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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鸢有些不解,蹙眉道:“自裁了就自裁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就算被押解进京,以他的罪名,大约也是要处斩的。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区别不过是死在谁的手里罢了,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这事儿仿佛另有隐情?”
“这些话同你说了倒也无妨,这李守成是王爷的舅舅,皇上派王爷来对他加以牵制,这里头……本身只怕就含了些试探的意思。王爷将他带回京城也就是了,如今却死不见尸,难免会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在御前胡说。再加上王爷满腹才华,能文善武,手中又有兵权。这带兵之人,才思再敏捷些的,皇上心里……自然忌讳。”
夕鸢大吃一惊,脱口道,“你是说,皇上没准儿会过河拆桥,有朝一日也对王爷下手?”
应少棠苦笑道:“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些,只是……当今皇上猜忌的心思一直颇重,王爷这些年来大多都韬光养晦,收敛锋芒。好容易消去了皇上的戒心,如今又闹了这样一出,实在让人……不得不怕。”
他说完之后,轻轻吁出一口气来,又同夕鸢笑道,“你看看,我不该与你说这话的,本来是我们几人心里担忧,如今却又将你也牵扯了进来。”
夕鸢摇头道:“不要说这样的话,王爷若不是因为救我身负箭伤,凭他自己的功夫本领,要想生擒那李守成,大约也不是不可能。说到底,还是我拖了他的后腿,我总是想着要凭借自己的本领闯出一番天地来,谁知……如今却害了他。”
“你千万不要这样去想,当时的情形,严森同我们都大致说了。莫说是王爷,就算换做我与楚大哥,也定会将救你放在心头第一的。”应少棠负手叹息,语气有几分怅惘之意,“只不过,我和他,一早就没了这样的机会。”
夕鸢抿唇道:“别胡说了,大家的性命都一样重要,我觉得我这人,命硬的很,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哪怕出了事,都能得到第二次生命的机会,这样的人品和机缘,绝不是人人都有的。
“好,不说这些了,你可还记得,我走之前说过,若能平安归来,就要送你一份礼物?”
夕鸢眼珠一转,浅浅笑道:“不止这个,我还记得那会儿你让我猜一个问题,那问题我倒是没猜出来,不过礼物你是赖不掉的。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应少棠微微摇头,哂道,“这些日子太过忙碌,实在是没有工夫静下心来,明日一早我便将礼物奉上,绝不食言而肥。等你看了那礼物,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估计你心里也就有了定数。”
这会儿恰好也到了夕鸢的院子外头,她笑指着当空星月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睡罢,大家都平安,有什么想说的话,往后还能慢慢再说。你们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是该先好好地睡一觉。”
应少棠含笑颔首,站在原地望着她走进屋去,夕鸢进门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仍旧站在那儿,未曾离去。
只有经过了这样的生离死别之后,才会明白身边之人,只要能够平安,就强过一切。
这会儿已经过了困意最浓的时候,再加上刚刚也睡了片刻,夕鸢倒也不觉得十分困倦。躺在床上睡意都很浅,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似乎都能听见。
这一天过得实在是漫长,提心吊胆和疲惫乏累之后,心里头剩下的竟是无比的清明。她阖着眸子,想到方才应少棠说的话,便更睡不着了。
从前在各种各样的宫廷争斗戏码里,也不是没见过皇上残害自家手足的,原先觉得这大殷兄友弟恭很是太平,谁知这太平之下,也是杀机四伏。
如果宇文昊因为李守成自杀这事,被皇上怀疑是他放走了李守成,那可真是太冤枉了。然而那一日马蹄踏碎平川,刀剑密布,李守成连个全尸都找不回来,若真有人要在这上头做文章……
这个皇上夕鸢见过几次,看模样像是个明君,宇文昊和宇文哲对他似乎也都颇为敬重。只是从另一方面来想,那个时候舒慧太妃也曾为了避讳太后与皇上,费过许多的周折手段。宇文昊小的时候得先帝疼爱,皇帝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头却难保没有疙瘩。
如今朝中不安分的几根竖刺都已拔除,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应少棠也说了,皇帝说不准会过河拆桥,将宇文昊视为下一个眼中钉。
这个地方,人世间的相处怎么这样奇怪?她和夕莺从前势如水火,眼下却能同甘共苦,她和兰清云谨萍水相逢,却能携手与共,可再看宇文昊和皇上呢?宇文昊为了他这个皇兄,可谓是愿意做的不愿意做的,全都咬牙抗下,到最后又换回了什么?
天家富贵之下,手足之情淡漠到如此地步,让人看了都觉得齿冷。
只是如今却不知道,宇文昊心里有什么样的打算和主意呢?
这一夜便在这样的辗转反侧之中悠悠度过,心思又重,睡意又浅,最后却也竟然睡了过去。清早醒来的时候,恰好瞧见芬儿将早饭送进屋来,她揉着眼睛起身道,“什么时辰了?”
“姑娘真是好睡,外头天色早就大亮了呢,爷早起还问了奴婢,怎么还不见姑娘的人。奴婢说来喊您,爷又说不必,只说让您多睡上一会儿,饭菜也端到屋里来用就是。”
夕鸢闻言朝窗外瞥了一眼,发现真的是时辰不早,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然睡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起身下地后,用帕子擦了把脸,余光扫到桌旁放着一卷画轴,随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昨晚我好像没看见这儿有副画。”
芬儿回道,“啊,这个呀,这是那位应公子临走前让奴婢送过来的,说等姑娘醒后,一看便知。”
应公子?临走前?
夕鸢脱口道:“他走了?走哪儿去了?”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见了只言片语,什么调兵……回京之类的,那些话奴婢也听不懂,所以没法回给姑娘听了。”芬儿有些羞赧的笑了笑,将瓷碟一一摆好,又取一把漆红描金的竹筷放在旁边,同夕鸢笑道,“姑娘先用饭罢,奴婢去帮姑娘铺床。”
听见芬儿脚步轻快的走进屋去,夕鸢却还沉浸在方才的诧异中无法回神,应少棠怎么今日就走了,是有什么急事,才弄得他如此焦急?
眼眸一垂,便看见了手旁的那卷画轴,夕鸢想起应少棠曾说过的礼物,解开绸绳,谁知里头竟还加了一张小笺。
她将小笺先放在一旁,把画轴缓缓摊开,上头画的,是个女子的侧脸。
唔,而且还是个很眼熟的女子。
这是见到的第几张自己的肖像画了?夕鸢有些微微发怔,她想到从前在王府的时候,笑问应少棠为何画了青竹赠与染香,得到的回答是……
“容颜珍贵,我只为心爱之人画像。”
这这这……
不会吧?
呼吸似乎变得有些稀薄起来,她屏住气息打开那封小笺,应少棠潇洒俊秀的字迹跃然纸上,上头只有那么一行小字。
“恨不相逢未嫁时,惟愿卿心似我心。”
夕鸢手上一颤,那素笺悠然落下,却让门口的微风一卷,带去了门边,悠悠荡荡地打着卷儿落了下来。
她将目光顺着投去,却发现门边多了一双靴子,黑靴的上方是青色衣摆,下一刻那青色衣摆的主人便弯腰伸手,将那素笺拾了起来。
夕鸢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个什么表情了,唇角僵硬的看着楚离瞟了一眼那素笺,然后又将目光投向自己。
这叫什么事儿啊!
自己收到的情书,被前阵子跟自己表白的人看到了,并且写情书的这个人还是表白那人的……怎么说?姘头?还是好基友?
“这是少棠给你的。”楚离语气淡然,不是问话而是肯定的语气。
夕鸢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干笑两声,“师父起来的可真早啊,吃过饭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楚离轻哼一声,走进屋道:“都什么时辰了,还早?这样贪睡惫懒,实在不像样子。”
这是怎么了?心情似乎不大好啊,自己起的迟了一点,在他嘴里就不像样子了。
夕鸢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明说,无论楚离有没有对她表露过爱意,她心里对楚离,却总是有一份抹不去的敬仰,不敢太过放肆。
“昨儿个睡下的晚些,今日难免就起的晚了,师父昨晚睡得如何?”她含笑对着身旁的位子努了努嘴,“师父坐啊。”
楚离似是早早的用过了早饭,对着满桌饭菜也没什么动筷子的兴致,只卷起些袖子倒了杯茶来喝,那素笺也顺手递给了夕鸢,“收仔细了,若是少棠知道他的心意就这么轻轻巧巧的随风吹散,还不知要作何感想。”
夕鸢撇了撇嘴道:“师父别挪揄我了,我也没想到会收到这个,我真是……算了算了,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说出来了你也只会笑话我。”
楚离勾唇哂道,“你是不是想不明白,少棠怎会对你动了心思?正所谓情生无痕,一往而深,他只怕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时落入情网之中的。”
夕鸢看他的模样倒不像有什么不高兴的意思,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似乎觉得这事儿很有趣?少棠的心思,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大约能看出来几分,只是他性情内敛沉稳,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没想到竟是真的。”楚离斜睨了她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还真是人见人爱,我认识少棠这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对哪个女子动了心思。”
夕鸢笑着打趣道,“怎么,你还吃醋了不成?”
她的意思,本来是想说,楚离吃了她的醋,明明应少棠应该对他更为上心,谁知话一出口,才发觉有些歧义。
呃……因为从她脑补的两人奸情,再加上这两个人对自己说的话综合看来,现在就是一个三角恋情啊……
若是再算上宇文昊,那就成了四角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
“吃他的醋做什么,你摆明了是将他视为知己好友,我看少棠自己应当也清楚明白,只不过话到嘴边,不吐不快罢。”楚离说的十分淡然,仿佛根本就没把应少棠这个“情敌”当一回事。
唔,这话他说的不假,应少棠在她眼里,同宇文哲是一样的人,沉稳可靠,都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
虽然第一眼见到应少棠,她就想到了现代的某位明星,可也从没乱想过和他怎样怎样。所以收到这画轴和信函,她心里更多的是诧异惊讶,却没有什么为难的意思。
相比之下,对着宇文昊和楚离,显然事情就变得棘手了许多……
“对了,刚才芬儿说少棠今早已经走了,你可知道他去了何处?”
楚离微微颔首,饮尽杯中清茶,声音不高不低,“今日一早,王爷便让他带兵回京,大军和俘兵不能久留于此,免得再横生枝节。连王爷自己,明日一早也要返回京城,去御前复命。”
夕鸢眸光一凛,蹙眉道:“明日就走?那大夫那天还说了,王爷身上的伤起码十日之内都要静养,这一旦回京,路途遥远,途中势必颠簸,对伤势是大大不利。你为什么也不劝劝王爷,他说动身,那就能动身么?”
楚离摇头道,“这其中的利弊,你还是不大明白,若王爷在此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