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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楼的暗卫们身上大小伤口接连不断,仍是不会当即毙命的放血,精准的剑法、分毫不差的割口,温热的鲜血不断迸溅到“莫青璃”脸上、手上、身上,全身上下每一处骨骼都在战栗,在发抖,叫嚣着还不够,远远不够,需要杀更多的人,渴求更多的血。
眼看伤亡惨重,青衣一咬牙,即刻命令道:“八荒*阵!”
八荒*阵,*为上、下、东、西、南、北,即天地四方;八荒指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八荒*,即为天下寰宇。
是极为厉害也极为狠辣的阵法,人一旦被围困其中,莫要说逃不出去,便是逃出去了也是非死即伤。
泽阳众人彼此之间眼神飞快的交流了一下,慢慢地绕成了一个圈子,最后构成了一个网似的阵型,将莫青璃生生压在了里面。
“莫青璃”好看的眉梢挑起来,“咦”了一声,将手里的影麟握得更紧了一些,试探着迎了上去。
甫一交手,才知这阵型确实厉害,对方一十四个人,每一个拿出来,都不够她两剑的,可这严丝合缝地压迫下来,竟好似四面八方伸出无数只手无数只脚,惊涛骇浪一般,天地都要囊括其中的霸道气势,压得她情不自禁的边打边退,那阵型也跟着她不断收缩,直要逼得她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不过片刻功夫,她额上已经微微见汗。
青衣见她应接不暇,自开始便悬在喉咙口的心落下了一点,可他怎么也不会预料到,他们所对付的不是一个失去神智的莽夫,莫青璃本人便对五行术数研究精深,而现在占着这副躯体的灵魂更是奇门八卦无人能出其右的前朝将军,一个阵法,便能困住她,前世不知在战场上死了多少回。
“莫青璃”再不进攻,随着众人的步伐往后退,心中却开始暗自算计。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东为“伤门”,主破坏,寻常情况必有血光之灾,然而不破焉能立?
“莫青璃”眼里红光暴涨,忽然飞身而起,迅疾如电般闪向此时正提着双刀守着伤门的红袖,红袖双刀劈向她拿剑的右手,若她避让半分,或是当头迎上,其他人便能趁此机会将她重新压制在里面,此阵精妙尽在于此,每个人的些微破绽都能刚好被旁人补上,天衣无缝。
怎知“莫青璃”避也不避,直直以血肉之躯迎上压下来的刀刃。
眼见便要血溅当场,红袖急急撤回刀势,收势过急导致被反噬之力震得五脏动荡,往后倒退出十来步,密不透风的阵型陡然撕开一道缺口,旁人再想补上,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
红袖嘴里含着半口血,乌黑的瞳孔剧烈收缩,倒映出妖红的剑影。
刺耳的剑啸声破空而来,没有人见到“莫青璃”怎么动的,她身形在原地一晃,下一刻便刺到了红袖眼前。
“嗤”的一声轻响,冰冷金属入肉发出沉闷的丧声。
短剑贯穿了青衫男子的胸膛,剑身齐齐没入,鲜红的剑尖从背后露出来。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伴随着一声凄切的“大哥”的呼喊又重新流动。
“莫青璃”垂下长睫,怔怔的瞧着自己仍旧紧握着影麟的手,眸中凝固的赤红晃动了一下,紧接着胶着出极大的痛苦神色。
沉墨渊,是人的意识暂时安眠的地方。
莫青璃眼神涣散,痴痴惘惘在里头游走着,四周都是墨般的浓黑,几欲将人吞噬殆尽,本能的想出去,又找不到出路。
——我姓谢,谢青衣,从今日开始你可以唤我大哥,我会照顾你。
不知在里头走了多久,忽然有一道沉敛温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前方隐隐有白光闪现。
她循着那道白光往前走,是谁?谁在说话?
莫青璃脑中一片混沌沸腾,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熟悉温和的嗓音到底是谁,就像即将堕入深渊之中,从半空中伸出一双坚实的大手,将她轻轻托了起来。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总是这么老成,你是十七,不是七十。送你个生辰礼,知道你甚么也不缺,我也就没有给你弄一些珍奇的物事,听说洛城的*寺平安符最为灵验,这次任务路过*寺,我就顺道去寺里替你们求了平安符。
眼前的白光越来越亮,几乎要刺痛她的眼睛。
“莫青璃”左手揪住了胸前衣襟,仿佛那颗心就要这么生生炸裂,执剑的右手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眼底的赤红终于彻底散去,彻底恢复了原本温润清澈的浅色双瞳。
而那个青衫若玉的男子胸口插着短剑,血如泉涌。
他费力的抬起手,温暖的指尖摸到她眼角,声音低沉好似温柔叹息:“阿璃,别哭。”
莫青璃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浅色的眸子先是低头愕然的望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然后才闪现出一丝迷茫,最后才是满满的措手不及,就像恍惚间走失了的孩子。
“我……我……我不是……”莫青璃触电般松开了握着剑的手,神色恍惚的不住往后退,跌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周围都是断臂残肢,有弑天带来的死士,也有她亲自培养的暗卫。
满目疮痍。
她头深深埋进膝盖间,低声呢喃道:“我没有杀大哥……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我不是……”
钟离珞缓缓阖了一下眼睛,刚想走上前去,却被脑中剧痛迫得蹲下。身来,那道苍凉的女声多了一分凄厉,“可恨!我迟早会将她取而代之!”
与此同时,莫青璃一脸木然的从膝盖中抬起头来,目光定定落向了身边一具尸体手中的冷弯刀。
☆、第115章 死如秋叶
她左手飞快的捡起弯刀;对着自己的右手高高擎起来……
“阿璃;别!”
青衣胸前被血渍污了一片,倒在红袖怀里;眼睁睁的看着她举刀用力的朝右手挥下;却再也无法阻止她。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以肉眼几不可察的速度撞了过去,“叮”的一声弯刀落了地。
同时后颈传来一阵剧痛,莫青璃还没反应过来便失去了知觉。
看见钟离珞一脸凝重的抱着已经昏迷的莫青璃;青衣这才偏过头剧烈的咳嗽起来,地上很快凝了一大滩的血迹,他面容清俊温雅;此时却惨白的像是一张薄纸;刺目的鲜血从他嘴角不断的涌出来。
红袖紧紧按着他仍旧插着短剑血流如注的胸口;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在这世上多存活一刻,她泪如雨下,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
青衣眼底浮现往常的揶揄神色,手颤抖着去擦红袖脸上的眼泪,道:“傻丫头,哭甚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大哥的……欺……欺负你了呢。”
红袖抹了一把眼泪,更多的眼泪却不住的往下掉,话里也带上了浓重的哭腔:“谁要你替我挡这一剑的?我宁可自己死了。”
青衣用力吸了一口气,中指曲起来就要去敲她的脑门,红袖忙伏下。身将脑门凑到他手边,青衣这才能将手指搭上去,轻轻敲了她一记。
渐渐流逝的生命让他的话语显得那么苍白与无力:“说……甚么胡话,哥哥护着妹妹,本就是……是理所应当。再说……你死了,二妹如何能活?你若再说这些胡话……”
他身子忽然抽动了一下,吊着口气断断续续道:“大哥……在九泉之下……也会死不瞑目。”
“那顾姑娘呢?你不是说要娶她的,你死了她怎么办?!”
流徵,怎么办?
青衣抬眸怔怔的瞧着哭成花脸猫的红袖,唇角浮上一丝极浅极浅,虚弱的苦笑。
“夫人。”
“何事?”钟离珞跪坐在他身旁,眼眶也忍不住泛了一圈红。
她仔细观察过他伤势,一剑穿心,妄说她的毒、连城的蛊,便是华佗在世亦是药石无医。
青衣偏过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莫青璃,钟离珞会意的将她抱了过来。
接下来的一幕则有些诡异了。
青衣将右手覆到自己胸口上,沾了满手的血腥,又将自己带血的手指点在莫青璃眉心,嘴唇费力的张合,吐出一连串生涩难懂的话语。
若不是他一脸虔诚,旁人怕是要认为是骗人的江湖术士在装神弄鬼。
红袖一头雾水,钟离珞则是微微睁大了眼睛,很快又敛下轻讶神色。
以吾之灵,祈求天恩。
通灵之术,他既是君曦亲近的人,会得些许也并不奇怪,如此说来他也通得些天道了。
等青衣把手放下来,他原本惨白如纸的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汗水黏着了他的发丝,“我……我封了她今日杀人的记忆,你……你一定……一定不要再让她想起来。”
钟离珞默然点头。
青衣咳嗽起来,每咳嗽一下,身体就又抽动一回,若雨青衫下开出大片大片腥红的花朵,胸前的血迹触目惊心,“还有……还有两年前江南陆家庄的事,也……也一定不能让她想起来,否则……否则她会疯的。”
钟离珞虽不明白江南陆家庄究竟发生何事,但也晓得现下不是问询的时机,只是郑重答:“好。”
红袖慌乱的不断将身上穿的裙衫下摆往下撕,盖在青衣胸前,殷红的血仍是不依不饶的层层浸漫出来,似在讥讽着她的不自量力,“陆家庄的事,我会与夫人细说。大哥你别再说话了,我求求你!”
青衣没理会她,继续艰难的对钟离珞开口:“你……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照顾她。我……知道……知道这世上只有你能救她,只有……只有你能!”
他咳嗽得更剧烈了,吐出的血依稀带了内脏的碎块,钟离珞拉过他的手掌合上去,一股源源不断的绵柔内力渡了过去。
落日余光在天边扯出一块金红的绸子,笼得整座院落都朦朦胧胧起来,无论我们如何挽留,该走的依旧会走,这白日终是要尽了。
青衣努力抬着疲倦的眼皮望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红袖,极费力将手探入胸前衣襟,红袖顶着通红的眼睛定定的瞧着他,他摊开手掌递到红袖面前,是半块蝴蝶状的缺玉。
上面沾染了它主人刺目的血,就像是蝴蝶在哭泣。
青衣身子绷直得厉害,仿佛所有的气力都要用尽一般,“红袖,你将这块……这块玉还……还给流徵,别说我死了,就说……就说……”
他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微弱的声音碎在风里,“就说……我等不了她十年了……是我……我负……负了她。”
他与顾流徵相识在最好的年华,得缘于一场阴差阳错,那年他二十岁,她十八,她要他等他十年,他说好。
月色清朗的夜晚,少时的他倚在窗前,眉眼温润如玉,偏头含笑问她:以何为证?
她一身黑衣夜行衣立在他对面,神色冷冽,干净利落的将祖传的玉掰成两半,女儿家生来的羞怯不大高明的藏在泛红的耳根,轻声答:就以这块蝴蝶佩为证,十年后,你来紫微坊娶我。
声音似泠泠珠玉落在地上,清脆好听。
男子修长手指从藏青色衣袖里伸出来,接过那半块蝴蝶佩,眼里笑意陡然更深:那好,十年后,你嫁给我。
——十年后,你来紫微坊娶我。
青衣最后一次看向那块蝴蝶佩,它静静的躺在自己手中。他认真地看着它,仿佛要用灵魂去铭刻一般,漆黑眼眸似汤汤春水,缱绻温柔,良久,将它紧紧握住,闭上眼睛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