,与臣弟有一起喝茶饮酒共游四方的情谊,有何不便,也自当由臣弟照料,怎可劳驾国舅爷。望皇兄察之。”
庞青说:“嗳,六王爷此言差矣。臣今日恰恰是要自降身份,方能彰显陛下恩德,和宴之诚。”
夏帝点头:“在理,准。”
王爷起身道:“那臣弟便替顾眉君谢皇兄隆恩了。”又朝庞青欠了欠身:“有劳国舅爷了。”
夏帝坐在龙座上,对他的臣弟亲和一笑。好一派兄亲弟恭,其乐融融。
我木然看着庞青向我走来。
他一张如花笑脸,此刻分明正刻着一行字:我吃饱了,正撑着。
眼光若能杀人,此刻庞青已在阴间与他祖宗团聚。
他坐到我旁边,举起那盏荷露,舀了一匙。也不知是否平素教下人喂药伺候喂坏了脑子,荷露明明冰镇过,他还装模作样吹了一口,笑咪咪道:“顾眉君,让本国舅伺候你吃食罢?”
我想今日造孽,两片膝盖非在地上磕肿不可。
正要扑通趴到地上再哆嗦一遍,却见庞青突附过了头,趴在我耳边以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蚊哼道:“你瞧瞧你身后的王爷,酒杯都快捏碎了,看来真的好在意哟。”
我于是真的回头看了一眼,王爷的确端着一个酒杯,姿势也的确有那么一点僵硬。然则他面上笑沐春风,慰声道:“国舅爷一番好意,眉君莫要惊慌。叩领便是。”
再于是,我趴到地上称谢了一遍,抖抖簌簌起身后惶恐说:“国舅爷,小官可以自己来。”庞青执匙的手固执得像喂乳的老奶娘,哄道:“来,张口。”
长公主今儿可怜的喉管再度受呛。
连上座的夏帝也轻轻咳了一声。
凑过嘴去含住那匙汤露时,我小心肝都颤了——肉麻出来的。
后头“咯”的一声,酒杯搁在桌上的声响。
我的小心肝再颤一下。
庞青脸上那抹坏笑堪比终南山上的千年老狐,还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你家王爷要摔杯子了哦~~”
我想在庞青将我玩死之前,需想个法子制止一下他——眼光落在桌上的一盘栗果上,我在他舀起第二匙的时候,以惊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一粒就往口里塞。
“咔吧”,牙齿重重磕在果壳。
庞青一时愕然,下巴跌地状盯着我。
“眉君,栗果需剥壳,不是这样吃的。”王爷含着笑意的声音。
我慌忙吐出,窘道:“这……”怯怯看了一眼庞青。王爷仿似与我心有灵犀一般:“那便有劳国舅爷罢。”
庞国舅的表情和动作都告诉着我,他吃过栗子没剥过壳。
他用那双养尊处优的手捏起了一粒,左看右看,眉头打成一个结。在发现栗壳上开过的二道缝后,眉头一展。而后不确定问我:“……你要吃这个?”
我惶恐道:“怎能有劳国舅,还是让公公们来的好。”庞青噙起一抹自信的笑,挥手摒退了二名小太监,道:“勿须。本国舅今日要亲力亲为,方显诚意。”
然而大家都知道的,栗壳就算破了二道口,外表看起来似乎很好剥,但事实往往不是这么回事。
片刻之间,安静的大殿响起异常刺耳的“咔吧”一声脆响。
我觉得有一个地方值得一提,那就是庞青不仅人生得好,手指也是十分漂亮,指甲修整干净整齐,泛着莹润光泽。看得出平素精心护理过。或许庞青还为此,颇为自得。
现如今,那漂亮的十片指甲中比较脆弱的一片,很壮烈地折断了。
庞青丢了栗子,捏着他那片指甲盖儿,僵在当场,面上青红交错,痛心疾首。
小太监们呼天抢地的扑上前,要为庞青叫太医。庞青显是郁结到了极点,振臂就将小太监们抖开,用饱含控诉的悲愤眼光看了我一眼。
我再次趴在地上,哆嗦:“小官该死!”
至此刻,龙座上高高在上的夏帝似乎才看够了,开口道:“平身罢。庞卿且回座。”
庞青又狠狠剜了我一眼,方净手回位。
夏帝道:“顾眉君,听说你是象郡辖地容县人?”
我惶恐应是。
夏帝说:“朕有一得力能臣亦是此地之人。听说容县四季分明,夏时不闷不热,只消攀上矮山冈便能看到日出日落;秋时景色甚美,盛产一种叫梅果的果子,甚是美味。”
我哆嗦道:“陛、陛下是否记错了。容县夏时极热,秋时未过一半,天气便骤冷了,连年如此。因深处山岩石腹,别说看日出日落,便是冬时想看个日头也是极难。梅果确是美味,但那是邻县特产。容县山地过于湿涝,梅果果树无法成活。”
夏帝轻轻“哦”了一声,笑道:“看来是朕记错了——你可是在崇文外馆中掌司辰官一职?”
我再应是。
夏帝道:“内馆近日有空缺。拟旨,即日擢顾眉君至崇文内馆,就任五品枢密编修罢。”
12
出来后王爷又让长公主叫了去,我缩着头站在一旁,长公主双眼含泪,饱含哀怨,用颤抖的手指着我道:“勉儿,我知道你因为王妃之死一直怨恨着我,然而本宫毕竟是你的亲姑姑,不是你皇父随便从哪个角落里认出来的,你怎么能为这么个东西,让你亲姑母下不来台……”
她发泄得差不多了,便冷淡对我道:“本宫与王爷还有话说,你且退下。”
我对王爷说:“我趁此时机去有司更换一下官印文凭。”王爷点头,在长公主的冷哼声中嘱咐我,他将轿子停在西华门口,等我一同回去。
庞青自告奋勇为我当传旨官,一路上阴恻恻地望我,他手指包扎伤口状缠了一块丝帕,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宫女处讨要来的,来回在我面前晃。
走着走着,突地高声喟叹了句:“六王妃死得惨呐!”声音哀然如叫魂,恍若面对着众生凋蔽。他停下,我只好也停下。庞青用那双画上一般的眼眸斜眺着我,顾盼生姿。
“顾眉君,你可知道六王妃是怎么死的?”我扫眉耷眼道:“略听过一二。”
“那你可知道,王妃死时,已怀有六月的身孕?”
我道:“哦。”
庞青拔高了声音:“你倒是多给一点反应呐!”
我便扫眉耷眼喟叹了声:“六王妃死得好惨呐!”庞青噗哧又笑了,总算舒展了那副心疼指甲片儿的倒霉相。我暗横了他一眼,确定他的确是在拿旁人的不幸娱乐自己,心肝忒黑。貌美如花,心如蛇蝎,原来并不单纯只用于女人身上的。
六王妃的事迹,的确是悲惨的。
那时六王爷的脸还没伤着,某回长公主邀已有身孕的王妃共游曲江,不知怎么的就失足掉入了水,最后人是救回了,身体却自此伤着了。后面六王爷身陷火海中受伤,再过不久,六王爷脸还伤着,身体赢弱的六王妃伤后首次探望了他,身心显而易见都不太坚强的六王妃在看到心*夫郎的那张俊脸变鬼脸之后,受到极大刺激,落水时落下的隐疾就此爆发了出来,精神崩溃,小产,一尸二命。
武德元年,多少人一生之恶梦。
那会儿,眼前这名出身富贵豪门,在温香暖玉里呵护长大的公子哥儿是十六?还是十七?鲜花怒马,呼朋唤友,众星捧月,风流肆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