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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大许军力虽比高丽强,无奈从江宁港去耽罗、东岛海阔水远,运输不便。要是和高丽争起耽罗,高丽近、大许远,许军不一定能讨着便宜;将来进军东岛,海路侧翼还有威胁。总之不是明智之举。
这时宦官曹泰抱着一叠奏章躬身走近前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御案上,几乎没弄出一点声音。因为郭绍正一边看奏章,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很用心的样子。
不过郭绍马上就察觉道了,头也不抬地问:“几个辅臣看过了么?”
曹泰急忙道:“回陛下,案上这些刚刚看过,一早才从枢密院通政司送到西殿,这是其中一叠。”
郭绍伸手翻看了一下,皮面上都贴着纸条,一行字写明哪方面的内容。其中一张纸条上写着:契丹使者到京。
郭绍顿时拿了出来,抬头看了一眼曹泰,不动声色随口道:“不知道是不是又来赎萧思温的女儿。”
曹泰听罢脸憋得通红,差点没笑出来。
郭绍先看奏章内容,是驿站官员的上书,只写了沿途接待契丹使节之事,契丹似乎还没到东京。
“卢侍郎!”郭绍直接对着屏风喊了一声。卢多逊兼领内阁辅臣,正在同一间屋子里瞧奏章。
果然卢多逊一会儿就走了过来,作揖道:“陛下有何吩咐?”
郭绍把手里的奏章递过去:“卢侍郎应该看过了。”
“是。”卢多逊拜道。
郭绍沉吟片刻道:“不管契丹使节来干嘛,你亲自带人以国礼接待,动静弄大,让使节经过高丽人住的行馆。”
卢多逊恭送道:“臣遵旨……陛下之意,要高丽人察觉我朝与辽国来往?”
郭绍点头道:“正是。以前咱们不是邀请过契丹人在东京驻大辽驿馆?这次再提,若是辽人愿意,最好在高丽使臣回国之前就办妥。”
郭绍心道:如果朕掌权高丽,此时最愿意看到的是许、辽两大国互掐,谁都无暇东顾,谁都想拉拢稳住高丽;最怕的两国媾和,海陆夹在两个停战的超级大国之间,还有什么前途?
……
大辽上京,草原正是葱葱绿绿之时。阳光明媚,蓝天白云绿地,一年的好时节。萧思温却有些闷闷不乐、心事重重。
他站在府邸院落里,看着那几颗桃树,总觉得很冷清。萧思温还有其他儿女,可最喜欢的还是燕燕,此时物是人非,岂不失落?
而今大权在握,但公事上他依旧不顺心。杨衮回京后已经被削去了兵权官职,若非萧思温庇护,性命也不报……萧思温不痛快的并非杨衮,也不止因为平夏战争再度损失惨重,而是听了杨衮的描述后,对未来的忧心。
朝中诸贵族忧惧之心甚少,或许因为平夏比较远……那是因为他们的眼光太近了!
一个宿敌变得如此难对付,岂能叫人安寝?
萧思温回想了一下中原近年的对外攻击频率,第一次北伐后,同一年再度北伐占幽州,次年立刻占平夏全境。萧思温仔细了解,许军愈战愈强,现在辽军杨衮部都到了一触即溃的地步!
今年才到年中,还会有战事么?
辽国交战,正面野战若是打不过,非常被动;当年辽军敢深入重镇林立的河北袭扰,晋朝时甚至直取东京,便是野战不惧之故。
杨衮的大败让萧思温忧心不已。丢失幽州,先帝耶律璟一帮人被推翻,做了替罪羊……平夏战败尚不严重,若将来丢了东北、大辽根基动摇,又是谁有资格扛起这个罪责?
第七百九十三章新的开始
契丹使节到京不过数日,高丽人便在耽罗岛的事儿上松口了。郭绍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通向金山银山的大门!
辽国此番是希望议和。
经过多年的战争,死了无数人,太平姗姗来迟。郭绍再度证实了自己的观念:所谓太平,不过是战争打出来的平衡;当对手明白了开战要付出同等惨重代价,他们才会珍惜和平。
郭绍下旨,一面言称契丹与中原很有渊源,唐朝时便是中原朝廷边镇,原应和睦相处云云,同样表明了善意。但另一面又要求辽国称臣,以结君臣之义。
至于辽国答应不答应称臣并不重要,多半他们不会答应,毕竟现今辽国也是雄霸北方草原的大国。反正辽国此时不敢进攻中原,议不议和没有实质作用;如果他们真敢打,议和也没鸟用!
高丽使臣很快上奏,恭问大许朝廷对辽国的态度。
郭绍叫礼部回复高丽,大许连年征战,百姓疾苦,且待稍作休养。借用耽罗岛,是为方便与高丽、白(通“日”)本国的海贸往来,为国库积累军费。
高丽国绝不会认为许朝借耽罗岛是为了进攻他们……中原就算要征伐高丽,也是从陆路,方便得多。从大海上去遥远的耽罗岛,海上风浪不定,根本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初夏时节,汴水两岸庄稼葱葱郁郁,一切都焕发了生机。汴水上挖出的人工河也正是水流充沛,郭绍在官吏卫队的簇拥下来到这里,很远就听到了水流冲刷的“哗哗哗”声,以及锻锤哐当的沉重响声。
郭绍抬头眺望,见造甲坊那片天空黑烟缭绕,一片喧闹。若不看那古典城墙和建筑,这阵仗就好像进入了工厂区一般。
那座城墙围住的地方,称为造甲坊,实则还锻造兵器、火器等军械;只因一开始修建是为了锻造盔甲,便一直沿用这个名称。
要问偌大的大许朝为啥如此缺钱,除了十几万吃皇粮的禁军,面前这一整座城的工匠壮丁,都是靠国库开销养着,城里除了工匠官吏,就是他们的家眷;更别说每天运到这里的原料耗费。
随行有军器监昝居润、蛟龙军统帅韩通等人,韩通要去看专门为战舰订铸的铜炮,水军用的炮不太一样,主要有些部件构造不同,比如为了用铁链在船上缓冲火炮后座力、重铸炮耳等。
而郭绍是去巡察军备。皇帝时不时来一趟,能起到一些作用,不仅了解军队的装备制作,也是给造甲坊上下施加压力,让他们不敢粗制滥造、贪污太甚。
郭绍心里很清楚,从上到下都有贪墨,上次李处耘提到县吏收钱只是管中窥豹。郭绍也没啥好办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官办的衙门不贪很难。再说水至清则无鱼,他只希望这帮人吃相不要太难看、也别太过分,贪了钱也办好事就行。
“陛下万寿无疆!”一群人在城门外叩拜。郭绍在马车里没吭声,一会儿宦官杨士良便道:“陛下让你们平身。”
一群人进城门,郭绍挑开车帘,便见灰尘烟雾漫天,和东京城内完全是两般景象。他们接着又进了一道城门,里面便是作坊和衙门的重要区域。
到了城池的衙门门口,郭绍从马车上走下来,照壁上的一幅图案立刻引起了他的兴趣,因为是一段刻度。
他上去观察,见是一条精细的直线刻在大理石上,上面有刻度。立刻就有官员上来躬身道:“全城各作坊都用这个尺度,避免各作坊尺寸不一,难以分工。”
郭绍回头对昝居润道:“此城建造数年,还是有成效的。”
昝居润被赞,一脸喜色,拜道:“全仗陛下英明!”
郭绍站在照壁前面停留稍许,并不进去,只有一些宦官和官吏进入……内侍省和户部的人,进去查账的。
而大臣武将则跟着郭绍径直去作坊实地巡视。
一进作坊,里面闷热异常,声音简直震耳欲聋。郭绍顺着“哗哗”的声音走过去,便看到一台粗糙又构造复杂的东西。一副架子上正架着一门铜炮,炮身被铸铁物件钳制在上面,还塞着锲子固定。炮口快速旋转的东西让郭绍十分有兴致。
仿佛一个大的钻头一样在转动着。郭绍细看,传动是锻锤那样的水力传动轮,用铁链在大轮上伸缩传动,然后利用绞力让钻头往返旋转。一个赤膊的工匠正一边抹脑门上的汗,一边往铁链上蘸油。
昝居润道:“陛下,这是在磨炮膛。铜炮铸造好之后,炮膛粗糙不平,得把它打磨光滑平整,上面是磨刀石做的钻头。起初造甲坊用人力钻,但钻子太重,实在很慢。后来大伙儿就让工匠照着锻锤的水轮造了这玩意。”
这里乌烟瘴气,可郭绍却有点激动起来。眼前这台东西称作机床还差得远,主要是固定物件(炮管)的台钳太粗陋,还有钻头也不太中用。但造甲坊已渐渐学会了制造工具来加工兵器,这是很大的进步。
郭绍沉吟片刻,指着那铁链传动轮道:“这东西效率低,可以用齿轮代替,想办法尝试。”
昝居润有点茫然。
郭绍道:“等会回衙门朕画给你看。”
他又指着架炮管的架子:“这台子也可以改进,还有钻头,磨刀石再硬也有限,能顶多少用?难怪你们铸炮那么慢。弄一些规矩出来,奖励那些琢磨出成效的工匠,军器监和工部官吏的职位,也不吝封赏有大功的匠人。”
昝居润抱拳大声道:“臣遵旨。”
大伙儿又去另一个作坊,里面的工匠则在造火绳枪,很多人拿着简陋但巧妙的工具在钻磨枪管。那种工具郭绍见过,不是他发明的,是鲁班的徒弟发明出来主要是木匠用,大概原理是利用麻绳绞力。只见工匠们上下推拉木制工具,中间的锥子钻头就来回旋转。
许军使用的火枪,射程杀伤力有限,但要做出来也是工序极多。有很多人分工做各道工序。
郭绍又叫作坊的匠头拿名单来看管理分工的法子,当场提出一些改进的方法……郭绍没学过管理,但他知道最基本的理念:流水线和标准作业。其实这套东西在秦朝时就会了,后来的朝代反倒忘记了祖宗的法子。
这片造甲坊已经运作了好几年了,郭绍一番巡视,看到了它的进步。只要基础的东西建造出来了,有了发展的土壤,郭绍相信一切事物都会进化!
及至中午,郭绍从作坊里出来,站在瀑布般的“水力引擎”面前(枯水季节用骡马),心境已大为不同。
作坊里叮叮哐哐哗啦的巨大噪音,在郭绍耳里仿佛变成了一曲美妙的交响乐,又仿佛一部巨大机器的心脏跳动声音。从这里开始,很多梦想将变得可能。
太阳在半空静静地照耀大地,一切在阳光下将是一个新的开始。郭绍等待着巨量的货币,为梦想注入新的动力!
卷九
第七百九十四章日出处天子
大海,茫茫之水一望无际。蛟龙军轻舟一号舰在顺风中风帆饱满,如飞鸟一般轻快,尖船头劈开波澜,白色水花飞溅绽放。
“啊……”一个水手站在甲板上双手捧在嘴巴前,对着海面大声喊了一声。
“哈哈!”众人哄堂大笑,有人嚷嚷道,“李麻子还没学会识字,就要吟诗哩!”“哈哈……”
一个大和商人用生涩的汉语道:“贵使的船太快了,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能看到日本国陆地啦!”
出使日本国使节、枢密院事赵洪面带笑意道:“一帆风顺,事半功倍。”
而副使张寅却附耳过去,悄悄对正使说道:“蛟龙军轻舟舰,由大食船改进,船身修长,配备纵帆、水轮,载员五十人;适应逆风、无风天气航行,顺风时航速一时辰六十里(八节)。江宁京口港至日本国九州岛,据查约一千七百里,我船中途若全是这样的天气,日夜满帆,不到三天可达日本国九州岛。”
正使点点头。
张寅原是枢密使王朴身边的书吏,他在东京没什么关系,所幸与王朴相处于案牍之间,甚是熟悉。后来皇帝出征,他在前营军府当差,在皇帝郭绍身边呆过一阵子……在张寅的见识中,郭绍是个作风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