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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生们很高兴,排队等签名,雪兰站在她们当中,此时走出去好像有点不给人家面子,大家都在等人家签名呢,你走出去算怎么回事,不屑人家吗?
于是,雪兰赶紧搜罗了下背包,拿出一个笔记本。
轮到雪兰的时候,雪兰手忙脚乱翻开,却发现这本子快用光了,后面还有做数学题打的草稿,翻半天都没翻到一张空白页,这尴尬的……
“咦……”那位爱年兄忽然把目光移到了雪兰脸上,“你……”
雪兰正因为翻不到空白页,急得满脸汗,那位爱年先生却把她的笔记本抽走了,然后一页一页的翻。
这行为太突兀了,女学生们都好奇地看着他。
“你这字……”男人眉头深锁,然后又奇怪地看向雪兰。
“先生,怎么了?”雪兰摸了摸脑袋,她钢笔字虽然不是很好看,但也不丑啊。
“噢,抱歉,失礼了,只是你这笔迹太像一个人了。不对,我不会认错的,简直一模一样,你……不太可能吧……”
雪兰觉得这个人很奇怪,眼睛转了转,忽然想到这家伙该不是曾经跟自己通过信吧。以前在《京郊晚报》的时候,那时候她名声不显,每天收到了的来信也不多,所以是亲自回复读者来信的。
“你……认识雪后山岚吗?”他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问雪兰。
果然认识她的笔迹啊,雪兰也不回答,急忙取回自己的本子,然后装出一副小女孩不好意思跟男人说话的样子,低着头扯扯同学:“咱们走吧。”
然后她就带头走了。
一群女孩子离开后,王爱年还在奇怪:“刚才那个女孩的字迹跟雪后山岚先生的字迹一模一样,周兄你知道我曾经跟山岚先生通过几次信,虽然他每次都只回我了了几句话,不过他的字迹我记得一清二楚。”
周寒震自然知道,那个叫雪后山岚的作者非常神秘,一般出了名的作家都会入作者协会,或者加入这个社团,那个派别,而且没有一定水准的人是进不去的。这位神秘的山岚先生就架子很大,据说北平这边最大的奔流派写信给文学报社,邀请他进入协会,尽然只获得了一个婉拒的答复。不少作者都因此对他很不满意,说他自恃清高、藏头露尾。
周寒震也觉得这位山岚先生有点拽,当年他头脑一热写了篇评论,结果弄得满城风雨,这位山岚先生还自称要封笔,他以为这位先生真的家境困难,自己虽然也不认为自己提出的见解有错,可是弄得人家没了生计就是他的错了。于是他就写信给这位先生,想表达一下歉意,谁知信件如石沉大海了。要知道能得他周寒震一封这样的信,也是很难得了,可这位山岚先生竟然架子如此之大。好在没过多久这位山岚先生就又出来写书了,周寒震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道这位先生的确是个爱装可怜博同情的小气之人。尽管如此,追逐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很多作家都非常喜欢他的长篇小说,王爱年就是一个,还经常拿着那几封山岚先生的亲笔信显摆给人看,那么既然他说字迹像,那一定是很像了。
“看年纪,也许是他女儿吧。”周寒震道。
“小姑娘面子挺薄,刚才再问问就好了。”王爱年说。
他这里倒是轻松,雪兰那里却被问住了。
“他说你的笔记像一个人,像谁啊?还有怎么提到雪后山岚先生了?”
雪兰只好打马虎眼:“谁知道啊,说不定他故意逗女孩子玩呢。对了,你们想好《毁灭》的评论怎么写了吗?明天就交稿子对不对?”
果然一说到任务,大家也没心情八卦了。
其实雪兰也挺愁的,自己给自己的小说写评论啥的,怎么有种蛋蛋的羞耻感呢。
入夏的时候,发生了两大事情。
一是北伐军和东北军陈兵对峙,眼看就要在北平打起来了。二是陕西甘肃河南大旱,夏粮绝收。
李氏整天在家里着急,生怕开战,急的嘴上都起了泡。甚至还专门请人把家里的地窖挖大了一些,又存上了两大缸粮食。
“万一真打起来,咱们就藏进地窖里。”她说。
张大帅在东北一直经营的不错,说起来他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在他的位置上,日本人三番五次诱惑他,可他从未签下过不平等的条约,所以其实东北的爷们都很佩服他的。如今北伐军蒋、冯、阎、李一起对奉系进攻,可感觉东北军的气势一点不弱。
尽管如此,战争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始终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对经历过八国联军、义和团以及连番的北洋政府政变后,北平人始终有种人心惶惶的感觉。
雪兰一点都不担心北平会因为打仗被夷为平地,因为不会。她一直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自去年冬天起,陕西甘肃两省就滴雨未降,夏粮绝收,一些地区被爆出来,已经出现了饥荒。
雪兰隐约记得前世时读过一本书,书里记载了有关民国时期陕西大旱的情况,说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全省就饿毙了几百万人。当时资料里记载的食人、劫杀的故事太可怕了,所以雪兰的记忆很深刻。
虽然时间记不清了,但不会就是这个吧?
三姐见娘和妹妹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哎’了一声说:“你们别怕,昨天许编辑跟我说过了,报社打算看看情况,如果战事真起了,就把几个重要的作者送去沪市分社。”
“沪市?”李氏讶然道。
“咱们报社不是新闻社,是文学社,所以跟一般的报纸不一样,五姐这般能给报社带来巨大利润的作者,他们哪敢冒险让她待在战区啊。”三姐说,“许编辑早就知会我了,连他都打算带着家人走呢。现在南北对峙,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那飞机大炮打过来,不知道要死多少老百姓呢,他们也不敢冒险留在北平。”
“是是,咱们就是回东北,也比留在北平强,我听说南边和西边全让围住了,万一这兵痞子冲进城里,咱们家只几个女人可不行。”李氏说。
“五姐,别怕了。”三姐拍拍妹妹的手说。
雪兰摇摇头说:“我不怕……别等我吃饭了,我出去一会儿。”
雪兰没去别的地方,就是去了报摊。翻遍所有的报纸,发现陕西的旱情真的很严重,夏粮不仅仅是绝收,而是老百姓把种子种下去,发现种子根本不发芽,过阵子挖出来一看,居然都干成了硬尘土。
第53章
对华夏这样一个农业大国而言,老百姓的春耕秋种都是件很隆重的大事,过去皇帝都要祭天,祈求风调雨顺,因为一旦天公不作美,那意味的是千千万万靠天吃饭老百姓的活路。果然几天后,这件事就越演越烈了,国家还成立了‘赈灾委员会’,民间也成立了救灾组织。
雪兰觉得很生气,陕西的百姓们在饿肚子,卖儿鬻女,家园离散,军阀们却领着陕西的部队对峙在北平……
国内许多人捐款捐物,国家倒也播了款赈灾,可惜这赈灾款却陕西、甘肃、河南三个省分,分到手里再换成粮食根本是杯水车薪了。而且读过这段历史的雪兰知道,根本不能靠政府,靠他们就不会让一个省整整饿死几百万人了。
一连几天,雪兰也不上学了,就天天叫剩他爹出门打听情况,她自己在家看报纸,最后她锁定了一个民间组织,是北平地区的商业联合会,她决定向这里捐钱。
雪兰写了两本书,又出了唱片之类的东西,赚了不少,但是她们一家基本没花过钱,全都存在银行里贬值。这些钱比起杯水车薪,更是指甲盖一点的微薄帮助了,但雪兰想能帮一把,总比置身事外强。
这天晚上,雪兰对李氏和三姐说了这件事。
李氏愣了半天,皱眉道:“你疯了吧你。”
说完,她离开屋子,去了院里。
连三姐都有点舍不得:“大家都捐钱,我们报社也捐了,但大家最多就捐一连个月的工资,你要是有心,咱们捐一半存款也就是了,没必要全捐,做好事也要量力而为。”
雪兰追着李氏去了院子,她正坐在外面的槐树下纳凉,春喜在给她扇扇子,李氏看到雪兰后,又站起来走回屋子,雪兰也跟着她屁颠屁颠回屋子。
“你跟着我干啥?”李氏道。
“娘,您看我说的咋样?”
“什么咋样?我看你疯了,你看谁家捐钱把自己全家的家产都捐上的?”
“我以后还会赚钱,还会赚很多,没啥大不了。”雪兰说。
“不行,你别听风就是雨,疯疯癫癫,胡说八道。”
雪兰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李氏说:“娘,我决定了,这事就这么办。”
“你决定就行了吗?我还决定不许呢,你非要捐,捐个几万块钱撑死了,谁傻的全捐上啊。赶明你要用钱了,谁给你钱,上街要饭去吗?”李氏激动地说。
钱是个好东西,雪兰自然也不是什么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更不是什么耻于谈钱的清高人物。相反她是个市侩的小市民,经历过后世那个奢靡的金钱社会,她更加不觉得拜金是多么糟糕的事。
因为她的母亲也为了她的病起早贪黑工作,还不都是为了钱吗?
只有真正因为钱陷入困境和绝望的人,才能真正看清楚这个社会的残酷。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却万万不能,这是世界的真理,所以即使心里有爱的人,也渐渐会被这份残酷磨得冰冷。
有一位青楼女子叫金花,她才貌双全,懂外文会交际,她凭着自己妓女的身份帮助义军筹粮,还凭枕边风吹得外国将领没有在北平滥杀无辜,可是她无处可依,到处飘零,死在烟花巷深处的时候,又有哪个人来看过她一眼呢?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的,也许要比另一种人活得聪明,但这个世上却有千千万万甘心为天下人付出所有的人,这又是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有些人的人生太贵重了,贵重到金银不可买,唯有心中的义气方能让他们侵尽所有。
雪兰写了一个大侠的故事,她告诉人们要‘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如果连区区钱财都舍不得拿出来,帮助困于苦难中的人们,那她又有什么脸面去写那些大侠们的故事呢?即使写了,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故事了,遑论别人。雪兰只是个普通女孩子,她像所有后世的人一样,有点自私,有点冷漠。但同样也是因为她来自未来,她跟这个时代自卑觉得没有出路的人不一样,她心怀希望和自信,她尊重那些为了民族呐喊拼搏的人,她也鼓励人们变成这样的人,那么首先就要让自己变得大胆起来。
雪兰没有跟李氏解释,她只是拍了拍李氏的肩膀说:“娘,你别怕,钱还会再挣的,我们才出来两年而已,不就有了这么多钱吗?你还怕以后变穷?”
李氏急了,抓着雪兰的手说:“娘不是不让你捐,你捐一部分,捐一半,但别全捐了啊。你这两年起早贪黑,写了多少纸,熬了多少灯油,手指都写出茧子了,娘是舍不得,就是舍不得。”
雪兰慢慢走近李氏,把她的头搂进怀里,这一刻她觉得很幸福,因为有一个人在疼她。
“再说你全捐了又有什么用啊,谁知道你是谁?你这是图什么?”
“图让自己相信,这个世界上是真有侠客的。”雪兰说,“娘也知道我写的是什么故事,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侠士吗?真的有会为了别人的事情拼命的人吗?所以我需要做这件事,不仅仅是因为有无数可怜人需要帮助,我们这些钱,与其放在银行蒙尘,不如拿去救人。更是因为,当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