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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程墨这么说,老大夫自然没有异议,向两人行礼后,入内施救。
安国公邀程墨去就近的小厅坐。刚坐下,程墨便向安国公道谢。两次危急,都是安国公和吉安侯借了大量身手高强的侍卫,要不然以程墨自身的力量,只怕小命保不保得住还两说。
勋贵世家,到底底蕴深厚。
“贤侄说哪里话?你我说这些就见外了。”安国公说着,吩咐婢女:“端茶具上来,让五郎尝尝我沏的茶。”又对程墨道:“前些天十二郎说在贤侄那儿喝到好茶,特在把泡茶的茶具孝敬我一套。我开始觉得淡了些,喝了两次,觉得还好,再喝几次,还上瘾了,哈哈哈。”
其实他开始喝,觉得嘴里淡出鸟了。但因为是儿子送的,也就将就着喝,还时不时拿出来在老朋友面前炫耀。这么边炫耀边喝,慢慢也就喝习惯了,再喝不得以前那种加各种配料的茶了。和他来往密切那些老家伙,都问他要这种茶具,喜欢上这种泡茶法。
程墨颇觉意外,微笑道:“十二郎真有孝心。”
难怪这小子三天两头问他要茶具。
程墨闲来无事,画了图纸,让匠人烧制几套后世工夫茶的茶具。这才几天呢,便传到安国公这里了。
一向跟他不对付的儿子突然变得这么孝顺又上道,安国公老怀大慰,哈哈大笑,道:“这小子一向不着调,自小不读书也就罢了,还打先生,那是来一个打一个,打一个跑一个,我真是头痛啊……”
啰里哆嗦很多张清小时候的臭事。
茶具端来,小铜壶上水也沸了,他才话锋一转,道:“好在我有先见之明,送他进了羽林卫,要不然哪能认识你?你提携他,他也肯听你的话,慢慢的,也上道了。现在他肯跟我好声好气说话了。”
想起以前每每父子对话,自己都被小儿子呛得想胖揍他的狼狈样,安国公大有掬一把老泪的冲动。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啊,小儿子肯学好,都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功劳。
张清是任性了些,纨绔嘛,任性正常得很啊,可也没安国公说的那么出格吧?程墨笑道:“伯父说哪里话,十二郎率直爽朗,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他或者不大爱读书,人却是极聪明的。”
哪个父母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孩子?安国公满面褶子如菊花盛开,捋须道:“还是五郎了解他。”
把程墨的夸奖全盘收下了。
程墨看他似模似样的烫杯,看来没少这么喝茶,不免想,假以时日,现代的工夫茶,或者可以提前两千年普及。嗯,很有成就感啊。
一泡茶喝完,程墨也饿了。昨晚没吃饭,今天一早从西市过来,也没吃饭,再喝了茶,不饿才怪了。
好在没等他开口,张清进来了,先向安国公行礼,然后道:“父亲怎么如此简陋地招待五哥?”
安国公一怔,不解道:“怎么了?”
程墨享受的,是他知交老友才有的待遇啊。你以为随便来个后生小子,就能得他亲自陪伴,亲自烹茶?
张清在程墨旁边坐了,道:“点心呢?”
不要说勋贵人家,就是家境稍好的人家,待客,都会有两碟子点心。
“哦!”安国公一拍额头,道:“瞧我,给忘了。快上点心,多拿些。”
不怪他啊,先是忙着帮程墨救治黑衣人,接着忙炫耀儿子孝顺,哪里想得起这个。他想着,板着脸训斥婢女道:“贵客到来,何以怠慢?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婢女吓得跪下求饶。
程墨道:“十二郎别小题大作,伯父为了我的事,一晚没睡呢。府里的婢女也为这个忙得很,哪里顾得上?”
婢女感激地向他磕头:“多谢五郎君为小婢美言。”
这位五郎君,可真是好人。
安国公让婢女起身。另一个婢女在门外禀道:“国公爷、五郎君,大夫请两位过去。”
第156章 口供
老大夫神色疲惫,正在洗手,一见程墨和安国公进来,忙拭了手,上前行礼。
安国公只微微颌首,在门口站了。
程墨上前两步,双手虚扶,道:“老人家不用多礼,这位仁兄可是醒了?”
老大夫也是饱经风霜了,如何瞧不出安国公是看在眼前这个少年郎的面上?他语气更加谦恭道:“好教五郎君得知,这位郎君一刻钟内将醒过来。可是,只怕难以施救了。”
他已拼尽全力救治,也只能把毒逼入脏腑,想逼出体外,却非一朝一夕之功。
“多谢老人家了。”程墨道:“每位大夫付五十两银子诊金,这位老人家再加五十两。”
榆树应了,过来道:“老人家,请随小的来。”
老大夫很意外,看他们对病人如此重视,想必一定要救活他。如今说出病人活不长久的话,他心里实在惴惴,就怕眼前的英俊少年郎翻脸。没想到少年郎不仅没有异样,反而重赏。这是不要他们再诊治吗?
榆树把一头雾水的老大夫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安国公咳了一声,道:“老夫还有事,先去办理,要什么,跟十二郎说一声即可。”
程墨道道:“多谢伯父。”
安国公连声道:“不用。”出了耳房的门,见张清站在廊下,眼望天空,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不由老怀大慰,这孩子总算长大了。他过去低声叮嘱张清几句,转身离去。
张清很清楚,程墨惹上不得了的人物。他想和程墨一起面对,助程墨一臂之力,可是,有些事,他并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无条件支持程墨,程墨指哪打哪就够了。
因而,他没有进去,而是候在外面。
房间里,程墨静静等候,直到榻上的黑衣人睁开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程墨。
程墨道:“可要喝水?”
黑衣人愕然,过了几息,才看清眼前那张俊脸,慢慢道:“是你?”
他们就要脱身了,是这个少年,带人拦住他们。他接到自尽的命令,已经咬碎藏在舌下的毒囊,却不知为何没有死呢?
程墨道:“是我。你家里有什么人?我可以让他们过上富裕的生活,你尽管安心地去吧。”
这么说,他还是活不了吗?悲伤的情绪淹没了黑衣人,他才二十八岁啊,就要这么去了!
一个人,无论死志如何坚决,第一次死不了,总有活下去的想法。黑衣人同样如此,可是程墨告诉他,他命不久长了,要他交待后事。
程墨怜悯地看他,道:“谁派你们来的?”
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答案。
黑衣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答。
他的身上自然没有捎带任何身份证明的东西,在送来的路上已被搜检过了。程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他开口。
时间慢慢流逝,程墨喂他喝了两次水,吃了一次东西,直到室内昏暗,唤外头的婢女掌灯进来,黑衣人才抬眸看程墨,轻声道:“我有一个弟弟,流落在外,若是活着,今年二十三岁了。”
“好,我记下了。”程墨细问黑衣人幼弟的姓名贯籍,长相特征,道:“若访查到你弟弟,一定保他衣食无忧。”
黑衣人露出一丝笑容,道:“好。”
这个时代的人一诺千金,何况是对一个将死的人?黑衣人并没有怀疑程墨会言而无信。
交易算是达成了,可黑衣人又不说话了。
程墨并不急,连坐的姿势都没有变。
外头张清却急得不行,大夫可说了,黑衣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天都黑了,程墨还不出来,肯定是黑衣人不肯说啊。哪怕他就要死了,也得严刑逼供,让他说嘛。
他几次走到门口,手碰到紧闭的门扉,可就是没能使力推开门。他深知,程墨做事,不会有失。
“再送几样点心进去。”他烦躁地对婢女道。想到程墨一天没吃饭,他又是担心又是心疼,黑衣人要是饿坏他的五哥,哪怕死了,他也不轻饶。
更鼓声响起来了,程墨垂眸看黑衣人,道:“是谁?”
黑衣人只觉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除了意识清醒,五脏六腑却疼痛得麻木了。他自知大限将至,事已至此,悲伤无用。他苦笑道:“我的兄弟们没能入土为安,我却比他们幸运多了。我死之后,把我葬在南郊周家庄。”
“好。”
这个时代,都是按族群居,想在一个村落都是由族人组成的地方安葬一具外来的尸体,谈好容易?可是程墨毫不迟疑应了。
黑衣人有些意外,看了程墨一息,道:“我只知负责训练我们的头领叫秦时,别的就不知道了。”
从事死士这种高危产业,见不得阳光,也不可能清楚老板是谁。
门扉轻响,程墨迈步出来,清新而寒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不禁狠狠深吸两口,顿生人生无限美好之感。
“五哥。”张清快步迎上,道:“如何?”
程墨见他一脸焦灼,朝他点了点头,道:“走,到你院里说话。”
“好。”张清吩咐婢女道:“快准备酒菜。”
两人到张清屋里,张清把门掩上,道:“如何?”
程墨把黑衣人所说的秦时说了,道:“估计是个小头目,还须细查。”
“秦时……”张清念叨几句,道:“这个人,一定是幕后指使者的心腹。不如,先从太仆府查起。”
万一上官桀那里查不到,再查别家,一家家查过去,总能查到。
程墨摇头,道:“不妥。这件事你别插手,我慢慢查访就是。”
他背后还有安国公府,程墨不想他涉及太多。
“慢不得。”张清急道:“万一哪天,这些人又出现呢?只有千日做贼,断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次行刺,一次明火持杖的刺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急啊,恨不得立即把幕后之人揪出来,千刀万剐。
“死士并没有那么容易培养,今天到场的二十四人,尽数没了,对这幕后之人来说,也是大损失。短时间内,他不会再动手了。”程墨笃定道。
培养一个死士,可是要花费很多心血钱财的,不是地里种大白菜,只浇浇水,施施肥就行。
“那也不行。”张清依然焦急。
第157章 传言不足信
黑衣人半夜咽了气,张清按照程墨的吩咐,派人用薄棺装敛了,运到南郊周家庄,找个由头和里正说了,又对周氏一族的族长许以重金,葬在周氏祖坟的边缘,算是入土为安。
虽然沈定极力弹压,但事发现场的人实在太多,消息还是慢慢传了出去。
赵雨菲也听到风声,加上程墨一直没有回来,她担心得不行,让普祥四处去打听。普祥打听了半天,最后从武空的小厮小定那儿得知,程墨昨天曾去西市。
今天西市依然午时一刻开市门,人并不见少。
宜安居和富裕春也照常开门营业,因为两伙蒙面黑衣人并没有在店里打斗,两家店都不引人注意,反而程墨是仙人的传言越传越广,来的人很多。这一次,很多人不是来购买官帽椅,而是来打听程墨,求见程墨的。
华掌柜快疯了,伙计们也快疯了,一个个地解释,人们却是不信。
程墨让人放出风声,对付即将可能到来的流言,没想到最后会成这个样子。不过,他自然也不会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