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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金盏微笑道:“训儿快起来把。”
“母后,母后……”柴宗训爬起来,高兴地跑了过来,后面的妇人急忙起身,小心道:“皇上,您可得慢点。”
他走到符金盏跟前,便说:“后面有人堆雪人,我也要玩,可奶娘不让我去。”
“天气太冷了,奶娘是为你好。”符金盏随口说道。
柴宗训带着稚气的声音道:“儿臣听母后的话。”
符金盏听罢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并不爱和小孩说话、也不喜逗他,总觉得没意思;但听到柴宗训的话还是挺高兴。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孩子,发现他模样其实不错,身上穿着小小的黄锦缎袍服,大人才会穿的样式,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调皮可爱的样子。
可是,这个孩子长大了还会愿意听自己的?当然,若是小皇帝真能在皇宫长大,要想拿回皇权也很不容易,想稳住国家局面恐怕更不容易……在这个世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形势也不会给他那么长的时间。
符金盏难得地伸手捏了一下柴宗训的脸蛋,颇有点同情的心思,心道:也不知道是你运气好,生在了这锦衣玉食的皇室;还是运气不好,正好是兵荒马乱的乱世皇室。
不管怎样,这孩子也怪不得符金盏等人。因为就算没有郭绍,还会有别人,谁在那个位置上都会走同一条路,五岁大的孩子是没有机会守住江山的。
符金盏和柴宗训说了一会儿话,便示意杜妃和奶娘将他带走了。
她又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未启封的书信,便顺手拿了起来,起身返回后面的寝宫,去见符二妹。
符二妹如今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她见到金盏拿来了郭绍的书信,面有惊喜,拆开看起来。
金盏瞧了一眼妹妹挺起的肚皮,“二妹要是能生个儿子,却是不错的事。”
符二妹放下书信,笑道:“我记得大姐说过不喜孩子,如今怎说起不错?”
金盏不置可否,又道:“二妹喜欢孩儿?”
符二妹的眼珠子转了一转作寻思状,答道:“我喜欢自己的,不太喜欢别人家的孩儿。我能感觉他在肚子里踢我……也折腾人,我现在不能弯腰,要是掉了东西在地上,身边又没人,就挺麻烦。还会犯恶心,想吐。这大冷天的,晚上还经常起夜,十分麻烦……”
“这么辛苦,你还高兴?”金盏不解地看着她。
符二妹道:“这几个月来,越是难,越觉得它要紧了……哎,说不清楚。大姐要是自己怀了,就知道怎么回事。”
金盏从余光里瞧了一眼侍立的宫女,便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已经自称哀家,还怎么怀,二妹怎能张口乱说?”
符二妹倒也不是太缺心眼的人,听罢顿时改口道:“我说错了。”
二人商量好了的一般,顿时好一会儿没话说了。符金盏琢磨,二妹虽然说得大方,可能也有点在意那件事,只不过碍于多年的姐妹情意没办法而已……金盏心想这也是自己作的孽,当初为了尽快提拔起郭绍、并建立稳固的联姻关系,竟把符二妹许给了他;许了二妹之后,却没能克制、无法保持与郭绍仅仅联盟的关系。以至今日,把事儿弄得千丝万缕一团糟。
不过,只要符二妹生的是儿子,便是嫡长子。金盏觉得此事对符家所有人的作用都很重要……她们姐妹俩就算不论情意,理智上都该相互信任依靠。
第四百六十六章所图之物
长江南岸,江宁府。雪已停,太阳出来了,照耀在积雪之上白亮得晃眼。江南的一些树木在冬季也不会掉光叶子,积雪覆盖在树梢上,白的、绿的相映成辉,平添了几分鲜艳秀丽之色。
郭绍站在一处土包上,正在看雪晴的景色。这里是一个村子,附近的房屋都是青瓦土墙。
清澈干净的天空下,视线极好。郭绍向西眺望,能大致看到雨花台的轮廓,那是江宁城南面的一个制高处,周军尚未发动攻势,那地方至今尚在南唐军手里。
向南看,那边起伏的山林是牛首山。牛首山很近,此地已能看到那林子中的古刹和楼阁,在树林里半遮半掩若隐若现,颇有几分意境。
但东边靠江的方向,场面就没有什么意境了。大片的军营营寨正在构筑,飘荡的旌旗、林立的刀枪,还有各种军械,充满了喧嚣和暴躁的气氛。
大周军陆路沿江毕竟江宁城,水师运载辎重也从江面过来;然后这里有一条小河和长江汇流,江面的物资辎重换装小船从小河里直接拖到军营里。那条郭绍尚不知名的浅河,俨然成了军营的内河,上面还搭建了好几道浮桥连通南北。
牛首山下的路上,如流的推车如同长蛇一般在缓缓爬行,那是正在从山上砍伐下来的木料;营地上,吆喝声和叮叮哐哐的嘈杂声老远都听得到,无数的人在挖土修寨、工匠们在建造器械。
王朴曾言,江宁城不堪一击。但那只是从形势、人心上考虑,有了攻城拔寨的自信,实际要拿下来这座城没法一蹴而就。江宁城不仅城墙工事高大坚固,起码还囤积了十几万大军,其中南唐国禁军主力都在此地;要打这样重兵驻守的都城,只有几万人就是个笑话。
现在郭绍麾下的江南前营军府已在实施攻城策划,一面派人晓以利害劝降,一面准备攻打孤城。
前期在各地作战的镇兵、乡勇都陆续向江宁城调动聚拢,加上隶属侍卫司的两股水师、吴越国大军,郭绍粗算围攻江宁城的总兵力在二十几万到三十万人之间。
要把这些人马调拢部署起来需要时间;但南唐国对此毫无办法,因为他们已经丢光了都城周围的所有地盘。
就在这时,覃石头快步走到了土丘下面,抱拳道:“禀主公,李将军、罗将军、左少卿三人已到,末将将他们先带到堂屋里了。”
郭绍把目光从远处收回,径直转身下来,说道:“我这就去见他们。院子周围你叫人看着点,别让闲杂人等靠近。”
“喏。”覃石头应了一声。
郭绍走在房屋间的路上,周围随处可见站哨的士卒,却不见一个百姓。这村子里的人,看到潮水一样的大军过来,风闻战祸波及的消息,几乎逃光;虽然大周中军几次严禁滥杀劫掠,但百姓们仍然惧怕武夫。周军征用这个村子后,剩下的少量老弱也被重新安顿在别处,这村子完全便成了一座行辕。
他走进院门,覃石头便轻轻将大门掩上。郭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边已没有别人。他独自从屋檐下往前走,绕过小院中间的天井,便来到了堂屋门口。
坐在里面的三个人立刻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一起抱拳道:“拜见主公。”
郭绍也抱拳回礼,跨步进了堂屋。
这地方就是一家比较富裕的农户的房屋,土墙陈旧、家什简陋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地方也不太宽敞。郭绍走上去,在上位的一条圆凳上坐了下来。想想也是有点稀奇,几个人今天要谈得是谋夺天下的秘事,所图之物有无数的广厦,偏偏是在这么一个破村子里商量。
郭绍回顾左右,他们也纷纷转头看向自己。要称帝,一个人干不了;但步骤的开始,太多人参与了容易发生变故。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郭绍仔细考虑过的。无论是文官左攸、还是武将李处耘罗彦环,他们不是周朝皇帝提拔起来的人,发迹就是靠自己;参与大事,将来成了就是拥立从龙大功、开国元老,封王拜相也不是难事,实在没有不愿意的理由……实际上郭绍觉得他们比自己还急,一直盼着的就是干这种事。
另外还有两个结义兄弟,也是值得信任的人,不过杨彪和罗猛子在东京,此时没法联络。
郭绍先开口道:“左先生也多次劝我,我却有些犹豫,毕竟我原是先帝麾下之将,受了先帝之恩惠,如今不能保护其幼子,心有惭愧。”
郭绍说罢,连自己都觉得假得慌,真犹豫的话就不用召集几个心腹坐在这里、商量怎么谋反了……但这样说能够表明一种厚道谦让的态度;就算面对自己人,也不能表现出一种迫不及待的样子。想那些名正言顺继位的,还得让别人劝进三次、才勉为其难登上去。
罗彦环立刻劝道:“主公无须惭愧,几朝几代开国各有说法,其实都是这样干的。换了别人在您的位置上,根本不会犹豫!”
李处耘却道:“前几朝还在天下大乱的世道,而今人心思安、天下一统的形势,主公将开万世之大业,岂能与前几朝相提并论?”
郭绍又忙道:“言重了,我心有惶恐,本想做大周忠臣,只是情知兄弟们有这样的心思,又不愿意让大伙儿失望,着实有些左右为难。”
罗彦环一脸急色……郭绍观之,心道此人虽有勇有谋,比李处耘的持重还是差了不少。
罗彦环急道:“主公说得对,您不坐上去,兄弟们肯定不答应!大伙儿在您麾下,可名义是大周之臣,不好说出轻易说出那种逆言,其实心里都盼着主公。”
左攸道:“天下之权,有德者居之。今主公扫平蜀、南唐两大国,让大周国的地盘扩大不止一倍,大功显于天下,自应当仁不让,舍主公其谁?”
罗彦环点头附和:“那个小皇帝,谁理他?不是主公带着大伙儿帮他南征北战,早就被人赶下来了,主公自己打下来的天下,没有白白为他人作嫁衣的道理。”
“还有太后,若非太后,我岂能有今天的兵权和功勋?”郭绍不动声色道。这句话倒不全是面子话,倒是心里话了……郭绍没有古人那种忠君的思想,他从来没想对先帝忠诚,但太后的培养信任之恩,不论时代都没法否定。
李处耘开口道:“罗兄切勿急躁,主公所虑极是。不仅太后,大周还有更多的人、其中不乏对朝廷忠心认可的人,不尽然在主公麾下;也许暂时会摄于主公的武功武力敢怒不敢言,但如处置不当,难收人心。咱们得早早想个由头和名义。”
左攸也道:“主公是大周禁军武将出身,受过皇室恩惠,所依靠的实力也是周室禁军……一旦登基,将来会被说是篡位得权,无论怎么弄,得国不正是难以辩解。”
罗彦环一掌拍在破木案上,说道:“主公不是姓郭么,和皇室一个姓。那倒省事了,国号都不用改,小皇帝原来是哪家的姓、让他改回去认亲生的,太祖无后,大位还给郭家有什么不妥?”
“咦……”郭绍觉得罗彦环这话不全对,但其中叫郭(柴)宗训改回原姓,倒真是个好办法。
他又琢磨,把身世附会到郭威家不太好……虽然他是穿越者,和这里早逝的生父母没相处过、没什么亲情可言;但古人所说的忠孝仁义信,孝道还是很重要的。如果为了做皇帝,连父母都不认,自己别处找个人来认,恐怕要被当做笑柄……怎么找“证据”都没有用,只能给好事者更多的遐想空间。
这时左攸皱眉道:“仍然认周朝为正朔,主公就没法做开国皇帝了……”
郭绍看了左攸一眼,心道:心不能太贪,现在皇帝都没当上,就想着做太祖?而今最重要的是怎么坐稳位置,篡位本身就有风险,一旦没搞好天下群反如燎原之火,怎么收场?
李处耘似乎也和郭绍一个看法,说道:“主公春秋正如烈日当空,将来还会建立更大的功绩,在青史上留下明君雄主的贤名并非难事。”
郭绍之前已经表明过谦让的态度了,此时在少数几个人面前也懒得再装,当下便道:“太祖自称‘虢叔’(西周周武王之叔,周武王封于东虢,授爵公爵、号东虢公)之后,我自然也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