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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娘们被抓住,又大声嚷嚷道:“我师父是扶摇子!你们朝廷的贵妃花蕊夫人我都见过,带我去见花蕊夫人!”
“咦?”李廷珪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那小娘子要分开看押,别伤了她。”
此地离蜀道不远,众军把“俘虏”拴成一块儿,赶着上了蜀道,沿路北去。及至驿馆,便是蜀军第一批到达的援军驻地,驿馆变成了中军行辕。除了那小娘子,众尼姑和被吓得战战兢兢的两个妇人都被一股脑儿锁进了驿馆的一间客房里。
李廷珪在军中见到了随军做都监的客省使赵崇韬,便让他去审讯奸细。那小娘子却被单独关着,没人理会。
赵崇韬是中书令的儿子,又不是干审案的。他的法子很简单,立刻下令把那两个女道士吊在驿馆的屋檐下,然后不问青红皂白,就先拿鞭子暴打一顿。
“把奸细给我往死里打,给我打!”赵崇韬嚷嚷着。两个军士被催促着解了身上的甲,拿起鞭子“噼里啪啦”乱抽,打得血珠飞溅,惨叫声响彻云霄。
那黑壮妇人一边求饶一遍哭喊,身体挂在房梁下乱抖,脸都扭曲了。军中的皮鞭连军汉都受不了,何况是妇人,用足了力一鞭子下去,衣服都要破,立刻见血,能打得人皮开肉绽。
没一会儿,两个妇人都晕过去了,军士便从水井里吊上冷水来,猛地给泼上去。地上顿时血水横流。黑壮妇人幽幽醒转,立刻痛苦地呻吟起来,身上的破布和血肉都沾在了一起。另一个妇人挂在那里一动不动,军士上前一探鼻息,回头道:“赵监军,死了一个。”
“我招,我什么都招,你让我招吧……”黑壮妇人哀求着说。
这时赵崇韬才端了条凳子坐下,叫书吏准备文案记录供词。妇人道:“我是周朝奸细,我真的是……”
赵崇韬问了半天,这妇人却一问三不知,尽说些废话,唯一有用的只是承认了她是从东京来的,在青泥岭庵就是打探地形做细作。
书吏在里面说道:“赵使君,我知道一个法子,武周留下来的,能把皇子都活活吓死……”
忽然传来一声骂,李廷珪走了出来,“哼”了一声,指着那黑妇道:“青泥岭有蜀军把守,你们从哪里来往传递消息?”
第八十四章生死有命
固镇据点(今徽县和两当县之间,古道山谷内),郭绍在一间瓦房堂屋里,正来回疾走踱步,他看起来很焦躁不安。一张积满了污垢擦都擦不掉的木桌上,放着一张有折叠痕迹的图纸。
外面的天空一片黑暗,营地里的火光在晃动,已经半夜了。
“青泥岭庵被蜀军发现,全部人都被绑走了。”回来的中年女道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过去,郭绍心乱如麻,急得不行。周围没有兵戈之声,战阵的喧嚣已经消停了多日,但他现在比在陈仓道里和蜀军作战时还紧张、还急。入蜀境作战,正如李处耘说的,最坏的结果无非速战速决不成、粮草不够了就退兵;但这回可没那么简单。
一会儿他脑子里又冒出了刚不久前京娘和自己的问答。他问:陈抟能找到吗?京娘说:只能靠机缘,上次只见过清虚,也纯属是机缘巧合,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知道她的踪迹。
郭绍努力从一团乱麻中清理头绪。
在前世的记忆里,符后应该会早死,然后柴荣才能续娶她的妹妹做皇后。符后会怎么死?肯定是病死。周朝未亡,符后又是符彦卿家的女儿,谁能人为地威胁皇后的性命?
生死有命,但郭绍偏偏不能看着符后死,她死了自己在这个时代就完全没指望了;能混个富贵太平算不错,说不定哪天得罪了权贵实权人物,在动荡的时候被乱兵趁机砍死。这种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的富贵,让他很不爽……
在这种时候,郭绍才能最真实地感受到,原来自己如此需要她!对,这种需要是非常真实的,好像实实在在的一样东西看得见摸得着;远远脱离了那些不可捉摸的、如梦幻一般的情愫。郭绍此时对符后的感情很俗,但正因为俗才很真……就好像前世的姐姐在抱怨他不知道节俭、花费太多云云,完全不会让人产生什么情绪上的愉悦,没有心动、没有想象,偏偏这样俗气的东西,才能让他发自内心感到温暖。
以前郭绍觉得“少年郎”对白富美符氏的感情过于苍白、过于幼稚,但现在符氏在他心里已经完全不同了。他需要符氏,不仅是为了现实好处的考虑,也是情感上的需要……她像姐姐一样照看着自己,她给郭绍错觉仿佛就是前世姐姐的一部分,因为这世上只有姐姐才会关心自己的死活……当然姐姐没有符氏那么厉害,那么高贵,她就是个俗人。
符皇后不能死!
要违背天命救她?郭绍不是医生,完全不懂医术,总是有百万军在手的人,谁又能战胜病魔?他不能亲自救她,于是就想找人救她……这个时代的郎中医生是不行的,如果行,皇室不能请到郎中么?符后又怎么会死。
郭绍想起了扶摇子陈抟,这个把他从死人堆里救活的自称半个神仙的道士。这些故弄玄虚的神人,郭绍不能确定究竟有没有本事,但到了无计可施的时候,人总会把希望付诸玄物……而且扶摇子肯定不是京娘那种随便搞个道观就自称圣姑的人;他能把已经“死掉”的人救活,那是郭绍亲身经历。
但扶摇子这种人很难找到,何况传说他在峨眉山,那是蜀国的地盘。陈抟找不到,但他的徒弟清虚可是实实在在就在青泥岭。
郭绍的设想是率军进攻青泥岭援军,从蜀军手里抢夺营救清虚。
从青泥岭正面进攻很难,估计比攻城还难。白水路的小道,进入了郭绍的脑海,如果能绕小道奇袭蜀军,胜算较大。
京娘的随从女道士被抓,可能会说出白水小路;而且那条路也是从尼姑庵主持那里得知的。蜀军应该会拷问出白水小道……奇袭似乎不成立。如果蜀军在小路上设防,那便难以突破了,据亲兵报知这条路好几处太狭窄,仅能单人行走。如果奇袭不成,就算能打赢蜀军,估计他们会带着清虚溃逃,或是时间一长把她害了。
焦躁不安的郭绍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揉了揉太阳穴,重新回到积满污垢的木桌前。地图上只标注了青泥岭,拿尺子一量,估摸在固镇南部四十里;白水小路在西侧画了一条细线,但这图是郭绍自己画的,清楚没什么距离可言,就是标注一下意思那里有一条小路。
“你们进来。”郭绍招呼还在门外站着的亲兵和中年女道。
他问亲兵:“你们从白水路回到固镇,花了多少时间,大概有多远?”
“走了两个多时辰,不过咱们走得快,应该有六十里……在固镇西南面。”亲兵道,“从白水路过去,一直向南走还有三四十里,就到蜀道了。沿着蜀道再折向东北,那就远了,起码七八十里路才能到青泥岭庵。”
郭绍沉下心仔细听,然后在图上急忙标注。接着他又细问了一番白水路的道路状况。
他心里琢磨,只要过白水路(六十里),然后奔袭至蜀道(三十余里),则可切断青泥岭蜀军的退路。计算一下,从固镇出兵,需要一口气奔袭一百里……而蜀军自青泥岭南下(八十里),再到白水路(三十余里),距离稍长。
“尼姑庵的人被抓是什么时候?”郭绍问道。
亲兵道:“今天下午。”
郭绍寻思:蜀军援兵至青泥岭,不太可能是想进攻,蜀国如果那么有攻击性,就不会躲在盆地里几十年了;白水小道,蜀军可能知道了会派兵去防守。
防守的话也不急着早一天两天,之前那么久他们都不知道那条路。所以郭绍判断蜀军最早可能明天才会派兵去白水小道设防……明早出发,要走百余里;如果不是急行军,道路又不平坦,至少走两三天。
战机依然存在!
郭绍回头道:“再派几个侍候,跟你过去,穿小道后,沿蜀道打探军情,看青泥岭南部还有没有大股人马增援过来。你们的功劳我会记住的。”
“卑职领命!”
郭绍又道:“击鼓,召指挥使以上武将到中军行辕议事。”
郭绍转身在木桌旁边的板凳上坐下来,没一会儿,武将们就陆续到来,一个个将佩刀放在堂屋门口的刀架上,然后步入堂屋,分高低秩序站定。
“在固镇西南,有一条小路,能绕行至青泥岭腹背。”郭绍开门见山地说道,“但是今天我得到消息,咱们潜入蜀国地盘的细作被抓了,这条路可能今天下午已经让青泥岭蜀军获知。如果我们现在进军,奔袭百里,则可切断青泥岭蜀军退路,将这股人马聚歼于青泥岭腹背!”
众将默默听着,有人问道:“郭都使,蜀军有多少人马?”
郭绍道:“应该只有几千人,这是第一批到达的蜀军援兵。”
他见部将们没什么反应,临时心里焦急也没有多想,口不择言道:“这些援兵都是来自蜀国腹地的禁军,家室在成都府,里面不乏有大将和文官。蜀国几十年五谷丰登,非常富裕;咱们把这些抓了,然后放人回蜀国,向他们的家眷勒索钱财……诸位觉得如何?”
杨彪笑道:“那咱们不是干山匪的活?”
郭绍道:“蜀国本来就是处于战争的敌国,勒索他们,又没人会治咱们的罪。除非蜀国皇帝能管咱们大周禁军的事了。”
王璋附和道:“西征人马中,咱们冲前面,却什么都没捞着,全给凤翔军和镇安军分了。城都是他们占的!”
陆续就有武将开始动心了,在那议论道:“听说蜀国皇帝撒尿的溺器都是黄金做的……”
部将纷纷附和道:“山匪做得,咱们做不得?青泥岭没城池,咱们只要能过去,摆开了野战,还怕谁来着,娘的,干吧!”
李处耘站出来沉声道:“还请主公三思。”
第一军都虞候也说道:“既然是小道,万一不利,退兵太慢;奔袭如同孤军深入……为了身外之物,以大军置险地,郭都使需多加考虑。”
李处耘又道:“若主公决意,末将甘作前锋。”
郭绍沉吟不已,两个武将的谏言,他觉得很有道理;这不同于奔袭威武城,退路太窄了。但李处耘等人不知道自己的考虑……皇后、陈抟什么的干系一团糟,别说大伙儿不知情,就是告诉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为了私事,将六千精兵置于险地,是否应该?当然不应该。郭绍很少见地徘徊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罗彦环道:“主公想干,俺们就干,俺们信得过你!”
郭绍一咬牙,皱眉道:“若是战败,本将首先刎颈谢罪,与战死的兄弟在黄泉路上好作伴!此次出战绝非朝廷部署,也未得西征军主将王节帅的首肯,只为我一人之心,我不能强求大家。愿意去的,跟我去;不愿意的,留下守好固镇。若是得了钱,无论是负责进攻的人还是防守的人,都有份。”
众将面面相觑,本来提出异议的李处耘,第一个站出来道:“末将愿往!”
第八十五章唯快不破
在清晨的雾水中穿行,哪怕已进入夏季,依然能感觉到空气的冰凉。树林里不知怎么飞禽被惊了,扑腾着跃出树梢,“嘎”地一声像半空飞去。郭绍不禁侧目,只看见一个黑点渐渐消失在尘雾之中。接着周围就安宁下来,只有叮叮哐哐金属撞击的细小声音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回顾前后,一长串的人马以单行慢慢地向前走,前不见首后不见尾。天色刚蒙蒙亮,附近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