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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里露出了倦意,但仍然保持着微笑,微微侧首。宦官曹泰立刻反应过来,向这边弯腰。符金盏道:“难得今天高兴,在御园准备膳食,一会儿邀请郭将军及其家眷用膳。”
“奴家即刻派人准备。”曹泰道。
伞盖虽然能遮住阳光,却越来越闷热,符金盏不知为何如此烦躁。昨日想起赏马,确没有准备接待符二妹等人,以至于现在她光看着他们夫妇在尽兴玩闹,心里不太满意。
许久后,他们终于回来了,符二妹从马上被抱下来,顿时身子一软,坐倒在草地上,按着胸口干呕了一阵。郭绍急忙扶着她,抚着她的背:“怎么了?”
符二妹喘气,手按在饱满的额头上,可怜楚楚地说道:“头晕,天旋地转的……”
郭绍把头盔取下来抱在怀里,扶着她来到符金盏坐的榻上,小心地让她靠着休息。金盏伸手拉住符二妹的手,笑道:“自己要去胡闹,又经受不起,不是自找苦吃么?”说罢端起茶盏,喂在符二妹的嘴边。
符金盏不动声色看了郭绍一眼,他急着扶二妹过来,离得很近。他的皮肤粗糙,阳光从伞盖上渗透下来,明亮的光线中,连毛孔都看得清楚,额头上甚至有一处很小的疤,浅浅的胡须从人中到下巴都有,看得出来修剪过……一张粗糙的经常日晒雨淋的脸。但符金盏就爱看这张熟悉的脸,匀称协调的形状,粗糙但看起来结实可靠,还有他矫健而有力的动作姿态,让符金盏想起那匹凶猛的健马。
郭绍满头大汗,微风中一股汗味儿扑面而来,当然没有什么香味,甚至让人有脏的感觉。但符金盏不清楚为何,这种气味让她闻得很习惯,而且有点心动。
“喝口水,好些了么?”郭绍关切地看着符二妹。粗糙的大手摸着她光滑白嫩的饱满额头,那手背上的筋冒起,又粗又壮。
符二妹娇气地说道:“你让我歇会儿……它也跑得太快了罢!”
就在这时,郭绍似乎回过神来,看向符金盏,符金盏的目光十分敏锐地从他脸上移开。郭绍的声音道:“臣失礼了,请太后降罪。”
符金盏看他说话时坚实的嘴唇,她光滑浅红的朱唇轻轻一抿,轻柔地端起自己那盏茶,放在嘴边抿了一口。这样琐碎的动作、稍许的沉默,郭绍似乎变得有点紧张了,后退一步,低头把双拳举到了头顶。
“这种伏天,就只有早上一会儿凉快,越来越热了,今天就到此为止。”符金盏毫无动怒的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叫曹泰准备了午膳,请二妹和郭将军到御园用膳。”
郭绍道:“谢太后赐宴。”
符金盏说罢起身,杜妃亲自上来扶着她的手腕,离开御塌。宫女也去扶符二妹,与符金盏同乘一车。郭绍牵着那匹黑马上来,骑马随行,李圆儿等人便乘坐来时的马车,跟着一大群仪仗进宫。
草木葱郁的花园深处,一座雄伟华丽的宫殿映入眼帘。一行人走进去,里面幽静清雅,完全不同于前殿金祥殿的环境。符金盏以亲戚的身份带着二妹夫妇在一间宫室内入座歇息,别的女子因为地位差别不在这边了,自有宫人安排款待。
符金盏轻轻挥袖,一众近侍退下,这间宽阔的宫殿便显得空荡荡的,却十分安静。还不到中午,三人便坐在一张案前说话。
“我听说郭将军在蜀国大获全胜,众将士齐呼万岁?”符金盏轻轻开口道。
郭绍顿时一怔,回顾左右,似乎在确认只有符家姐妹在这里,他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回答。
符二妹也抬头看过来,她已停止了嬉闹,颤声道:“大姐,这等事很严重?”
符金盏道:“当然了,人间最严重的事莫过于此。”
郭绍放松的样子已不见,正身坐在那里,开口说道:“正因太后信任,禁军才不必布局制衡,大周军才能快速地从内耗中解脱出来,集中兵权,马上就取得了攻灭蜀国的建树……臣的权力也是太后给的,否则连立功的机会都没有。”
二妹道:“大姐是觉得太后的大权重,还是咱们姐妹情分重?”
符金盏妩媚地轻笑,笑而不语。心道:真傻,如果单凭联姻的亲戚关系、只是妹夫,我敢那么做?说得好像皇权是随随便便就能送人的东西一样。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反正不能丢下我就不管了。
符二妹起身,从郭绍身边离开坐到了金盏身边,柔声道:“大姐要信任我的夫君,他不会有不臣之心,我成天和他在一起还不知道么?你不是说过,我们之间的荣辱一直都是连在一起的。千万不要再经历去年那种风浪了。”
“我当然信任他,二妹看不明白我是怎么做的吗?”金盏好言道。
符二妹这才松了口气。
“来人……”符金盏忽然大声喊了一句,立刻见曹泰出现在宫门内。她说道:“郭将军一身都是汗,臭得很,你安排他沐浴更衣。”
郭绍转过头在自己的衣服上闻了一下,笑道:“我自己倒闻不出来,不过背心已经凉了,确实出了很多汗。”
符金盏站了起来:“等到了中午,请郭将军陪我用膳。”她又拉着二妹的手,摸着二妹乱糟糟的秀发柔声道,“瞧你这样子,跟我来,给你收拾收拾。”
第三百九十五章湿脚印
“我先去把身上的臭味弄掉。”郭绍看着二妹的乱发,“一会儿我去找你。”
符二妹目送他转身,“嗯”了一声,好一会儿都没转过头来。
符金盏看在眼里,忽然有一种感觉……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内,无论周围有多少人,他(她)的眼睛里其实只有一个人;别的人都只是一种环境和身份,就像桌子上摆着的茶壶、茶杯组成了这眼前的一个场面,但他不会去注意茶壶茶杯。这不是冷漠,就像符金盏自己敬重父亲符延卿,但不是每天每时都想念着父亲,哪怕见面时也不一定最关注父亲,可能是六妹或者别人。总有一个在当时她最关注的人。
而现在她就是一只茶杯,无论在二妹眼里,还是郭绍眼里。
昨夜,符金盏一个人入睡,却充满了期待,期待今天和郭绍在一起愉快的一天。她甚至早早就想象如何在草地上骑马欢笑,如何在宫中用膳……符金盏期待他专注而充满倾慕的眼神、低沉而战栗的心声,打动自己,让自己迫不及待克制不住地献身,沉迷在那忘乎所以的云端。
而现在,符金盏心里很难受。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神色如常地带着二妹来到一间起居宫室内,让她坐在梳妆台前。也许符金盏的情绪还是从眼眸中察觉得出来,但一般没人盯着她得眼睛仔细看。
符金盏亲手将二妹的头发挽起来。二妹看着镜子嘀咕道:“大姐真是的,头发都不会弄!”
“一般都是别人给我梳头。”符金盏微笑道。
二妹道:“女子的手艺,大姐好像每样都做得很差,针线手艺也没学罢?”
符金盏心不在焉道:“我学女红作甚,难道我还要亲手缝制衣服才有穿吗?”她转头见近侍穆尚宫在门口,便招呼道,“你来给郭夫人梳妆,把脸也给她洗洗。”
“是,太后。”穆尚宫走了上来。
“我去外面等你。”符金盏道。
她走出这间宫室,在外面来回踱了几步。便快步离开了这边,不多时,在一道门前看到了曹泰。曹泰急忙弯腰道:“拜见太后。”
“有宫女服侍郭将军?”符金盏不动声色问道。
曹泰道:“是。”
符金盏不悦道:“我本以为你办事妥当。”曹泰一愣,忙道:“奴家该死,考虑不周,奴家立刻把她们叫出来。”
不多时,两个宫女便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符金盏看着曹泰:“带走!”
过了一会儿符金盏轻轻回头一看,便快步走了进去。只见郭绍刚脱了外衣,正在一只热气腾腾的木缸前面站着。他十分敏觉,马上就回过头,发现了符金盏。
符金盏反手掩上房门,把门闩一拨,脸有点发烫了。
郭绍的目光从符金盏背后看去,望向门口,目光停留在门闩上,小声说道:“我不是告诉过金盏了,只要你想要的,就算要登基做皇帝,我都可以帮你……为何刚才要提将士齐呼万岁的事?我不是那么想要大权,只不过权力在咱们手里,能感到安生……”
“我想要什么?”符金盏眼神迷离地看着郭绍,渐渐走近。他手里拿着一件外衣,不知该穿上还是还继续脱,脸色看起来有点紧张。
郭绍站着没动,挺在那里,他很沉默,完全没有理会符金盏的反问。但符金盏问出这句话时,反而让自己想起了十几天前郭绍刚回东京单独见面那天说的话:我就想看到金盏顺心,喜欢看你笑,我也在想金盏这样一个女子想要什么……
都怪符金盏记性太好,连他说话的语气、眼神、每一个字都记得一清二楚……毫无征兆地,符金盏一下子重新充满了期待。郭绍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而且他会去想自己想要什么。
符金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金盏。”郭绍好一会儿才唤了她一声。“嗯……”符金盏看着他那坚实好看的粗糙嘴唇,轻轻应一声。
郭绍的声音道:“还记得你哥哥符昭序来东京那一次吗?李筠杀了李继勋的儿子,昭序把首级呈献到东京来。”
“记得。”符金盏很顺从地听着他说话,适时地回应。
郭绍道:“我们三个人在宫里,你故意冷落我。为什么?因为你心虚,怕被兄长发现蹊跷吧?”
符金盏不吭声,她回忆起来了,真有那回事。倒没想到,这么细微的事他还记得。
郭绍道:“符昭序很好应付的,男子常常去想大而抽象……就是那些大道理之类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常常缺少直觉。二妹比符大哥难多了,她不是傻、只是天真,但她不是没有感觉,甚至心思比你我都要细。”
郭绍轻声道:“我没有办法瞒过她,只能让自己专心对待她,特别是在金盏的面前。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符金盏的眉毛微微一挑,她不得不承认,想要三言两语安慰自己,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到……但郭绍可以。
“金盏今天嘴唇上的胭脂太多了,在马场上,连茶杯上都留下了红红的唇印。”郭绍道。
符金盏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已经完全相信这个世上有鬼了(郭绍自己很好笑地说过不可相信男人那张嘴)。整个上午的不愉快,已经随之飘散。她清幽地说道:“我不是想和二妹争什么,从小都是让着她……可是,只要你在东京,二妹随时都可以亲近你;而我要见你一面,却要煞费心思安排诸事。”
郭绍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后腰上。这个动作两人几乎要拥抱在一起,但符金盏觉得自己还有话要说,要看着郭绍的脸说话,上身便向后稍稍一仰,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她那把上衣撑得很紧的前胸便要刻意地向前挺起。
符金盏见郭绍的眼睛向下瞟,自己也顺着他的目光垂头看了一眼,脸顿时红了。郭绍的手放在她的后腰上,她的手正放在郭绍的手背上,这时她抽出手来放在郭绍的胸膛上,柔声道:“明媚的阳光,北苑一片漂亮的绿草,矫健的骏马,东京城最华丽的地方,真是叫人高兴的一天。”符金盏的手指移到郭绍的嘴唇上,吐气如兰,“你还在等什么?”不料片刻后她又急切地看着郭绍说道:“等等,把你的衣服先褪下,不要沾上我的气味。”
……
过了许久,忽然门“嘎”地被掀了一下,但木门被门闩挡住了,符二妹的声音道:“夫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