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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姚氏那儿后,夕鸢大致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又忍不住笑道:“三娘和夕鹃近日,只怕没少往你这儿来吧?”
姚氏仍是一贯的温婉笑意,“来的是比从前勤快了些,你二娘近些日子脾气一直不好,得了空便是往敦肃候府去,她们许是因为这个罢。”
“母亲还看不透?如今二哥害的顾府受累,二房失宠,可爹对母亲却越发礼敬,这跟红顶白之事,我可见过了不少。”她说罢又抿唇笑道,“母亲如今也要炙手可热起来了,对她们也不必太过客气,端出正房太太的架势就是了。”
姚氏连忙摆手,“怎么好这样,都是一个屋檐下处了数十年的人,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她们若真肯从善,那是好事。我这儿没什么好惦记的,只是一会儿用膳的时候,我只怕夕莺又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她如今有孕在身,是最金贵不过的,你便是生了气,也要压着些火气才好,知道么?”
夕莺某种露出几分不以为然之意,摇头笑道:“我几时也没针对过她,她若是安安分分的,我自然没有二话。只是她若欺人太甚,恐怕我也顾不得她身子金贵不金贵了。”
姚氏蹙眉叹道:“你这孩子,这一年来性子越发冷冽起来,旁人就罢了,夕莺好歹也是你的妹妹,总要给你爹留些颜面。”
“她若是记得给爹留下颜面,就不会在宫宴之上对我和王爷大放厥词了,不过母亲放心,我还不至于为了她去费心费力。”夕鸢知道姚氏心肠柔善,再说下去必定也是劝她不要和夕莺一般见识,索性便岔了话去,聊起宫中太后保养琐事来,不知不觉也便到了用膳的光景。
这会儿倒也总算见着了夕莺,只见她神情骄矜,身旁的婢女小心搀扶,杜氏还在一旁对她低声叮咛。夕鸢和姚氏入席时,众人皆起身行礼,唯有夕莺坐着不动,抬眸笑道,“实在不是我无礼,只是大夫叮嘱了,我如今这身子不好,能不起身的时候,就还是静静坐着为好。”
夕鸢含笑道:“那是自然的,妹妹如今的身子金贵,的确要仔细小心。只是小侯爷也未免太不经心了,初二回门竟也不陪着一起,倒让妹妹自个儿回来了。”
夕莺眸子一冷,轻哼一声道:“夫君陪在身边,若心思不在,那又有何用?这种夫妻私房之事,就不劳烦姐姐操心了。”
夕鸢本还想回敬上去,姚氏却在一旁笑着打起了圆场,她不愿让姚氏为难,便淡淡一哂,坐了下来。约莫过了不多时,宇文昊和顾承恩也前后走出,满桌之人均已落座,单单只差了顾尚鸣一人。
她本来还想着,杜氏会否就这样安分下去,即刻便听见她哀叹一声,随手将筷子放下。
夕莺见状关切道:“娘这是怎么了?难道是饭菜不合胃口?”
“倒也不是,只是我看着眼前山珍海味,又想起鸣儿还在牢中受罪,让我这个当娘的如何吃得下去?”杜氏捏着绢子拭泪,轻声抽泣,“如今连他变成了什么模样都不得而知,见也不许见,问也不许问,哪里还有什么过年的心思呢。”
夕莺轻叹一声,柔柔劝道:“娘可别再难过了,哥哥若是知道娘为他茶饭不思,心里哪能安宁呢?更何况,那始作俑者都吃的好睡的香,娘若是再累垮了身子,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这话说的毫不遮掩,从上次宫宴之后,她已经二度寻衅。夕鸢本就看不惯她那副矫情样子,如今更觉得有些恼了,扬眉刚要开口,却感到手背上被宇文昊轻轻一压,听他说道:“今日是家宴,在座的都是一家人,也不必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了。有些事,痛痛快快讲出来,倒比这样阴阳怪气要好得多。”
夕鸢实在没有想到,他不让自己发作,竟是要如此的开门见山。
只见宇文昊静静扫视桌上众人后,沉声道:“这科举舞弊,乃我朝之玷,无论是何人为之,我都不该,也绝不会手下留情。那一日便不是我主考,换做旁人,相信也是一样。如今就算要再多怨声,也是无用,他铸成大错,理应受罚。这点事理,鸢儿都十分清楚,二太太乃是长辈,虽说关心则乱,也不会目光见识如此短浅。”
他这一席话说的极为厉害,夕莺立刻冷笑道:“怎么,王爷如今连家中长辈都要训斥不成?您是王爷,身份自然尊贵,可我娘也是敦肃候小侯爷的岳母,是当朝右相的夫人,恐怕不必聆听王爷教诲了吧!”
“莺儿,不得对王爷无礼!”顾承恩蹙眉开口,斥责杜氏,“大年下的,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也不觉晦气么?若再胡闹不休,就回房去罢,既不想吃,那我也绝不勉强。”
说罢,将筷子也重重一放,杜氏立刻不敢言语,只是抬眸扫了夕鸢一眼,蕴在眼底尽是恨毒之意。
夕鸢不以为意,含笑拉了拉宇文昊道:“王爷真是,刚才还说是一家人,这会儿怎么倒这样严厉起来。二娘想来也是慈母心肠,疼惜二哥,这才一时情急。王爷别见怪,大年下的,可不好生气,喝杯酒压压火气罢。”
夕鹃更是起身迎上,“我替姐夫斟酒。”
宇文昊瞧了夕鸢一眼,见她含着浅浅笑意,片刻后也不禁吁出一口气来,举杯同顾承恩道,“方才本王言语也过重了些,多有得罪,还望岳父大人莫要见怪。”说罢,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顾承恩亦是饮下一杯酒去,同宇文昊摆手道,“王爷不必这样说,当日众目睽睽,王爷自然不能,也不可袒护偏帮。那一日若不是王爷让鸢儿去御前劝我,只怕我还要糊涂下去,到时候更要触怒圣上。”
“爹,难道您没有听见他方才是怎么侮辱娘的么?”夕莺瞪大了眸子,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愠怒和不可置信,指着夕鸢道,“他们夫妻串通,先是将二哥囚禁,然后又来欺辱娘,这接下来还不知要做些什么事情,爹你不仅不管,竟还如此纵着!”
“胡闹,什么叫他们夫妻?那是你姐姐与姐夫,你娘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了不成?”顾承恩对夕莺毕竟还是不似对杜氏那般苛责,说完又放缓了语气,“好了,难得一家人齐聚一堂,这样生事拌嘴,实在不成体统。”
夕鸢跟着笑道:“四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还这样易怒焦躁可是不好,改明儿要请个太医去瞧瞧才是,别耽误了身子。”
夕莺冷哼一声只作不理,而杜氏却不知何时抹净了泪花,低声道:“方才是我一时情急,说了糊涂话,老爷别恼了,这话再不提了就是。”
顾承恩脸色仍旧冷然,姚氏在旁忙着打圆场道:“就是就是,难得今天都回来了,何必要拌嘴怄气呢?这酸笋弄得极好,记得老爷从前极爱吃,尝尝可还是那个味道?”
夕鸢冷眼在旁看着,压根不想开口搀和,杜氏张扬跋扈的性子真是一点儿都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还真以为夕莺有孕,就了不得了?
可却不知,如今顾承恩在朝中地位岌岌可危,走的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哪里会肯为了他而开罪宇文昊呢。
何况方才两人又在书房坐了许久,夕莺虽然猜不出谈话内容,却也可以想到,必定会提起顾尚鸣此事。
“那酸笋前日用膳的时候,我见你还用了不少,今日怎么反倒不肯动筷了?”宇文昊笑着替她夹了些放入盘中,恍若无事一般,“府中的厨子做的再好,只怕也没有你娘家做出来的味道合你口味。”
夕莺抿唇笑道:“这酸笋本是广西云贵之地的特色,在京中无论怎么做法,只怕都不够地道。王府那厨子料理的手法极好,我倒是都快忘了这儿的笋是何味道,多谢王爷惦念。”
宇文昊温柔颔首,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几分柔情,“你的喜好,我自然要铭记于心。”
“王爷待夕鸢可真是一片诚心,让人动容,只是可惜了,夕鸢成婚至今已近一载,却也不见有个孩子。”杜氏轻轻一笑,言语间似乎有几分得色,“这姐姐反倒落在了妹妹后头,夕鸢的肚子也太不争气了些。”
这话夕鸢听了倒没什么感觉,反正她和宇文昊之间是个什么情况,彼此都心知肚明。反倒是姚氏听罢,脸上有些讪讪,“这也要随缘,王爷和鸢儿都还年轻,倒也不急。”
夕莺嗤的一声轻笑出来,“说起来,这女儿生不生的出来恐怕也要随娘,大娘膝下便是子息单薄。三姐得王爷钟爱,却至今全无消息,安知不是随了大娘的缘故?”
姚氏闻言面色唰的涨红,夕鸢却不紧不慢的瞥了夕莺一眼,似笑非笑道:“那若是这样说起来,妹妹这一胎倒极有可能如二娘一般,一举得男了。”
不待夕莺开口,她又恍若自语一般喃喃道,“人家都说,这外甥像舅,这随了短命的大哥……那可是太不吉利。可若是随了二哥,难不成往后也要做下这有碍门楣的事来?”她边说边一拍手,关切叮嘱,“妹妹可要看紧了孩子,别似二娘一般,管教不善,到最后酿成大祸。”
“你说什么!”杜氏气的脸色涨红,直直站了起来,指着夕鸢啐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女儿这样诅咒!”
“她是端亲王正妃,是顾相膝下嫡出长女,更是端亲王府未来世子的母妃。”宇文昊含着浅笑,眸中却映出几分冰凉之意,斜睨着杜氏,“如此身份,二太太难道还不清楚?”
这顿团圆饭最后吃了个不欢而散,只是夕鸢走时仍挂着笑意,连夕鹃和张氏都一直送到门外。反观夕莺倒寥落了许多,杜氏已被顾承恩申斥回房,连送别都不许。
直至上了马车,夕鸢想起方才杜氏气恼的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仍有些忍不住笑意。
宇文昊斜倚在车里的弹花软垫上,两只手臂交叠于胸前,眯起眸子道:“方才在饭桌上跟人那样唇枪舌战,我看你心情倒是不错。”
“她们母女一心,本来是想让我下不来台,结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此好笑之事难道不值得笑一笑么?”夕鸢笑盈盈道,“王爷方才也是字字珠玑啊,我还以为你不屑同这样的人较劲,没想到却能一字一句都说的她们哑口无言。”
宇文昊一哂,仿若极随意一般道,“她们既敢让你不痛快,我自然要惩治她们,是不是?”
他这话一出,夕鸢不禁想起了两人方才在马车上,他亲了自己的事……耳根子不知不觉便有些发热,用手背贴了贴脸颊,似乎也有些热度。
笑声一低下来,车里便跟着静默起来,宇文昊仿佛并未察觉她的尴尬,反而轻声道,“怎么不说话了?说些什么吧,这回程漫漫,又赶上夜路难行,一时半刻的还到不了。”
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娶那么多女子回府?”
鬼使神差似的,也不知怎么就问出了这句话来,夕鸢反应过来之时简直想割了自个儿的舌头,问什么不好,偏问这个做什么。
可这事,宇文昊从前只与她泛泛提过,并未明说,大抵在她心里,也着实十分好奇吧。
不然又怎会脱口而出,不经大脑就问了出来呢?
谁知宇文昊对这事倒没什么避讳模样,反而唇角轻轻勾起,不似平时那般笑的温柔,倒多了几分魅惑模样,“怎么,你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