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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方文清出来,已是面色如常。
云峰与他一道出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
“请方兄择日与我再比一场。”云峰一揖到底。
方文清停下脚步,云家家主当年能与他比一场,已是例外中的例外了。只是因了二人几乎并驾齐驱的声名。云峰当年赢了,只要他不再答应与自己比,自己就永远是他的手下败将。
“你,为何?”
云峰脸带惨然,“若是叫他们兄妹将来相争,我有何面目见心爱的女子于地下。”
方文清心内清明,他知道云峰派人北上挖取云霁亡母遗骸,想来是意图同葬。今日云峰带他到此,他是欠下一个人情。而且,能自己找回来,更胜过借助他人之手。
“好,待朝堂局势明了,皇上能令行禁止之日,你我再比过。”
“多谢。”
“至于小霁之事,皇上如今执念未深,你我同去求肯,或有一线转机。”
“好。”
面对左右二相跪地恳求,李谪心内恼火,“朕难道还配她不起?”
方文清道:“小霁是大情大性之人、爱恨分明,恐不是能入深宫之人。”
云峰也道:“有我二人为后盾,她这个出身比先帝的何娘娘还高。为家为了,都请皇上三思吧。”
李谪一凛,是,云霁的性子不是能在后宫与人和睦相处的,他是可以偏着她。可是后宫如朝堂,如棋局。而云霁一旦吃起醋来,以她的心性与能力,后果堪忧。如云峰所言,的的确确是个隐忧。他扳倒何氏,可不是要再树一门更厉害的外戚起来。最后只道:“待她脱了当前之局吧。”
云峰还未动作,方文清也一磕到底,虽说执念不深,但对李谪来说退这一步已是实属难得。
对李谪来说,他从来就不把某一个女人当成必不可少的。即便心底知道,云霁对他而言,恐怕是有一点不同。但她与二相牵连甚深,用来牵制二者最好。何况,那个丫头跟随他多年,某些事上原也不是九死无悔的。
方文清回到家,正好云霁从莫府回来,便叮嘱她:“以后没事少到皇上跟前晃悠。”
云霁纳闷的应下。
“还有,魏家那个孩子我瞧着不错,你自己的意思呢?”
“你说无衣啊,他很好啊。”云霁更纳闷,这说的是什么。
方文清笑:“那小子傻乎乎的,到如今也还以为你是兄弟。不过,这样的人,你以后拿捏得住。”
“孩儿干嘛要拿捏……”云霁恍然一悟,“爹,你说的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你想的是哪个意思?”
云霁伸出双手,两个大拇指对弯一下,“就是送做堆的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世人多盲婚哑嫁,难得你们还算青梅竹马。待武举应付过,你就回复女儿身。我会暗示魏家来提亲。”顿了一下,“魏家有皇上手书的,只要不造反他会保到底的白字黑字。虽然不能全信,但待无衣考得功名后,我与云峰一起用力,把他弄到远离京畿之处。你二人也能得一世顺遂。”只要不要出现在皇帝跟前,久了他自然就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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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霁听他越说越像真的,“我跟无衣,送做堆?”从来没想过。
“难道他配你不起?你放心,只要他日后一心跟着皇上,前途自然是跑不了的。”他一心一意的出力,皇帝也就干不出君夺臣妻的事来了。
“儿女婚事都听父母做主,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你生父的意思,皇上也是这个意思。”方文清加重口气。
云霁的脸白了三分,魏家已是他彀中之物,难道这样还不足,还要把她嫁过去更方便控制住魏家?
“好好随莫将军练习,这可能是你人前最后一仗了。日后嫁了人,便要谨守妇道,在家相夫教子即可。”方文清看她眉宇间隐有不服,“我知道这样是委屈了。你就当看在我与你生父俱已年老,不想见你一生命运多舛。就当尽孝道吧。”
云霁听着养父口口声声‘我与你生父’,又觉得可能不是皇帝的意思。是他们不想让自己蹚浑水了。可是,把她这样教养大,就为了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
“爹不是还要我去打败云家传人?”
“正要告诉你,我与云峰约定择日再斗。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了。”
云霁闷闷的回房,展凤笑问:“怎啦,被新师傅责骂了?还有人比皇上还严厉不成?”
“不是的,爹要我嫁人。”
展凤一愣,然后笑道:“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哪家公子?我要开始替你缝制嫁衣了。不过你多少还是要动动手才好。盖头上的花纹留给你自己动手。”
“凤姨,嫁给谁没关系么?”
“先生又怎么会害你,我猜是无衣。”
“被你猜中了。”
“那当然好啊,你们两小无猜的,无衣又什么都听你的。嫁给他,你日子不会难过的。”展凤拍着胸口庆幸,还好不是要进宫去。
时间已到七月,云霁日日到莫府练习,这才发现莫轻崖面上板正,实际性格却有点顽童。这日练习的中间间隙,他就坐在一旁击剑而歌,兴致来了问云霁:“会喝酒不?”
云霁心头被事情压着,正烦呢,闻言爽快的说:“会。”
莫轻崖唤人去拿酒,看云霁和他一样,大碗喝酒,呵呵一笑:“那天细看你,秀美得跟女娃似的,想不到挺能吃苦,底子也打得扎实,喝酒也爽快,倒是男儿秉性。”
云霁自从跟着杜生生学会了开锁,就时时去酒窖偷李谪的好酒喝。自然也有几分酒量,更是识货的。她用手抹掉下巴的酒,“莫师傅,好酒啊!”
莫轻崖摆摆手,“正想跟你说呢,都说你是天子门生,我不过略加指点一两个月,岂敢当你一声师傅。我交你这个小朋友,你就叫我声‘老莫’。”
“那怎么行?”云霁直起身子。
“有什么不行的,来日,你的成就必不在我之下。”莫轻崖说得很肯定。如今皇帝要用人,当然用自己人最好。这方相一家子是铁杆子的帝党。而且,方云纪确实年少聪明,又肯下苦功夫。来日一振冲天是可想而知的。
云霁面上一黯,这次她是陪试,比完了就要被塞进花轿嫁人。方文清同她说:“嫁给魏家那个孩子,他能容得下你比他强,能给你安稳生活。这已是老父所能想到最好的了。”
其实方文清倒一贯不是板正的人,但这件事他很坚持。
“怎么?嫌老夫老迈,不堪为友?”莫轻崖又道。
“好,难得老莫你不嫌我黄口小儿,我敬你。”两人的酒碗相碰,溅出些许,相视一笑,一饮而尽,然后摔碗于地。
喝了酒,云霁想着喝了那么多,回去一定被凤姨念。方文清倒是同样早出晚归,除了特意找她一般不出现在小院里。云霁索性请人带话,今晚歇在了莫府。
第二日莫轻崖早朝回来,云霁已在校场上自行练习,听他边走过来边说:“来人,也备份礼给信封的余美人送去。”看云霁疑惑的看着他,解释道:“皇上的一个低等嫔妃,昨日诊出怀了龙脉,今日刚封的美人。”
“哦。”云霁继续练习,心头涌上难言的滋味。
“皇上子嗣是很单薄,有先帝的前例在,估计开春便要开始广选美女,充盈后宫。”这个皇帝倒是比先帝厉害些,这几个月何太师渐失权柄,不过倒还没山穷水尽。估计双方都在做着图穷匕见的准备。
练习的间隙,魏无衣来找小纪切磋。正逢她在地上用石块等物事摆老莫说的阵法。无衣便蹲下凝神破解,云霁起了好胜之心,加入诸般变化为难他。
魏无衣最后花了好大力气,还是棋差一招,叹道:“小纪,我是觉得你越长越男生女相了。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云霁听到男生女相有点心惊,连无衣这么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出来。(魏无衣是某些方面很迟钝,但相处多年,也能看出这几个月云霁身上起了些变化)
“谁啊?”
“兰陵王啊,他因长相俊美,攻入敌阵时都要戴丑恶面具。我觉得你将来上了战场,肯定也得这样才行。因为,不能真的就靠一张脸倾人城了的。”无衣笑嘻嘻的说。
“兰陵王,哇,你真瞧得起我啊。”我很快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还上战场呢。
两人到护城河边看夕阳,云霁坐着,轻轻丢颗石子进去,溅起一圈一圈的波纹,“男人说‘壮志饥餐胡虏肉’,女人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无衣偏头,“你最近有点古怪。”他也往河里投石头,一下子能溅起十多下。
云霁把头微微虚靠在无衣肩上,然后坐正,这感觉真的很诡异啊。甩甩头站起来,也扔出一颗石子,飞溅起十数下才掉落水中。
我不愿意,不愿意就此回到闺房。云霁打定主意,这回帮无衣夺魁以后,她就离开京城。反正爹不需要她去和云家人比试了。她准备离开,去找自己想过的日子。
打定了主意,云霁心头踏实多了。现在她什么都不要想,就安心消化老莫教的东西,准备一个月后比试就好了。
宫中李凛已经好久没见到云霁进宫了,听说是被父皇伤了,后来养好伤又要准备参加武举。李冽也在一起上课,可小哥俩就像油跟水一样,搅不到一起去。如珠对此很是忧虑。凭良心说,她对自小养在身边的李冽感情要深些、自然些。小儿子会在怀里撒娇,大人难保不多疼爱些。对小大人一样的李凛,却总有一层隔阂在。
李谪对仅有的两个儿子的教育还是很重视的,云峰与方文清这回又是皇子师,像是二十年前的事重演一样。
李凛拿了课本跟方文清讨教,问完了他打听云霁的情况。方文清微笑着说:“谢大皇子惦记,小纪她跟着莫老将军在练习。臣也是早出晚归,不大能见着她。不过应当很好,不好早有人报到臣这里了。”方文清与云峰世家出身不同,私底下一贯不是太讲礼法规矩,所以晨昏定省在方家是没有的。
李凛在方文清那里什么都没问出来,在回去的路上便托腮闷闷的坐在树下的凳子上。小太监在一边替他拿着书。听到唉声叹气的,也不知何故。忽而看到銮驾往这边行来,忙忙的提醒李凛:“大皇子,快、快,皇上过来啦。”
李凛赶紧站起来,避到路旁,待李谪经过时伏地低诵:“儿臣参见父皇!”
李谪睨他一眼,“下了学不回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凛张了张嘴,李谪不悦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比起来,淘气的次子更得他的心,至少不是这么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禀父皇,儿臣想要出宫去探视小纪。”李凛被他的目光一催逼,一下子就把心内的想法脱口而出。
李谪冷冷抛下一句‘有什么好看的’,迈步就走。段康看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李凛,哎呦小爷,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那日二相一同来跪求,他杵在旁边是听到了的。段康是太监,除了家中的父母弟妹,他唯一会放在心上的就是皇帝。因为皇帝是他的衣食父母,也是掌握他生死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他一生的依靠。宫监对皇帝的依赖,有时更甚于后妃。
可是李谪的事,他不敢胡乱插手。只在晚上偷着劝了一句:“皇上,您又何必委屈自己。两位相爷也真是,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李谪揉揉额角,“在那两只老狐狸眼底,朕可不是他们的女婿人选。”魏无衣么?斥候说近来方相同魏将军走得挺近。还说小霁同魏无衣时时结伴到郊外去。
在魏晖眼底,这怕是跟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