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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绍问道:“甬道怎么修?”
将领道:“两边挖宽沟、筑土墙藩篱,派兵把守。”
郭绍听罢翻出了一张图和一把直尺,在图上一比划,摇头道:“修五六十里的工事?这要修到什么时候?难道咱们打算涿州一年半载,或者两三年?”
“粮车队伍前后很长,一走起来,总有地方守卫稀薄。那游骑袭扰便专门挑弱的,打得过就上来射杀士卒,若是打不过或遇到神臂手就跑;着实很烦人,能叫一支大军疲于应付苦不堪言。”李处耘道,“辽人的战术就那么几样,轻骑不断袭扰是他们常用的招数。”
“萧思温……”郭绍沉吟了片刻,说道,“此人刚到固安不久,就开始出手了。看来咱们也不必客气,现在就可以开始陪他较量试试。咱们不用修甬道防御,以骑兵对骑兵、机动对机动,出动骑兵围猎。”
他当下一边参考图,一边说道:“西南是岐沟关,我们可以出骑兵分兵两路;主力从东面沿涿水南下,散开后一起向岐沟关进逼合围,对游荡的辽骑进行清剿……”
李处耘道:“关键是固安在东面离得太近,咱们一旦散开围合,恐怕背后会遭到固安援兵的反击;分散后更无力与辽骑为敌。”
郭绍道:“辽军大股人马自东面来,咱们北路可以往涿州退兵、南路可以去岐沟关,敌军很难将我骑兵围死。萧思温大股人马一来,咱们就跑;他们一退,咱们就继续围剿涿州南部平原上的游骑。”
众人听罢觉得可行。李处耘又道:“还有北路契丹主所率的大军,也就大概百八十里之间,同样威胁很大,须得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
左攸听罢说道:“一旦契丹主的大军南下,咱们什么也不用做了,赶紧回城中守城才是正事。”
郭绍沉吟道:“因此粮道不能断,要多囤积粮食,一旦被围了,粮食越多就能守得越久……契丹主的大军若是南下,可能主要不会管我们,而会盯着拒马河南面的大周主力。”
一众人商量了一阵,当下也不用太麻烦,郭绍立刻下令祁廷训和杨彪等人留守涿州,监视北面辽军主力的动静;又召集骑将准备,决定次日凌晨便发骑兵。
他下令罗彦环西出,在岐沟关北围堵。自己点骑兵千余准备……点的战马近两千匹,但骑士只一千二百余人。虎捷军战马稀缺,根本无法做到一人配备双马,但既然是机动作战,战马难免受损,只好每一部给予一些后备军马,用于补充马匹折损。
早上天没亮就会出动,当晚郭绍便在军营中过夜。他一门心思惦记着和萧思温过招,便没理会别的事。
……入夜后,陆神医见郭绍还没回来,忍不住在堂屋里嘀咕道:“难道将军昨夜听到那些话多心了,以为咱们陆家不好客、不欢迎他?”
在爹面前,陆娘子便开口道:“不来了更好!一看就不是好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住嘴!”陆神医顿时恼道,“你这人,说话怎么突然如此刻薄?”
陆娘子低头道:“本来就是,我没说错。”
“他如果不愿意住在咱们家了,总得说一声才对。”陆神医掏出怀里的黄金饰物把玩了片刻,“将军是大户人家的人,懂礼数的……隔壁住着卫兵,老夫这便去问问怎么回事。”
陆老头去了一趟,回来见小娘子还在堂屋里拿木舂在碾磨药材,便道:“活儿明日白天来干,关院门歇了。”
小娘子道:“爹,您那郭将军哩?”
陆老头说道:“说是明早要去打仗,可能几天、也可能一天就回来。”
“去哪儿打仗?”小娘子好奇问道。
陆老头道:“不太清楚,为父问了一番,那武将才说了几句,说南院大王萧思温来了,可能和萧思温打罢。希望大周军赢,别让辽人把涿州再拿回去……郭将军的病刚好,便要出征,唉唉。”
于是小娘子便收起手里的东西,去打水侍候老头。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小娘子便被马蹄声吵醒,她穿着中衣散着头发,便悄悄端着一条木凳走出堂屋,爬上凳子在围墙边往外看。
只见街上火把通明,大量马兵汹涌而过。小娘子虽然对那高大的男子很有戒心,但还是忍不住好奇看他做的事。
路上的骑兵太多了,不断地通过门前这条大路,只见铁甲在火把中闪闪发光,撞得叮当直响,却看不太清楚人。但就在这时,忽然见一员将领在前呼后拥中骑马而来;而且那将领走过陆家门前时,专门转头看这边,立刻发现了墙头露出半个脑袋的陆家娘子。
武将不是那郭绍是谁?陆娘子没留神,便不慎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疼得她闷哼了一声,急忙拿手揉着自己的后腰。
她顿时脸上一片通红,想到了等再次相见时的尴尬……居然被他发现自己在墙上偷看。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又想:马蹄声那么大,我不过是看看骑兵,又不是专门去看他的。
就在这时,陆老头也走出来了,见女儿正在墙边,忙叮嘱道:“别开门,外面一片乱兵,谁知道你是谁?别忘记当年你娘是怎么送命的!”
第二百零九章动物世界
固安县县衙前街,一队人马俱甲的重骑护着一个乘白马的中年汉子过来。两旁的门窗纷纷关闭,大街上行人稀少,偶有路人也战战兢兢地面对墙壁,好像在面壁思过一般。
白马上的男子正是南院大王萧思温,他们来到县衙前,萧思温便从马上上潇洒地翻身下来,只见他身材颀长、面目周正,仪表很不错的一个汉子。
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穿着打扮总是很讲究,平时都不穿甲的。帽子上两条垂幅是红色的丝绸,好像是他的美鬓一般;这垂带在夏天比较清凉、完全就是装饰,要是冬天天气冷了会换成动物毛皮,很暖和。
萧思温下马来,小心地拿手指理了一下人中上的胡须,让胡须向两边微微翘起,仰起头大步向里面走。
他老是有这种很在乎自己仪表的小动作,以至于部下经常说他坏话,便有如此一类的议论:大王爱修边幅,观之不是帅才。
不过萧思温并不计较大家说他爱美,平素对将领也很宽容,所以在幽州还是很得契丹人和奚人拥护的……至于汉儿?管他们作甚,辽军在幽州二十年就没被拥护过,大伙儿很习惯这种现状。
“‘女里’的人来求救啊,咱们怎么办?”一个部将见萧思温淡定的样子,忍不住用契丹语催问道。
同僚被周军围剿了,好不容易跑过来个报信的,刚才见面一身几处箭伤,情况看起来很危急。当此时那萧思温还顾着自己的胡须乱不乱,着实让部将看着心急。
刚才说话的部将叫萧喜哥,就是他经常说大王的坏话。萧思温有所耳闻,心里也讨厌这个人。
喜哥经常凌虐汉儿,众人都劝他:大王本来就对你有成见,别被抓到由头报复……喜哥还干过很多坏事,比如此前干过一件劫掠南人商贾的事,抓了人想尽办法虐杀取乐、手段之残暴,至今有人拿出来说道。
这时只听得萧思温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便带兵去救。”
喜哥当下又进言道:“南人善诈,大王不作准备便要去救,别中了奸计。”
萧思温听罢脸色不虞:“你是说我连周军偏师都打不过?”
喜哥忙道:“末将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提醒大王提个小心。”
萧思温仰起头眯着眼道:“只要周主郭荣(柴荣)的大军不过拒马河,本王怕谁来着?什么奸计都没有用。南人是羊,我们是狼……这是血里流淌的、生来就有的东西。你们见过狼被羊围杀的事?”
众将一听哈哈大笑,有人高兴地附和道:“除非羊不吃草,改吃肉了!”
喜哥听罢也对这种言论非常受用,当下便嚷嚷道:“羊永远都不能变成狼,但狼学了羊的东西就可能变得懦弱!那些和汉儿亲近了的人,学到了恶习不是好事!咱们契丹人只要把南人当成可以割肉的绵羊,切勿被他们迷惑了。”
萧思温展开双臂,作出一个夸张的动作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说道:“不学汉儿的好东西,我们还只是草原上的浪子;正因为有了幽州,我们才能得到精良的盔甲。学别人的长处,并不要紧……因为我们契丹人留着高贵强悍的血液,并不会轻易堕落。那些学习了汉儿长处的人,没有懦弱;只有血液被污染了的人才会被人欺负。”
萧思温又道:“我的兄弟去世后,留下一个汉人美妾,他的儿子就收入帐中;后来那妾生有一子,因为那小子身上有汉儿的血,所以与别的人全然不同,经常被同龄人欺负却不敢反抗……看到了吗,这就是祖先给我们的启示。愚蠢的人便对那些细微之处视而不见,只有自作自受!”
众人听罢“启示”,面有敬畏地看着萧思温。
萧思温见状,便大声地唱咏道:“胜利将属于强大的契丹人!我已经感受到了上天的预示,诸位快带上自己的骏马、带上兄弟、带上族人,拿着弓箭和铁骨朵、披上战甲,跟随我吧!南院大王将带领你们打败周朝入侵来的汉儿。”
一众将领顿时情绪高昂,纷纷要出战。萧思温遂叫他们回去把部下带来聚集,决定出征。
……
不久后,郭绍听闻斥候报辽军骑兵到了东边的涿水岸。当下下令:“立刻派传令兵出去,告诉各指挥:萧思温的人马从后面来了。”
身边的诸将听罢骂骂咧咧一番,心有不甘。大家出动之后从东向西追赶压缩契丹轻骑,虽然驱赶得那些分散的轻骑到处跑,但尚未取得什么战果……现在返回,自然毫无收获。
郭绍见将士的反应,当下又喊道:“军令要写明白。严令诸部,立刻退兵涿州!”
附近散开的大群马兵陆续收拢阵型,调转方向向北。郭绍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看的电视节目《动物世界》,便大声对身边的将士说道:“兄弟们想一想,那草原上、森林里的老虎和豹子,狩猎也不是次次都到手,经常会白跑一趟,不断寻找机会、不断尝试才能成功把美餐到手。”
虽然没打到什么“猎物”,但也叫萧思温出动了大军;辽军从固安渡河,跋涉过来,还不是白跑一趟。
就在这时李处耘策马追上郭绍,说道:“咱们这么追太费劲,何不邀请萧思温到涿州,叫他们送上门来?”
郭绍随口道:“我们一番好客之心,但萧思温是契丹蛮夷、不懂礼数,就怕他不领情,不会接受我们的邀请。”
几个将领和众亲兵一听,本来有点沮丧的心情被逗得一阵哄笑。
李处耘也面带笑意:“不送点礼,辽人自然不领情。张英手下不是有些幽州汉儿?派几个人去诈降,就说涿州的人想立功、愿意为辽军打开城门,诱他们主动前来。”
郭绍不置可否,心想契丹人好像不太信任幽州汉人,忽然有人去投降似乎不太高明。如果萧思温是个很聪明的人呢?自己第一招就这么粗糙,实在有失水平,一时便没答应李处耘。
他只道:“先回涿州看看情况,有可能不用咱们请,萧思温自己也会来。辽人大军出动了,总得到城下来转转……萧思温肯定不怕我们,不然游骑那么大胆、一直深入了到西南的岐沟关。”
一众人策马奔回涿州,在城南门遇到了邓飞部。只见邓飞坐着一辆马拉的板车,郭绍策马上前一看,见他大腿上插着一支箭矢。
邓飞扶着板车下来抱拳道:“拜见主公。”
郭绍拿马鞭指了指他腿上的箭:“追了那么久,就看见你受伤了。”
邓飞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