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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这个拖油瓶,也不能改嫁,就把怒气全都洒在了贺仪身上。
贺仪的童年,算得上是饱受摧残。
而他,也只有在书堆里,寻找精神寄托。
他想,他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让母亲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那一年,他十五岁,到达了科考的年纪,考得了一个秀才。
他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母亲,可是回到那个杂院里的时候,母亲的屋子外,他听到了一种十分肮脏的声音。男人的咒骂声夹杂着女人的娇呻从屋内传出来。
他本能地觉得肮脏与屈辱。不想再听,却被惊得不敢动弹。
那个男人……是林家的家主,家中已有一个妻子,三个小妾。
他疯狂地跑了出去。
京城云都的大街上最是繁华,大街上人来人往,他却无处可去。他兜兜转转,连呼吸都觉得艰难。他自以为离自己成家立业的时间不短了,考得了秀才,就可以去考举人,考了举人,就可以去考一个进士。秦国开国不过二十年,最需要选贤举能,那些科考……对他来说,都不算问题。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的母亲,早就不指望他了。
他没有想到,这一跑,竟然会让他遇到那个从此改变他一生的命运的人。
秦国第一公子——陈策远。
贺仪的记忆02
十五岁的贺仪在大街上,无意识地乱跑,撞到了无数人,听到了无数的谩骂声。他不在乎,他早已习惯了。骂过了,也就不计较了。他就继续跑。
可是一个人却非要计较。确切地来说,是一个小姑娘。
他木讷地连道歉都忘记了,却被那个小姑娘拉住了衣角。
“喂,你撞了人,怎么也不知道道歉!”小姑娘皱着眉头十分不满。
贺仪这才看清楚那个小姑娘的模样。她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穿着大红的罗裙,一双大眼睛十分水灵,表情却是十分委屈。
他想起了林家的那三个小姐,总喜欢在他身上恶作剧,甚至还要撕破他那几本仅有的书。他下意识地皱眉,很是厌恶。
小姑娘顿时不满,拉着他的衣襟更加不愿放手:“你竟然敢讨厌我?!你竟敢对我做出那种表情?!明明是你有错在先,我都没有讨厌你,你敢讨厌我?!”
贺仪不耐烦,他本就是个沉默的人,速来沉默的人骨子里有一种执着,此时对这样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却还是不愿道歉。
小姑娘的怒气来的很快,但是也很快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似乎,是有人来找她。
小姑娘本能的反应是逃跑,可是她跑了两步发现跑不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拽着贺仪的衣袖。她一咬牙,想放开贺仪,但是自尊心又不让,死死扯着贺仪的衣袖,要将她拉走:“你跟我走呀!”
贺仪鬼使神差地被她拉走……
两颗脑袋从墙角探出头来。
没人。小女孩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还扯着他的衣袖,赶紧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地松手,还在自己的衣袖上擦了擦。
贺仪将她下意识的动作都看在眼里,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很久,还是小姑娘先开了口:“喂,你是聋子还是哑巴?一句话都不说,脸还那么臭,明明撞人的是你。”
“我不是。”贺仪终于开了口。
“诶?”小姑娘一愣,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这不是会说话嘛,干嘛这么愣?”
贺仪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笑容,愣愣的。
小姑娘喜滋滋地跳上墙头,坐在了上面,还晃了晃一双小脚:“喂,你也上来吧。跑了这么久,歇一歇。”
贺仪仰着头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她看上去小小的,武功却那么好。只是……他不会武功。
她见他没动静,便问:“你该不会是个不会武功的吧?”
贺仪摇了摇头。
“啊!”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你刚才还可以跟我跑的那么快,不错嘛!”
“我叫小晚,你叫什么?”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贺……”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已经被打断。
“秦晚!你又偷溜出来了!”那个少年出现在街头,远远地望着墙头上的秦晚,声音里显然有些怒气。
小姑娘一惊,赶紧从墙头跳下来,躲到贺仪的身后去:“策远哥哥,你来啦!”
“小晚,过来。”那个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告诉你父皇。”
小姑娘高兴了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策远哥哥你最好了!”
陈策远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贺仪,微笑着朝他拱手:“多谢这位兄台出手相助,小晚给你添麻烦了。”他的一举一动,风度翩翩。
贺仪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望着陈策远。
“策远哥哥,我们走吧。刚才跑了这么久,我都饿了!”小女孩拉着陈策远的手就要走。
“好,我带你去摘星楼吃饭。”
“好啊,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要吃佛跳墙!”
“好。”
“我还要吃红烧醋鱼!”
“好。”
“我还要吃……”
两个人渐行渐远,小姑娘似乎早已忘记了还有贺仪这个人的存在。自从陈策远出现,她的目光就一直停驻在他的身上,再没有离开。
他知道那个人。陈策远。御笔亲封的“秦国第一公子”陈策远。他骑着马从京城街头走过的时候,他曾经远远地瞧见过一眼。
那么,那个小姑娘……自然就是陈策远的青梅竹马——长宜公主秦晚。
他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的名字。
可是……她还在意吗?
他低头忘了自己一眼,衣衫……不知道已经穿了多少年,他的个子蹿的很高,衣服是自己补了好久,才把两件衣服拼成了一件。到处的补丁,难怪被人笑话。鞋子也已经破了底,却还舍不得扔。
可是那个叫做陈策远的男子,一身长衫,气质非凡,温文儒雅,果真是谦谦君子。
差距……
贺仪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差距……
云都有一个地方,叫做长亭楼,虽说是个酒楼,却更像是个茶楼。文人墨客都喜欢来这里聚集,斗诗斗赋斗酒,是个文雅的地方。陈策远作为“秦国第一公子”,自然是那里的常客。
贺仪在那个地方找了一份杂活,专门在那里端茶倒水,顺便听那些书生秀才的比拼才华。
他常常在角落里偷偷地打量着陈策远,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越观察越觉得心惊,觉得陈策远真的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公子,举手投足,无一不让人赏心悦目。
陈策远有一回发现了他,认出了他,有些诧异,倒没说什么,只是朝他微微地笑了笑。客气而又疏离。可是对贺仪来说,那又是一道差距。
他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观察着陈策远,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却是越来越像陈策远。一开始只是举动,后来,就连笑容也越来越像了。
只是……陈策远能文能武,他的举止之间总有一种指点江山的纵容。而贺仪,骨子里是个谦卑的文人,他的举止越来越像陈策远,也越来越不像陈策远,最终形成了贺仪自己独有的一种镇定,就好像天塌下来,他也可以面不改色。
那种镇定,一直被他掩盖得很好。到了最终爆发的时候,那已经是在极泰殿上。在十个包括前三甲的新科进士中,他的那种镇定,最终脱颖而出,被秦恒赏识。
不过也许,当时秦恒看到的,更多的是他身上陈策远的影子。
贺仪的母亲死了。
死因很简单——中毒。也许,是因为她和那个人的奸情被林家的夫人或者小妾发现,她们之中的某一个人害死了她。
他走进他母亲的屋子,看到了那个印堂发黑,嘴唇发紫,死都不瞑目的母亲。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用他攒下的银两,自己葬了母亲。
他最终,还是没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贺仪被赶出了林家。他一边在长亭楼继续干活,一边还抽时间看书,听着那些文人墨客高谈阔论。他这么多年,一直都过得很谦卑,谦卑到一种自卑。他有信心的,便是自己的才华。
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出人头地,有一天,他会和陈策远那样,受人敬仰。
可是,他又天真了。
科举考试,陈丞相全权负责。他的野心勃勃,把官员都往自己那边拉拢,尤其控制着新科进士那一关。而依附陈家的官员,又难免鱼龙混杂。贺仪一贫如洗,根本连参加殿试的资格也没有。一年又一年地名落孙山。他几乎要绝望地崩溃。
可是,他还是坚持着。因为陈策远……一直就站在他的视线之中。
那一年,女帝登基。贺仪和天下人一样震惊。他想,那个当初被他撞得那个小姑娘,难道……就要做了今日秦国的国军?他怎么都不敢相信。
原本被打击的信心却在那样的情况下,慢慢复燃了。
他又去参加了科举考试。
更震惊世人的事情发生了。陈家被诛,满门抄斩,包括秦国的第一公子——陈策远。午门抄斩那一日,贺仪在长亭楼死死地盯着那个陈策远经常来光顾的厢房,一动不动。
那一年,他中了进士。
那一年秋,他终于走上了秦国最庄严肃穆的地方——极泰殿。
那一年秋,他抬头,迎上了秦恒的眼眸。
……
那一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是,他抬眼的时候,撞进了女帝的眼眸,看到了女帝的脸庞。那张脸,依稀还有当年的那个小姑娘的影子,却是更加高高在上。那双沉沉的眼眸,少了当初的灵动,深不可测。那不容侵犯的威仪下,他分明看到了她眼底的那一抹……无尽的孤独。
跪在她的脚下,他仰望着她。
就像当年,她坐在墙头,他爬不上去,也只能这样仰视着她。
她的声音从高处沉沉地传来。他从正三品的礼部尚书,眨眼成了从五品的礼部侍郎。
他却一点都不在乎。也许……是因为在他心里,有了一个让他更在乎的东西。
贺仪,从此沉沦。
贺仪的记忆03
秦恒对他很不好,一言不合就喜欢让他罚跪。而他,就那么固执地跪在那里。
秦恒喜怒无常的恶劣性子,不能在陈策远面前爆发,不能再百官之前爆发,不能再秦国百姓面前爆发,终于……在任劳任怨的贺仪的面前尽数爆发出来。除了一个女帝的身份,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在他面前,秦恒不需要伪装,因为贺仪从来都不会反抗。他只会在她面前,无声地低着头,以谦卑地姿态让她打让她骂。她打得累了,骂得累了,自然……会最终妥协。
秦恒将奏折全都扔在他头上,砸的他头破血流。
秦恒让他在雪地里跪上整整三天。
甚至……秦恒让他去死。
贺仪从小在林家受尽屈辱,他学会了无声地反抗。在秦恒面前,这些苦,他早已不会在意。
但毕竟还是有些区别的。从前在林家的那些苦难,让他学会了谦卑;如今在秦恒面前的谦卑,让他更加……接近秦恒。
别人家的十六岁的小姑娘在做什么?绣花?踢毽子?找夫家?
可是秦恒肩上担负的,是秦国的大好河山,是秦国的黎明百姓。
她,让他觉得心疼。
他想要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