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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候了许久,只听到小石头鼻翼翕翕,总不与自己凑近。当下欣慰,寻思,原来他是闻我体香。可不觉间,又感失望。眼下明明是大好良机,却依然不与自己亲近,显是心中没有自己。
正值她百感交集。
那廖充哈哈大笑,“宫权,你可真傻。屋中有脂粉香,难道就一定是邓蓉所留?难道这屋子就不允别的女子居住?又或是别的女子就没有脂粉香?哈哈……”
宫权暗骂一声蠢材,这屋子破烂不堪,居此的女子,有何能力去购脂粉?但念着两派关系,有些话不宜直讲,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怨隙。他道:“廖师兄说得正是,宫某糊涂了。”
瞧他态度谦和,廖充越发放肆,揶揄道:“你们青城派对偷学一项颇有研究,但对江湖上真正的门道并不精通。今日我也是好心,予你指点,指点……哈哈……”
宫权听得心火直冒,怫然道:“廖充,你说我如何,那也罢了,却不须辱我师门!”
“师门?”廖充大笑,道:“你那什么师门,不过是我峨嵋设在青城的一个小小道观。你有何资格对我大呼小叫的?哼……对宗主派的门人这般不敬,我回去后定要禀明本派掌门,让他老人家治你的罪!还有浮舟子师侄,我遇到了,也要好生问问,他是怎么教导弟子的?”
“你?”宫权气得眦裂发指,扬声道:“廖充,宫某到底说了什么对你不敬?自出了英雄馆,你就对宫某冷言冷语,百般嘲讽。宫某都忍了,你还想怎样?”
廖充嘿嘿一笑,道:“没想怎样?我只想告诉你,照辈分,我比你大上两辈,你得小心伺候着,别总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老江湖的姿态。”
宫权气极之下,反而逐渐冷静,心道峨嵋派实力强大,又是本门宗主,确不宜得罪。说道:“廖师兄,你我两派虽为同支,但辈分一项,素来各序。你若硬想当我长辈,尚需经过金蝉掌门的同意才行。”
廖充说了半晌,也觉无趣,拂袖道:“算了,算了,不与你多说。像你们这种偷学出来的人,我还不屑当你们的长辈。”
“噌”的一下,宫权怒拔长剑,气道:“廖充,你什么意思?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得污蔑本门祖师?”
“哟呵?你倒对我动起武来了?”廖充嘲讽着,又道:“好啊?让我看看你们青城到底偷学了本派多少本事?”说着,也抽出佩剑。
听着二人之语,小石头疑窦满腹,寻思着,他们两派不是同气连枝么?怎地反而比天罗无极尚要不如?他想问邓蓉,又觉不妥,生怕说话时,被二人闻着,到时缠绞上来,那便糟糕了。
便在廖充与宫权怒二人目相对际。
“哈哈哈……”忽然有大笑声响起。
二人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高大的白发老头。这老头满面通红,白须拂胸,肩阔背厚,很是威武。宫权失声道:“阙邪子?”那廖充却是回剑竖地,抱拳恭声道:“晚辈峨嵋弟子廖充见过阙邪子前辈!”他对宫权嚣张跋扈,可一旦面对比他层次还高之人,顿时卑身屈服,也算有见风使舵的本领。
见及此,小石头想,阙邪子师兄还是很有威望的,不然这个处处标榜名门的廖充决计不甘这般雌服。又想,我要唤他么?思来想去,心忖,还是不要了。如若唤了阙邪子,必引得他再次与峨嵋崆峒翻脸。倘因自己,害得昆仑与另两大派发生争斗,着实罪过至深。
这时,阙邪子摇晃着走到二人跟前,大声道:“两个小娃儿吵什么?明明是同脉之人,还在这里动刀弄剑的。简直丢了你们各自祖师的脸!”
二人窘颜。
阙邪子又道:“你们出城是寻老夫的小师弟吧?”瞧二人面露惊色,他呸的一声,道:“怕什么?你们算什么东西?老夫还犯不着欺负。你们回去告诉各自尊长,就说我阙邪子回山搬请救兵了。俟时,咱们三大武脉好生斗斗,别当我昆仑派好欺负!哼……”
他是越说越气,当真懒地看见眼下二人。说着,袍袖拂出,人影倏失。他人是走了,廖充与宫权的长剑却被那袍袖拂出的无形气劲给无声地拗成了麻花状。
二人愣愣地望着手中长剑,骇悚已极。均想,如那股劲力拂在咱们身上,只怕咱们的肉体决不会比长剑还硬。这会多半……思及此,二人如遇鬼魅,互视一眼后即想离开。
忽然,不远处又传来话语:“宫权,可有甚发现?”二人回首相望,原是青城掌门浮舟子。这老道今日依然一派仙风道骨,但眉宇间的忧急,纵连潜在暗处的小石头也看得一清二楚。
宫权道:“师傅,弟子没什么发现。只是刚才咱们遇到了昆仑派的阙邪子。”
“阙邪子?”浮舟子为之吃惊,昆仑五子里最为难缠难弄的就是惊霓子和阙邪子。这二人性子怪僻,做事随心,罕有和对方讲江湖规矩的时候。有时囿于不识,不小心得罪后,无不被他们整得死去活来。骇色显露地望望四周,问道:“他人呢?”
没等宫权回应,廖充冷冷地道:“走了,怕什么?看你们师徒这副熊样!见了就来气!”他是金蝉真人的嫡传徒孙,在门中素为傲气。孰料,今儿个先在宫权手上闹了一肚气,接着又在阙邪子手上被毁去剑刃。峨嵋门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会儿,他是忧心如焚,正不知如何回去交代。想着,今日这么倒霉,絮果兰因,全落在青城头上。
时见浮舟子面露惶色,心下尤为鄙夷,忍不住出口嘲讽。
两派人虽为同枝,但青城祖师印玄实为偷艺峨嵋,否则,世上决不会有青城一派。当年青城创派祖师印玄原是峨嵋派的香火童子。照峨嵋门规,不得习武。可印玄喜武成癖,他投身峨嵋原就是为了练武而来,若不能习武,岂不与他本意大违?
印玄也不气馁,既然明里不行,他便暗里偷练。弟子们练剑,就在旁观看。因他是本派童子,峨嵋也未防备。时日一长,竟被他尽学峨嵋剑法。但招式可偷习,内功却非看看就能领悟。
不多久,峨嵋掌门恰好仙逝,他在旁人未到之时,偷得峨嵋内功心法《少阳真经》,原想连夜下山,怎料峨嵋诸高手风闻掌门仙逝,均已聚会总堂。心下有了忌惮,以致惟有继续潜伏。便这样,旁人练习《少阳真经》要在日升东方之际,尽吸日光精华,以养百骸,滋润八脉。可他是偷习,怕被别人知晓,只能在月辉下修炼。
十数年后,缘于禀赋奇人,竟被他一举功成。
可惜,他因是吸收月华而练,所以原该是正大磅礴,温和柔润的少阳神功,居然教他改得体无完肤。一发功便是阴风四溢,澈人肌骨。功成当日,他便不告而去。由于,当年峨嵋如日中天,派中绝顶高手多达十数位。印玄虽尽习峨嵋剑法,又修成逆反的少阳神功。但仍不敢轻易施展,生恐遭峨嵋高手怀疑。于是,一路潜至青城,在山中绞尽脑汁地篡改剑法,把它改得不伦不类,原该向上的招式,他故意下击,原该斜撩的招式,他却直刺。
待剑法悉数改毕,他便行走江湖,试剑武林。十年混迹,十年啸傲,居然未被他人察觉到分毫。而且,当年的武林人对于这突然出世的中年高手,着实惊骇。一招一式诡谲多异,迥非名门正派所学,但古怪归古怪,偏生不同魔教武学那么狠辣,招招留人余地,式式不伤人命。
囿于此因,居然教他闯出了《仁剑》之名。
之后,回转青城,开创青城派,并在临逝前,留下遗书,把自己一身武学来历,通告峨嵋。当时峨嵋与昆仑、崆峒两派相比有所衰弱,而且以少林为代表的佛宗武学风靡天下,正想着寻个盟友以助声势。如此一来,正中下怀,当下便承认青城派属峨嵋支脉。
只是印玄当日偷学的皆是峨嵋武学,对于峨嵋道法却未习得半点。
是而,天长日久下来,青城门人的辈份与相同年龄的峨嵋门人,着实难比。峨嵋长老们在武学修至登峰造极后,便开始研习道法,培冶金丹元婴。一个个活到两三百岁,甚而有飞升成仙者。可青城派不同,内功心法本就被印玄改得面目全非,再由后几代门人自以为是的增增删删,如此一来,心法里存有大大的缺陷。有些长老即便功臻绝顶,纵横武林,但多半活不长久。命长者可达六七十,短命者,甚只到三四十岁便一命呼呜。
种种原因,再加上人为的因素,面对青城门人的猝死,峨嵋派毫无恻隐,只是百般推诿,并不想为他们补漏添遗心法的缺失。所以,廖充目下的辈分,严格论起,尚比浮舟子长着一辈。
廖充的明显讥刺,浮舟子称尊西南武林,如何咽得下去。何况,得意弟子宫权尚在左侧,若是忍了,难保不引起弟子的小觑。旋即厉声道:“廖充,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说话!”说话时,瞥及弟子宫权竟是喜色满面。心想,宫权与他厮混大半晌,多半受气不少。在贫道面前,他尚如此放肆,若是不在,还不知怎生编排贫道。
当下是愈想愈恼。
不曾想,廖充也是晦气当头。眼见浮舟子勃然,他仍不知好歹的大声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又有何资格呵斥我?哼,一帮偷鸡摸狗的家伙,简直不知所谓。”
这话气得浮舟子面色铁青,嘴唇发紫。握剑的右手,青筋爆裂,响起嘎咧、嘎咧的指骨摩擦声。
廖充冷笑道:“怎地?想杀我啊?谅你没这胆子!除非你青城派再不想待在蜀地。呵呵……”一边大笑,一边从浮舟子身旁擦肩而过。临去前,尤是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即笑声大起,委实张扬跋扈到了极点。
可笑不多久,蓦地戛止。
小石头一惊,探头看,只见那廖充的背后竟是深中一剑。握剑人正是浮舟子。
斯时,气氛诡异至极,原本两个同盟之人,竟是话语稍悖便拔剑相向。如此一幕,骇得邓蓉张口结舌,若非小石头警觉,捂住她嘴,几欲失声叫出。想起当日的翠云堡,五大长老为了权利和本身各有目的,你诛我伐,勾心斗角。她寻思着,莫非这便是正道中人不为人知的一面?不寒而栗之下,不觉靠向小石头,极想在他那里获得稍许的心灵慰籍。
廖充满脸不信地回头,手指弯曲,指着浮舟子,道:“你、你竟敢杀我?”
浮舟子面容狰狞,狠声道:“像你这种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忤逆之人,有何不敢杀的?”
“你?你不怕本派掌门寻你问罪?”廖充仍不死心地问道。
浮舟子嘿嘿冷笑,却充溢着凶厉之味,道:“是贫道杀的么?幼稚,是阙邪子杀的!哼哼……”
廖充恍然,大声道:“你好卑鄙!”
浮舟子沉声道:“没空和你玩了,你小子去吧!”说着,抽剑而出,顺之带出一股激天冒射的鲜血。与此同时,廖充颓然瘫倒,手脚在地上抽搐了数下,就此不动了。浮舟子用长剑在他尸身上搽搽,拭去刃上血迹。回鞘后,极是潇洒地转首道:“宫权……”
宫权在旁看得战战栗栗,此刻声音颤抖着道:“弟……子,在……”
“你亲眼所见,你的搭档是被阙邪子杀害的么?”浮舟子的声音很冷,几同千年寒冰所化。别说靠近他身边的宫权,即便潜藏远处的小石头和邓蓉也觉眉心发寒,仿佛那带血的长剑已临头顶。
“是、是的……弟子亲眼所见。”宫权不敢有半丝犹豫。情知,倘若自己答得稍慢,兴许师傅下一剑刺的就是自己。
浮舟子很是满意,淡笑道:“好,师傅知道了。廖充的尸身,你帮着掩埋下。师傅先回英雄馆,等你报信!”
“是,弟子恭送师傅!”宫权战战兢兢的俯首抱拳。